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华重梅伸指轻轻着脸上的胭脂,回首问,“你说,君兰舟不会喜谢以禅吧?谢姑娘模样那样好,又蕙质兰心,以谢姑娘如今的名声,不好嫁入大户人家,君兰舟不会动了心思吧?” 华重锦眉头微凝,呵呵笑道:“怎么?他若动了心思,莫不是你要做媒?你最近这么热衷做媒,怎不先给自己说一个,要不然也该给我说,你六弟我还没媳妇呢。” “谁说我要做媒了?”华重梅哼了声。 “说正事,你今去锦绣坊结果如何?” “谢姑娘病了,好几没去锦绣坊了。”华重梅慢慢描画着两道浓又黑的秀眉。 华重锦心中一沉,快步过去一把夺去她手中的眉黛:“怎么说?病得重吗?” 华重梅见他双眸间是忧,故意说道:“听刘掌柜说,那淋了雨,回府便病倒了,是风寒,体热不退,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她一个姑娘家,听了那些话,软弱些的,恐怕早抹脖子上吊了。也亏谢姑娘没事,只是到底是姑娘家,心中郁结,难免发病,也不知能不能医好。我原想过府去探望她,但以我们华家的身份,怕是不让我进门。唉,你说……” 华重梅慢悠悠说完,回头一看,屋中空空,哪里还有华重锦的人影。 ****** 天渐晚,冷月渐渐升高,月光自天边倾泻,映照在谢府后巷的一辆马车上。 这条巷子很偏,平就人烟罕至,夜晚更加寂寞。 华重锦站在马车旁一棵桂树下,负手凝立,夜风吹过,衣衫翻卷。夏扬坐在马车前暗暗着急,都督在这里站了有半个时辰了,也不知在想什么。 “都督,要不,属下到谢府前门叫门试试?”夏扬还不曾见华重锦这样子过,若想去谢府便去叫门,不去就打道回府,在这里是要站一夜吗? 华重锦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上了马车。 夏扬跟了进去,正要吩咐车夫赶车,却见华重锦自马车的箱子中翻出一身黑的夜行衣来。 夏扬惊讶地挑眉,都忘了问话。 华重锦慢悠悠地下身上蓝衫,换上了夜行衣,又随手摸出一块方巾将脸遮了起来。黑绢,四角分别绣着浅蓝柿蒂纹。 夏扬脑子疾转。 都督这是要夜探谢府? 这样子不知怎么就让他想到了采花贼。 华重锦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在黑巾外的一双凤目冷冷瞥他一眼:“你见过这么俊美的采花贼?” 他出了马车,飞身跃上了墙头。 墙内是谢府后园,再往前走,便是谢府的后院,谢以禅的闺房应就在那边。 华重锦借着夜观察了半刻,跳下了墙头,借着树木的掩映,向前面的院落而去。不时有侍从自院内经过,他生怕被人发现,飞速疾行,眨眼间到了内院,纵身上了屋顶。 他自屋檐上向院内打量,忽见一个身着彩衣的丫鬟提灯走来,身后尾随着一个年轻男子。他借着灯笼的亮光,仔细端详,发现男子是谢远山。屋内有人了出来,却是以禅的丫鬟红绒。 如此说,这里便是谢以禅所居的院落。 谢远山进去后,华重锦脚尖勾在屋檐上,使了个倒挂金钟,捅破窗纸,向屋内望去。 谢远山有段子没回府了,一回府便被祖母叫了去,私下将以禅的事情说给他听。他心中焦虑又难受,晚膳也没用,便急急过来探望妹子。 以禅生怕兄长难过,一句也没敢提自己的事,只问兄长在书院可好,回府要呆几。 谢远山瞧着自己的妹子,她自小就生得好,模样绝美,一双眼清透灵澈,喜朝着他撒娇,喜笑,一笑时左颊上还有个浅浅的酒涡。刚从牢里出来时,一双眼看人时总是惶惶然。如今好一些了,双目依然清澈,却平静无波。 他有些心疼。 他的妹妹过早地担起了家,过早地长大了。 倘若她像刚出牢房哪会儿一样,扑到他牢里哭一场,他反而好受些。如今看着她强颜笑的样子,心中更难受。 “我都听说了。”他打断以禅的絮絮叨叨,说道,“祖母今叫我过去,说起她在吉州有房远亲,家里有个适龄的子侄,祖母准备过些子带你去住几。” 以禅眉头一凝:“这是要为我说亲?” 谢远山点点头。 “罢了。”以禅笑道,“吉州虽远,时长了,不见得不知我的事。” 谢远山沉默片刻,唉一声道:“阿禅,倘若知晓事情会是这样,哥怎么也不会让你去顶罪,我真是恨死自己了。” 一句话说完,忽听院外“噗通”一声,似有什么东西从房顶上掉了下来。 第40章 华重锦倒挂在屋檐下,透过窗纸上的小孔看向屋内。 以禅的闺房,陈设甚是雅丽别致。从他这个角度望去,透过镂花的落地罩可以看到临窗的绷架,上面有一副未绣完的绣品。一侧的红木桌子上摆着琉璃瓶,几朵雪中带粉的木香花正慵懒绽放。 以禅坐在桌畔,木香花的枝丫半遮半掩着她的脸,他只能看到她的侧影。谢远山坐在一侧的卧榻上。 两人正在低声说什么。 华重锦见以禅并未卧不起,想来病势已好转,原本吊着的心这才落入腔。 这时才顾得上去听两人在说什么。 隔着一道墙,声音很难传出来,但他乃习武之人,耳力比常人好,用心倾听,隐隐约约听到:吉州,适龄的子侄,说亲。 谢远山已有室,这说亲自然是为以禅。 华重锦的一颗心瞬间又吊了起来,而且看样子这次恐怕没那么容易落回去了。 他挪了挪身子,想再凑近些听分明,动作大了些,倒挂在屋檐上的脚忽然空了。 他居然从屋檐上倒栽葱般掉落下来。 他也曾夜探敌营,在守卫森严的敌军中来去自如,没有出过任何差池,岂料,居然在今夜马失前蹄。 他忙使力旋身,总不能以头栽地吧。 坠落过程中,不忘凝神倾听,谢远山说什么罪,恨死自己。 一心二用的结果就是他没有成功双腿着地,而是平着栽倒在地上。 动静有点大!摔得有点疼! 而且屋内的人似乎听到了,他忙爬起身来,就要一跃而起,好巧不巧,他坠落之处是一个水洼,脚底下忽然一滑,几乎再次摔倒。他来不及跃上屋顶,只好藏身到廊下的花丛中。 房门打开,红绒提着灯笼走了出来,先在廊下朝外张望了片刻,又走到石阶下,瞧见水洼中有脚印,神一变,急匆匆入了屋:“大公子,没见到人,但石阶下水洼中有脚印,别是进了贼吧。” 谢远山一惊,忙起身随她走了出去。以禅风寒刚好,夜里不易出去吹风,便没有跟出去。 华重锦趁着他们在别处搜查的工夫,悄无声息地纵身上房。黑衣融在夜之中,并不易被人发现。他悄然移开一块青瓦,自空隙中朝屋内望去。 以禅正站在半开的窗前朝外张望,她穿一件素家常罗裙,外罩一件茉莉花的薄衫,乌发仅是简单地绾起,斜簪着一支蝴蝶发钗。 因心中担忧,她在窗畔走来走去。 发钗上蝶翼轻轻颤动,似能拨动人的心弦。 华重锦的目光随着她而移动,忽而凝注在桌面上铺着的一件绣品上。因绣品是铺在桌面上的,他自屋顶向下看也看得很清楚。 这是一幅人物画绣品,绣的是仕女扑蝶图。一名容绝丽的少女,鬓边簪着一朵嫣红玫瑰,身着月白上衫,系着石榴红丝裙,正弯要去扑蝶。少女角带着纯真娇憨的笑意,目光闪动如星,尤其是蹑手蹑脚的神态,绣得极是形象。 细细端详,这绣品上的少女居然是谢以禅。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俏皮的她。 他又扫了一眼窗畔的纤眉微蹙的她,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些难受。 让纯真无的她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人,也许正是他啊。 谢远山在院子里搜寻了一番,并不见任何人,便回屋对以禅道:“阿禅,我多派人在这边巡查,你们夜里也警醒些,怕是真有小偷。” 红绒气恨地说道:“这些小偷都这么大胆吗?” 紫线有些担忧:“小姐院里也没什么可偷的,怎么会有贼。大公子,不如让小姐今晚到夫人院里歇息吧。” 以禅瞬间明白了紫线的担忧。离州城也曾闹过采花贼,以往那些贼人自然不敢来谢府,如今可保不准。紫线是担心有人在打她的注意。 谢远山皱眉,轻叹道:“阿禅,今先到母亲院里睡一晚,明我便托人出去打听,为你雇一位武艺高强的侍从。”他也是后来才知妹子在经营锦绣坊,总在外走动,身边没个身手好的人保护可不行。 以禅点点头,披了件斗篷,带着红绒和紫线,一道往母亲的院内而去。 华重锦瞧着一行人走远了,悄悄将瓦片放了回去。 他纵身下了房,打开以禅的窗子,伸手将桌面上那幅绣品取了出来,卷了卷到了衣襟中。 他华重锦,平生第一次,做了一回贼。 ****** 夏扬正等得有些焦急,便见华重锦从墙内翻了出来。 看到华重锦的样子,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在他看来,谢府的侍从自然不是都督的对手,可都督如今的样子,怎么瞧着这么狈? 衣衫上沾了泥,鞋也漉漉的。 “都督,您这是怎么了?”他特别想知道都督是怎么把自己成这样的,抬头看都督的脸有些发白,眼神前所未有的惆怅,慌忙闭了嘴。 华重锦换下了夜行衣,将绣品小心翼翼取了出来。原本要展开看的,夏扬好奇地问了句:“都督,这是什么?” 他手指微顿,居然没有勇气打开了。 是啊,这是什么!这是谢小姐的绣像! 他也不知自己方才到底怎么了,居然鬼使神差地偷了出来。 他瞥了眼夏扬,目光冷飕飕的:“谢小姐送了我一幅绣品。” 夏扬心说:你一身夜行衣去谢府,谢小姐还送你东西,说出来恐怕没人信。 华重锦此时没心思去想夏扬的受,他脑中一直在回想谢远山的话。 吉州,说亲。 谢远山的意思是,谢家要为以禅到吉州去说亲。一想到此事,他心中便有些烦,好似战场上兵荒马的觉。 还有罪,什么罪?他没听太清,是犯罪?罪孽?无论是什么,怎么谢远山竟说恨死他自己。他知晓谢远山对以禅是疼的,当初,谢以禅坐牢,谢远山曾多次到府中去求他,他都避而不见。 谢以禅坐牢,谢远山无力相救,最多说自己无能,怎会说恨死自己。 “夏扬,军营里除了冬眠,身手最好的是谁?”华重锦沉思良久,始终找不到答案,索不再想。 夏扬想了想:“这个我并不清楚,这个还要问冬眠,都督为何要问这个?” “明让冬眠带几个身手不错的到府中来一趟。”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