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 陈鸿渐等阁臣遵循顾仲濂之意,正式为宋家当年的惨案平反。与此同时,举荐宋简出仕入阁。青州军队虽然名义上收编兵部,却仍由楼鼎显统帅,修整后搬回青州,仍然镇守边境。 宋家在帝京被查封的那座府邸也重新被圈放出来。朝廷专门拨派出银两重新修缮。另遣人入青州去接宋简在青州的家眷入帝京。同年三月,宋意然的孩子了半岁。青州知府杨庆怀升任户部侍郎,于是,宋意然也随着陆以芳,陈锦莲等人一道入京。 动的帝京政局又重新平静下来。 然而看似放晴的天,却还是隐藏着青黑的云,文华殿上,梁有善仍然控制着年幼的皇帝,内阁的大臣们已经有大半年不曾见过皇帝的面儿了。票拟传递仍然只是一个过程,梁有善掌着印,但凡过不了他眼建言全部都盖不上那枚鲜红的玉玺。 山雨来之势仍在。 而在距帝京不足百里的陆庄上,纪姜临盆在即。而青州而来宋府一行人,也即将到达陆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部真正开启破镜重圆。 让他们在平等的灵魂上沟通和享受吧。真真实实地相伴生活吧。 不过,目测还是有点。 第70章 清白 陆庄在白水河的东面。 庄上有三间茅草盖顶的宅屋, 楼鼎显将纪姜送到此处以后, 便直接杀赴白水河前线了,临走时只留话让人闭锁宅门, 不许纪姜踏出宅园一步。留下绣和七娘一道照顾着纪姜的身子。 三月开,纪姜腹中的孩子快要足月。她身子弱,又经历了嘉定二年整整一年的颠沛离。靠着林舒由的调理好, 好不容易撑过了这九个月。林舒由下过最后一幅定胎的药后, 收起手中的毫笔。 绣着窗外的光拿起那张药方子,借透窗细暖的风,将墨迹吹干。 纪姜靠在榻上, 一盒斑斓的丝线搁在她的腿上,一旁的七娘半靠在榻沿沿儿边,与她一道着线团。 光明媚,不论宅门锁闭得如何森严, 还是会如针一样穿进来。 “应该就这个月底,殿下这几得空该修养,你们也得替殿下备着。在下该是时候回琅山了。” 林舒由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绣放下那张药方单子去送他, 一面替他取衣一面道: “这若是在从前的府中,但凡姨娘们有了身孕, 夫人都是的五六月的时候就请接生姥姥进来住着,可这里毕竟是在庄子上, 爷又在帝京不发话,我们能备什么。” 七娘虽知人事,但到底也没有生育过。听绣这么说, 绕线的手停滞下来。 “不说备着了,如今连这一处庄子都出不去,外面守着的又都是些男人……” 说到“男人”这个词的时候,她的肩膀明显的地瑟动了一阵。 纪姜知道她心里有影,便放下手中的丝线,拍了拍七娘的手背。继而想起了宋意然,若算子,她与杨庆怀的孩子,应有半岁了。 “说起来,听说夫人他们都要到白水河了,爷怎么还使人来接夫……” 绣这一句话中有两个夫人的称谓,对应的又是不同的人,说得她自己也有些犯嘀咕,后面的声音小下去,渐渐到喉咙里去,又忍不住抬头悄悄看了纪姜一眼,纪姜正说话宽七娘,似乎并没有在意她的不自在。 绣的思绪逛地有些远。 如今宋简入阁,又要在帝京开宅建府,把陆以芳陈锦莲等人接来帝京是理所当然,那纪姜又算怎么一回事呢。眼看着就要临盆了,这可是宋简此生的第一个孩子……想到这里,她了自己的太,突然又觉得自己想得多了。孩子都有了,爷差的不过是正是纳她为妾,到时候,阖府也像待陈姨娘一般待着她就是了。自己仍然跟着伺候,好歹也算是从辛奴手底下走到了主子们的眼跟前。想着,便又乐呵起来。 里间里人正各自消解着各自的疑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人声。 “夫人的马车入庄子了,今儿要在这里落脚歇一个晚上,你们去些人,过去将夫人们的行礼搬抗下来。” 听到这个声音,绣和纪姜都怔了怔。 他们都很悉这个声音,张乾嘛,宋府以前的大管事的。 外面守着的人到是没轻易地去买他的账,他们都是楼鼎显的人,被派到这么个破败地方守一个怀孕的女人本来已经够憋屈的了,这会儿还被不起眼的小老头子使唤。心里头不乐意,声气儿自然就不好。 “什么夫人,我们只人得里头那位‘夫人’,你们那位‘夫人’又是谁?” 张乾朝里面看了一眼,他是第一次离开青州,一路上的事都是驿站驿丞们打理的。如今是因为他们早到了几,河上安排的渡船还没有到,又因白水河岸因之前的战争,沿岸一代成了废墟焦土,帝京遣来接他们的人才把他们暂时安置在了这里,等前面渡船的调遣。张乾此时行事也不如在青州时自如。 “什么夫人,这可是宋阁臣的夫人们,你们都是楼将军的部下,怎可如此怠慢。你们楼将军去时,没吩咐过你们吗?” 守卫们面面相觑一阵后,方把气焰消下来。 “哦,原是宋大人家家眷到了,这样,你们……对,就你们几个,去几个人帮夫人做事。” “不用了。” 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纪昂抬起头。陆以芳的悉的影子正好映在她眼前的窗上。 “把门打开。既我来此是你们的客,就得见见主人家。可是?” 她声音平宁无波,说得仍然是那口一音不左的官话。 门外的人犯难,“宋夫人,不是我们不肯,是楼将军走时留了话,不准里面的人踏出房门半步。” 陆以芳笑了一声:“为何。” 门口的守卫并没有立即回应他。虽然楼鼎显并没有对这些人说过宋简对纪姜的处置,然而偶尔醉酒之时他也糊里糊涂地吐过几句囫囵的话。久而久之,这些负责看守纪姜的人也在传论,远在帝京的宋简,在纪姜生产之后,究竟要怎么处置她。 “宋夫人,您这样问我们就答不上来了。既然宋大人把她囚在这里,自然是犯了过错。我们负责看守,不敢有差池,请夫人体谅。” “无妨,大人的话,我自然尊崇,你们只管把门打开,我不会让她跨从不这里一步。” 守卫们仍然在迟疑,却又听她道:“女人要临盆,什么该备,什么该挪动,你们这些人是顾不上的,她腹中怀着大人的骨,大人的命到是不打紧,孩子的的命呢,你们担待得起这个差池吗?” 这到是的。本来这几他们也在犯难,都眼见着生产的子越来越近,他们都是沙场上的大老,自己连媳妇儿都还没娶上呢,哪里知道这起子事情,没有管事的女人来安排,他们都望着天拖着,拖到临头再说。 如今听这宋夫人这样说,便也想着,既然她是宋府的主母,这女人到到该是在她的管制之下的。 于是众人向领头的递了个眼。 领头的便松口道:“把门打开请夫人进去。” 七娘并不认识陆以芳,此时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形,只是见绣躬起脊背,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才有些不安。 纪姜唤了她一声:“七娘,扶我起来。” “怎么好,殿下身子重成这样……” 正说着,外面的锁扣已经被解开,带着凤仙花香气的风轻轻地吹拂进来。光正明媚,推开的门像一个光,陆以芳背着光走进来,脸在光后显得沉静而郁闷。 她仍然穿着那身鹅黄的裳,其上描绣致的杏花。头发被挽成一个的简单发髻,用三玉钗束着。大半年不曾见面,径路一路的颠簸,陆以芳眉眼之间多稍有些疲倦,然而妆容和发饰仍然一丝不错。 她跨进屋中,绣忙上去,伏在地上磕头请安。 陆以芳低头望了一眼绣,又抬头看向撑着七娘的手勉强立身的纪姜。她有九个月的身孕,身子已经很沉重了。身上穿了一件素白绫罗中衣,肩上披着一件青的薄衫。虽然身子重,人却依旧纤瘦,经历一年多颠沛,也未从她光润皮肤上寻出一丝岁月的痕迹。 “请夫人的安。” 七娘觉得撑在她手臂的上的手掌往下一沉,人已经屈了膝。 七娘不明白她堂堂一位公主为什么要对眼前的这个妇人行跪,又怕她有磕碰伤着腹中胎儿,忙撑住她道:“殿下,使不得。” 辛奴回身合上房门。屋子里重新黯淡下来。 陆以芳走到纪姜对面的圈椅上坐下。双手叠,安稳地膝上平按。 “里的娘娘们,怀孕都不需向上位行跪礼,我的规矩没有中的大,你坐吧。” 七娘扶纪姜坐下,绣却仍然跪着。她不敢出声也不敢问,只顾将头肩埋低。 纪姜侧面对七娘道:“去给夫人端一盏茶来。” 七娘虽不情愿,到底还是往的竹平后面的炉火上去取水。陆以芳将身子向后靠去,上下打量着纪姜。 “看这样子,差不多得有九个月了吧。” 纪姜垂眸应了一声:“是。” 陆以芳笑了笑:“你从前是公主,后为宋家妇,又再嫁邓家,最后沦为奴籍,如今这副模样真叫人羞。” 纪姜抬起头:“夫人,临川少年时,曾受教于夫人,夫人只教过临川,身为公主应该如何坐卧,当有何等行仪,并未教过临川,如何在世为奴,如今临川沦落至此羞境地,实属无奈应当。” 她答得平宁,语气之中也是她悉廷音调,身份越高贵,言语越谦卑。那是她教过她的。 然而,她提及了旧年的事,却一下子令陆以芳有些恍惚。 陆以芳多年行走在皇的金碧辉煌之中,行走在临川长公主的身侧,她教她最得体的仪态和语言,教给如何修炼一颗悲天悯人而又高贵的内心。典籍中的雅言圣论,陆以芳并不尽信,可她还是用尽心力,迫公主食下去。她其实不曾想过,如今这个令宋简放不下的女人,其实也是出自于她的训教。 命运是在苛刻了。如果陆以芳没有嫁给宋简,也许她如今还会对纪姜生出一丝怜惜。 可现在,面对着她那张悉的容颜,那副悉的身段,她的内心空的,只有长久的寂寞,不断撕咬着女人本能的嫉妒之心。 于是,她暗暗直脊梁。虽身份与地位早已递,但当陆以芳真正面对纪姜的时候,她内心还是莫名地再发怯。她刻意抬高了声音。 “辛奴,带着她们下去。” 辛奴应是,低手扶起地上的绣,躬身退了出去的。七娘在屏风后面看水,屋内突然退尽人声,只是炉火噼啪做响。 陆以芳抬手摁着额角。 “宋简应该……还是对你有情,不然,不可能让留着这个孩子。不过,你想过没有,这个孩子生下来,你要如何?是让他没有名分,从小跟着你在下房里挣扎,还是让他知道,他虽是宋府的少爷,却有个为奴的母亲。” 纪姜垂眼:“临川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至于这个孩子……夫人,只要我不死,就一定要把他护在身边。” 陆以芳笑了:“临川,大齐的长公主,只有你一个,我从前教你,公主是国家皮表上的锦绣,若被污浊所染,就该自了其命,以保国家清明。你如今苟活于世……” “临川的确苟活,可是我仍是个清白的人。” 第71章 风来 陆以芳突然不知道要与纪姜再说什么了。 她讲清白, 这个词放在她身上显得很卑微, 放眼过往所有的皇朝,除非家国覆灭, 哪一位公主会被人置喙清白。 “你活着,无非还有所求,可是临川, 在宋府中, 你觉得你还能要到什么?” 纪姜的目光化若一汪温柔的水,声也是浅淡的。“夫人,我并不敢去妄想名分和地位。” 她原本是想揶揄她, 奈何她以卑微之姿态吐出的言语,却令陆以芳莫名的难受。 甚至那种真实的“谦卑”也如同一针在她脊梁骨上。纪姜的确不在乎名分地位,那些天下女人趋之若鹜去追逐的东西,是过去困缚她的一把绳索。纪姜坦然弃了, 而陆以芳自己,却还在不折手段地想要得到。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