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哥哥葬礼结束后,妈妈像变了个人,开始变得沉默,喜怒无常。 裴叙默默接受了妈妈的变化,他想这样的情况应该很快就会过去,妈妈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一周后……就是哥哥的生。” 记忆里的平安夜。 裴叙独自一人待在房间,蜷缩在头,庭院里的小灯被栅栏切成方块投到窗前,墙上的挂钟悄无声息地滑动着它的秒针。 困意不停向他袭来。 正当他快要睡着时,妈妈敲响了他的房门。 “阿年,出来一下。” 裴叙被妈妈的声音惊醒,他有些紧张地看向门口,犹豫自己该不该出去。 “阿年?”妈妈的声音再次传来。 裴叙很想说他不是阿年,他是阿叙。但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 门打开了,妈妈端了一个蛋糕站在门外,外面一片漆黑,爸爸不知道去了哪里。 蛋糕上面了十二支蜡烛,上面写着生快乐。 今天是哥哥的生,裴叙想。 “阿年。”妈妈第叁次叫了他哥哥的名字。 蜡烛一点点融化,丑陋的蜡泪滴落在蛋糕表面,凝结成大大小小的斑块,像是白的丙烯颜料混杂了其它颜。 蛋糕看起来一点也不美味。 “阿年。”妈妈笑着对他说,“吹蜡烛,许个愿吧。” 妈妈明明笑着,裴叙却觉得十分陌生。 “妈,”他意识到了妈妈的异常,不自觉道,“我是阿叙,不是哥哥。” “阿年,快吹蜡烛。” 妈妈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裴叙后退半步,鼓起勇气重复了一遍,“妈,我是阿叙,不是哥哥。” “阿年,吹蜡烛。” 妈妈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语气变得僵硬,看着裴叙的眼神越发冷漠。 裴叙眼眶发红,委屈道:“我是阿叙,不是……” “闭嘴。” 蛋糕从妈妈手中滑落,蜡烛被掩埋在厚重的油下尽数熄灭,糕体松松垮垮地摊倒一地。 清脆的耳光声在黑暗中响起。 裴叙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妈妈,在没有光线的视野中,只能看清她模糊的轮廓。 “你是谁?”妈妈问他。 裴叙顿了顿,回答道:“我是裴叙。” 话音刚落,第二个耳光毫不留情地落在了脸上。 “你是谁?” “……我是裴叙。” 妈妈深一口气,靠近他,死死地盯着他,低声音问:“你是谁?” “……我是,裴叙。”裴叙没有闪躲地看着她。 “啪——” 第叁个耳光带来的痛已经变得麻木,裴叙脸上的指印分外清晰,他舔了舔渗出血迹的嘴角。 【你是谁?】 整整重复了八遍的问题。 整整八个耳光。 直到最后妈妈扬起的手迟迟未落,她泪面,几乎是带着祈求的目光看着裴叙,颤声问他:“……你是谁?” 裴叙眼睫微动,指节发白,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嘴里的铁锈味越来越重,脸颊肿得他连张嘴都费力,喉头仿佛进了一团沾血的棉花,让他无法出声。 他不明白妈妈此时的痛苦来源于哪里? 是痛苦哥哥的离世,还是痛苦离世的不是他? 亦或者都是。 “你是谁……” 妈妈面苍白,绝望脆弱的就像是一个单薄的幻象,随时都能在裴叙面前消散。 月亮出来了。 淡蓝的月光洒在了裴叙肩头,将他拖入深海。 他脸上的不安和恐惧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平静。 “我是阿年。”裴叙抬起头,弯起渗着血的嘴角。 妈妈,我是阿年。 蓝的月光如同暗涌动在房间,裹挟着微弱的光线徐徐下落。月光里没有尘埃,在他说出那句话的同时,他听见妈妈长叹了一口气。 他终于做了一件让妈妈意的事。 月明星稀。 抬头无法在夜空中看见的星星绕着它们既定的轨道航行,横跨过白昼和黑夜的间隙。 从那之后,裴叙开始学着模仿哥哥,努力地贴合哥哥所有的习惯。除了右眼上那颗永远不会褪去的黑痣,他似乎真的变成了裴年。 每个人都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每个人都知道变化发生的原因,每个人都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他是他们思念着裴年的影子。 裴叙困极了般把头埋进乔溪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 乔溪摸了摸裴叙头顶,想让他放松。 “乔溪,你知道吗,有很多人说过他们喜我。”裴叙环着乔溪的,喃喃道。 没等乔溪回答他继续说:“可谁又知道这份喜能维持多久呢,一秒钟,十秒钟,又或者一年,两年?随时会消失的东西都是陷阱……” 他们甚至喜的都不是他,只是一个模仿着裴年的替代品。 永远的是不存在的。 听到这里,乔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裴叙,她只是下意识将他抱得更紧。 裴叙却松开她的怀抱,直起身,低着头用手腕抹去眼角的泪。 雨声将两人包裹进透明的凝胶,与世界隔绝,房间在沉默中驶向深海。 可是乔溪,我喜上你了。 他蓦地开口。 裴叙紧绷着肩膀,因为腔内翻涌的情,微微颤抖着。仿佛他不是一个正在告白的人,而是一个战场上缴械投降的士兵。 裴叙或许都不知道,世界上没有人告白是这样一副赴死的表情。 他给了乔溪权利。 跟他所的人一样,能够伤害他的权利。 四周静的出奇。 远处广场上的钟楼响了十二下。 乔溪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见裴叙牵起她的手放在脸侧,将脸贴向她的掌心,像只猫一样蹭了蹭。 裴叙大概退烧了,皮肤没有先前那样滚烫,她受着裴叙的温度,听见他放低声音,缓缓道:“乔溪,你不用回答我。” 他不需要她回应同样的喜,也不需要任何证明。 只要抱抱他就好了。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