莫牙心里暗恼了声,人家夫君就在你面前,也不知道收敛着些,真当莫神医脾气好不在乎么? “程渲和人斗卦,被堵在南街了。”莫牙瞪着眼睛煞有其事,“为首几个都是之前和她结下梁子的卦师,该是不会轻易放过她。我双拳难敌四手,这不想到还有你么?”莫牙指了指穆陵间的短剑,“夜黑看不清,你拿剑吓唬吓唬他们也好,还不快去。” 穆陵顾不得许多,下斗沿快步闪进落下的夜幕里。莫牙看着他的背景黠气一笑,可再想着这人还不是冲着自家夫人才跑的这样快…莫牙又有些不大利。 程渲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庵堂,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的心跳得很快,靠着墙歇了好一会儿也是缓不下急促的心跳。看来一定是在小渔村歇了太久,都忘了大世面的惊心动魄。 程渲稳着情绪,一步一步朝庵堂走去,歇脚的轿夫听见动静探头去看,见不过是个单薄的少女,又缩回身子眯上眼睛。 庵堂的门没有栓上,程渲轻轻一推就把门推开,堂子里安静得没有人语,只听得见老师太终不停歇的虔诚木鱼声。 ☆、121.独角戏 程渲稳着情绪,一步一步朝庵堂走去,歇脚的轿夫听见动静探头去看,见不过是个单薄的少女,又缩回身子眯上眼睛。 庵堂的门没有栓上,程渲轻轻一推就把门推开,堂子里安静得没有人语,只听得见老师太终不停歇的虔诚木鱼声。 守门的老姑子去了别处,小小的庵堂程渲一眼就可以看清,萧妃驻足良久,转身正要起步。程渲蹭的闪出门槛,后背贴着木门大气也不敢。 ——莫牙啊莫牙,你到底行不行呐。 “回去了。”萧妃搭着福朵的手背,“你说的不错,本也该放下。” 福朵推开屋门,靠着门的程渲一个踉跄跳出去几步,福朵见有人,惊道:“什么人敢惊吓咱们娘娘?” “福朵。”萧妃拦住福朵,她悄然看去,那个少女的背影很是悉,白衣素雅,身姿芊妙,,“是…程卦师么?” 程渲咬转身,拘礼恭敬道,“程渲,见过萧妃娘娘。” “程卦师?”福朵狐疑,“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知道今夜娘娘会过来?”福朵四下看着,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见程渲面难,萧妃笑盈盈道,“程卦师卦术湛,当然,是算出来的?程渲,你有事找本么?” 长街安静的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哪里有半点脚步声…看来…穆陵是执意不肯过来见母妃…只有自己来一场独角戏了。 “金丝血燕…”程渲挤出话,“多谢娘娘赏赐的金丝血燕。” 萧妃低笑了声,“本当是什么呢,金丝血燕尔尔,让莫牙带给你补身子的,一点心意,你不用放在心上。” “还有…”程渲绞尽脑汁,“莫牙每次进,您给赏赐他许多好东西…” 萧妃示意程渲不用拘着,笑道:“莫太医替本调理身子,很是有效,本和他也很谈得来,赏他些东西也没有什么的。” “可是…”程渲忽的道,“那些东西,莫牙也多是用不上,都是送给我的…我怎么能不来好好谢过娘娘…金丝血燕,绫罗绸缎…太贵重。” 萧妃凝视着程渲姣好清丽的面容,夜悠远朦胧,她想起穆陵悄悄收起的那块果脯子,雕着没人见过的优昙花。她忽然有些明白穆陵对程渲的觉,那种…似曾相识的故人之。 萧妃顿了顿,道,“你是莫牙的夫人,莫牙疼你你,那些礼物送的是你,你高兴,莫牙只会更高兴。看你身子也单薄,也别在司天监太费心费神伤了身,莫牙是个有大本事的人,绝不会苦了你。” 程渲有些动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福朵抢道:“程卦师,改,改请您来珠翠聚聚,这会儿天不早,娘娘再不回可就不妥了。” ——“娘娘…”程渲摸进怀里触向冰冷的鎏骨,“程渲,有事要告知娘娘。” ——“改吧。”福朵真是有些急了,“程卦师?” ——“这里?哪里有什么斗卦?”穆陵环顾空无一人的南街,“莫大夫?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就在前面。”莫牙指着西南方的庵堂,“斗卦也不能扰民,就在那边的巷子里,程渲被堵着,没准还会被揍。” 穆陵皱眉,顿住步子道,“你带我来这里…莫大夫,你舍不下程渲的。” “可我不会使剑。”莫牙死撑。 穆陵低低哼了声没有说话,转身就要往旧宅去,“你是聪明绝顶,但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你俩打的什么主意,母妃苦捱半生,我不会让她再受折磨。就算我血染黄土,死在唐晓手上,我也不会…伤了母妃的心。” “愚蠢至极。”莫牙指着穆陵斥道,“你死了,她不会伤心?你在她身边长大,她该伤心死才对。” “她身边又不会少任何一个人,她怎么会…伤心…”穆陵仰头唏嘘,“我知道你和程渲的好意,行不通的。走了,记得把程渲带回客栈去,秋夜风凉…” 穆陵转身要走,庵堂就在前头,莫牙哪里是会功败垂成的人。莫牙来不及多想,金针在手忽的拍上穆陵的肩头,低声道:“说走就走?你真不顾程渲的心意了?” 穆陵顿觉肩头一麻,身子酥酥的就要软下,“你…莫大夫?” 莫牙健气一笑,把穆陵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扛拖着他英武的身子朝庵堂挪去,“慌什么?见上一面也不亏。别怕,我刺的是你的肩贞,不过是半边身子使不上力气。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个自以为都是对的人。你不想你母妃伤心,她近二十年苦受丧子之痛,你就不想她知道真相,为自己选一次?” ——“我不要去见母妃…”穆陵咬牙。 “真是重死。”莫牙又使了些力气,“那些你们以为对的念头,都是错的。我看你啊,不过是不想你母妃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这副模样又如何?阿妍还说你的刀疤气概呢…哎呦…要被死了…” 已经可以看见庵堂外的灯火了,可这步子怎么越发迈不开了…真是,好重。 庵堂外 ——“娘娘,真是该走了。”福朵又催促了声。 “本难得见程渲一面,有事今夜说了去也好。”萧妃对福朵微微示意,福朵虽然有些不大情愿,但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走去巷角把等着的轿夫又支出去老远,告诫他们没有吩咐不得出来。 福朵走出小巷,秋风乍起,吹得人凉意阵阵,福朵低低叹了声,道:“程卦师要真是有事和娘娘说,不如…就回去庵堂吧,外头风大,娘娘身子才好些。” 夜风吹起程渲耳边的碎发,虽然已经做了莫牙的子,但她还是梳着未嫁女儿家惯常的长乐髻,轻灵可人的身姿伫立在被夜幕笼罩的岳城,仿如一副画。 ——齐国习俗,出嫁的少女都要由母亲绾发,要是生母不在,就由母家的女长者代劳。程渲无父无母,也没有活着的族人,她和莫牙不拘礼数,随着子结成夫,自然也没有绾起未嫁的发髻,看着仍是犹如少女一般。 萧妃当然明白其中的内情,仁厚如她,对程渲也生出许多怜来,朝她伸出手道:“程渲,有什么事和本进去说。” 程渲给齐国皇族占卜多年,也没少见过萧妃,但总是牢记自己和她只是卜官和主子的关系,不可亲密,不可越规,凡是也都是拘着礼数,从没有过太多的。如今再见萧妃,程渲倒是生出些莫名的亲近。 ——“程卦师。”见程渲发呆,福朵低声催着,“娘娘唤您进去说话。” “额…”程渲深了口气,“就去了。” 庵堂里,萧妃柳枝一样的身段盈盈转过,含着暖笑道:“程卦师?” 福朵正要把门关上,忽的听到外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庵堂在岳偏僻处,入夜不该会有外人经过…福朵谨慎的朝外张望着,了眼睛有些茫然,“这…这不是…” 程渲一个灵抖直身——莫牙…莫牙和穆陵…一定是。 莫牙扛着半身难动的穆陵艰难的挪近庵堂,嘴里哼次哼次给自己鼓着劲,“这就要到了,怎么也没人来搭把手…我肩上扛得可是太子,太子呐…累死莫神医了…” 福朵张大嘴惊的说不出话,指着莫牙回头错愕道:“娘娘…是莫…莫太医…还有,还有…” ——“莫牙也来了?”萧妃掩看着发懵的程渲,“你说有事,是替莫牙留下本的吧?看来你俩真是有事,本倒有些好奇。” “不止…不止…”福朵眼睛不眨的盯视着越来越近的俩人,莫牙卖力扛着一个男子,男子带着宽沿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他的身形…福朵实在太悉,这个老婢女在珠翠待了近二十年,她看着自家的小皇子从襁褓里的婴儿长成英武的男儿…她闭着眼睛都不会认错…莫牙身边的那个人… ——不是自己珠翠的五殿下么!?可是…福朵有些哆嗦,五殿下…这时候怎么会和莫牙在一起… “娘娘…”沉稳的福朵牙尖打着颤,“是莫太医,还有…还有…殿下…” ——殿下!? “五殿下…咱们的五殿下…”福朵扶住门框才没有瘫软在地,说话间,莫牙已经到了门边,莫牙灵巧的出穆陵肩贞里的金针,一下把他往前推了推,穆陵一个没站稳踉跄抬头,摇曳昏暗的灯火下,福朵终于看见了斗笠下那张掩住的脸,“啊…”福朵低呼着差点晕厥倒地,“你…你…殿下…你是奴婢的五殿下么…娘娘…娘娘…” 福朵眼前的脸——左脸深重的刀疤触目惊心,但除了那道骇人的刀疤,这张脸是福朵曾经终侍奉照顾的那位殿下…剑眉星目,凌厉如同刀刻,那双寒星一样凛冽的乌黑眼睛,闪烁着福朵再悉不过的锐利,面如荒原般看不出情,但却深藏着滚热的心绪,让人难以看穿。 ☆、122.蜀人魂 福朵眼前的脸——左脸深重的刀疤触目惊心,但除了那道骇人的刀疤,这张脸是福朵曾经终侍奉照顾的那位殿下…剑眉星目,凌厉如同刀刻,那双寒星一样凛冽的乌黑眼睛,闪烁着福朵再悉不过的锐利,面如荒原般看不出情,但却深藏着滚热的心绪,让人难以看穿。 ——“殿下…”福朵膝盖一软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殿下?您…怎么和莫太医一起?您的脸…您的脸?”福朵心惊得不敢再说,深埋头颅动也是不敢动。 “陵儿也来了?”萧妃隐隐听见福朵口中喊着殿下,疑心的朝外望了望,“母妃还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陵儿太有心,还记着…” 脚步声嘎然而至,穆陵顿在门槛处,脚底像是被定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一声“母妃”如鲠在喉,怎么也喊不出声。夜掩饰住他泛红的眼睛,但男儿坚韧的泪水却没有滚落。 绝处逢生,见到还活着的修儿大哭一场,穆陵告诉自己——那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落泪,那次之后,穆陵便不再有软肋,坚硬的如同钢铁。 ——“陵儿,进来说话啊。”萧妃温声招呼,“怎么还穿成这幅样子?”萧妃远远看着穆陵束身的黑衣,“你们几个神神秘秘做什么呢?本知道了,陵儿是怕被新婚的夫人发现,这才悄悄出来?” ——“进去呐。”莫牙推了把穆陵,“进去再说。” 穆陵想逃,却无处可逃,他已经被母亲看在眼里,再无退路。 莫牙又狠狠推了把,终于把这头犟驴推囔进了庵堂里,莫牙赶忙关上木门,还不忘把门栓拉上,背贴着门板拿袖子擦了擦汗。 福朵悄悄爬起身,怯怯偷窥着这个奇怪的主子——脸上这道疤痕已经凝结,怎么也不可能是今儿才伤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陵儿?”萧妃拂开水袖朝儿子走去。 看着一步步喜走向自己的母亲,穆陵苍声低叹,摸向戴着的斗笠,咬牙揭下扔在了地上,着母亲昂起了高傲的头。 穆陵没了金冠,黑发用缎带束起,风起发扬,更显容颜清冷,颧骨微昭显着活下来的艰辛,更溢出不屈的斗志,无惧一切的信念。 萧妃蓦的顿住步子,她看清了儿子的脸,那是她心的儿子,但…似乎又不是…里的太子殿下新婚燕尔,意气风发…眼前这人…目怨仇,深藏不甘…是,又不是… 萧妃忽的燃起一个念头,捂着心口慢下步子,程渲当她受不住要晕厥,正要伸手去扶,萧妃却又摇摇晃晃的站直了孱弱的身子,如同一颗充韧劲的柳树。 这一个转瞬的动作,让程渲忽然明白了莫牙的话——蜀人坚韧,萧妃扛得住许多。 穆陵单膝跪地,头颅高昂不垂,左脸刀疤凛凛,喉结微微滚动,干燥的薄艰难张开,沙声乍起:“孩儿,见过母妃…” 这是齐国少年皇子对父皇母妃的礼数,皇子年十六就不必再对母妃行跪拜大礼,此礼不在皇族入册的规矩中,可以说是私家礼数,少为外人知道。只有…朝夕相处的嫡亲血脉,才明白其中的孝意。 唐晓苦学皇族礼仪,学的和穆陵如同一人,但他始终是没有近过武帝和萧妃的身边,他通晓寻常礼数,却从没有见过…单膝跪拜父母的私礼。 萧妃惊觉低呼,两行清泪无声淌落,俯身扶住穆陵耸动的肩膀,“陵儿…陵儿…你才是…本的陵儿…” 萧妃蓦然转身,对着祠堂里供奉的牌位直直跪下,深埋头颅额头贴向地上的泥土,已经泣不成声,“苍天在上,信女愿拿命还苍天庇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都还活着…” 福朵一阵头晕目眩,看着莫牙说不出一句整话,“莫…莫太医…他是…他是谁…殿下…哪位殿下…都还活着?” 莫牙竖起食指贴住自己的,挑眉低声道:“福朵姑姑很快就会知道,眼前最重要的是,看住这里千万别忘外人进来,还有就是…想好晚回的说辞,千万别让人起疑。” 莫牙思路清晰头脑灵,福朵忙不迭的点着头,握着手心警觉的环顾四周,见守门的老姑子还在后院忙乎,略微放下心来。 庵堂的偏院,是老师太平歇息的地方,莫牙划开火折子点燃桌上的油灯,福朵搀扶着主子坐下,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穆陵的左脸。 福朵隐隐看出什么,但聪慧忠心如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自己和主子是一条命,凡是照着去做就是。 ——“里那个人。”萧妃颤着声音,“他…要你死?” 穆陵抚过自己左脸的刀疤,低声道,“但我还活着,他杀不了我。” 萧妃低哭出声,苍白的面容出痛苦之,“御出双生,龙骨男尽,魏玉卜出这凶卦,本从没信过自己的双生子会带来什么祸事,你们都是我的骨,我拼了命生下的骨,卦术荒诞,我不信,我不信…但为什么…为什么真是这样…龙骨男尽…龙骨男尽!?” 穆陵澄定的把上林苑的祸事说给萧妃听,一字一句说的很是平缓,没有哀怨,没有愤怒,像是说着别人的事,与自己的生死无关。 萧妃时而垂泪,时而低叹,听到揪心处,攥着水袖周身发着抖。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