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她的女儿,自然是像的。” 她猜出了青娘心中所想,但那毕竟是上一辈的旧事,年代久远,又历经波折,回避使其腌臜,但上又会伤人心。她索就话接话,立在了明相的地方。 “妾身……万不敢对娘娘有任何妄论。” “我明白,夫人多年嗅佛主坐下的清心香,比凡人更有心,这么多年,您宽恕的人多……我也是受您恕过的人。” 说着。她屈膝郑重地向她行了一个礼。 青娘怔怔地受了她这一个礼。她姿态谦和,言语不藏一丝一毫的揶揄,恰到好处地拂去了她的尴尬。也举重若轻地关照到了上一辈的那件,说不清扯不明的旧事。 青娘僵硬的肩膀松垮下来。面前的人,是一个灵透到令人心疼的女子。 “难怪……老爷会让有悔跟着殿下。殿下与宋大人,都有仁人之心。” 纪姜牵起她的手:“其实,我也想问夫人一句。” 说着她看向自己手中的芙蓉玉扳指,这块扳指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她问完这句话,青娘的眼中就泛出了水光。她犹豫了一时,终于伸出手来轻轻抚了上去,她的声音很轻,无限伤。 “殿下收好它吧,原谅妾不能说。对于如今的我而言,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有悔能好好护住公主,也不枉我带他来这人世走一遭。他这个孩子,心实。老爷对他又向来严厉,他心里有什么话,总是不敢对老爷讲,不过啊,妾偶尔,还能从他那里听上几句真心话。” 说着,她的手松垂下来:“那孩子对公主的情意是真的,不过妾也知道,他为人莽撞,心中沟壑浅,实难如宋大人那般解得公主的心。经此涂乡一事,我也看出来,殿下与宋大人之间,情深至极,不是有悔那个孩子能懂的。但是公主……” 眼看泪就要夺眶,她连忙抬起头忍回去,继而才道:“妾和老爷,这一生只有有悔这一个孩子,我们已经万分对不起他。我实在不忍他……” 她说不下去了。 纪姜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于是她垂下头去,握住手上那枚扳指,谁知七娘却道:“殿下不用摘,没有用的……” 是啊,摘了又怎么样,江湖虽大,但那个少年人啊,虽然抱持着腔热忱与狂气,但已经抛弃那方天地了。 “没有顾有悔,我本活不到如今,我早已当他是如同家人一般的亲人,您放心,只要他在我身边一,我一定会照顾好他。” 青娘含泪点了点头:“多谢殿下,也愿久年长,这个傻孩子也能像妾一样,能把执念放下。” “执念放下。”这看似是一个云淡风轻的好结局,其中又怎会匮乏以继相思和挣扎呢。她说久年长……的确,她真的是老了。老到守着佛久能静心,不再去执念许太后和顾仲濂从前的过往,她甚至能宽恕男人的辜负,和女人的妄念。所以她说久年长。 纪姜从这四个字里面听出了母子之间,那种同身受的心疼。 鼻腔有些发酸。 面前的青娘向她行了一个礼。“殿下累了一夜了,得时还请休息。妾退下了。” 说完她转过身,一面走,一面静静地将眼泪抹去。 纪姜望着她清瘦的背影,却无端地想起了母亲的模样。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这两个女人其实都在失去。 都在失去啊,那这个世上,真正得到得人又是谁呢。 她想得有些入神,冷不防背后有人用一枚果子砸她的肩膀。 她一惊,然而,不用回头却也知道是谁回来了。 “嘿,别听我娘跟你胡说。她什么都不明白,只知道让你为难。” 纪姜回过身去,顾有悔手里抱着一堆鲜红的果子。 “纪姜,吃么。” 他实实在在,总是和这个世上的真实的甜相关。 纪姜笑了开去,冲他伸出手去,“吃。” 顾有悔直起身走到她身边,将一个鲜红的果子在袖口处擦了擦递到她手中。 “我娘跟你说了些什么。” 纪将捏着果子咬了一口的,咽后才慢道:“很多年以前的一些事了。” 顾有悔皱了皱眉:“哦,那就是和你母后有关的事了,纪姜,你别在意,我娘老了,人老了吧就会有很多不甘心的事,就会……” 纪姜回头又望了一眼那个远去的女人背影。 顾有悔口中说的是母亲的事情,实则说的却是自己的心境。纪姜又想起了刚才青娘口中“久年长”四个字,不觉又失了神。 “欸,欸,你发什么呆啊!宋简那混蛋呢,还活着吗?” 纪姜还没有开口,旁边却传来一个声音:“没死得成,顾小爷,失望了?” 顾有悔和纪姜一齐侧身,却见门柴扉已经被推开,宋简一手摁着伤处,一手撑着门框立在门口。 “怎不多睡一会。” 纪姜正要上去,却被顾有悔挡了下来:“你别动,你撑得住他啊……” 一面说着,一面上前一把架住宋简的胳膊,伤口拉扯,宋简闷哼了一声。 “哼什么,你如今是终于知道痛了,你当年折磨她的时候,可知道她有多痛啊。” “有悔……” “你别说话,你对着他轻言轻语惯了,现在看他这副模样,更舍不得再大声,但你受的苦,总要让这个混蛋都知道,不然他总一副受害人的姿态,觉得怎么对你都是理所当然的。我顾有悔看不下去。” 纪姜笑了笑,不再开口。 宋简咳了一声,却也笑道:“顾有悔啊,这一席话,好痛快。” 说着,他点了点头,喉咙里叹笑道:“我认,嗯。我认。” 宋简这样一说,顾有悔将将燃起来的气焰却退下去了一半,一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失语之后,只能望向纪姜。 “欸……你说句话。” “不是你让她别说话的吗?” “我让她说话,不是让你说话!” 他又拉扯到了宋简的伤处,宋简口中了一口凉气,垂头咬牙忍下来。 “有悔,看在他救了乡里份上,放过他吧。” 顾有悔这才冷道:“喂,你这个样子站得住吗?站不住就坐下!” 他好像从来没有落到顾有悔手中,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摆出一副仍由他宰割的模样。 在纪姜眼中,宋简此时的形象有一丝滑稽。 莫名的,竟然真的有些痛快,这极少从脑子里蹦出恶趣味,让她悄悄红了面,她忙垂下头去,上前帮着撑了一把,才扶着宋简靠在门框上坐了下来。转而问道。 “对了,我以为你还要几才能过来,怎么这么快。” 顾有悔松开宋简道:“我先去找的师兄,本来是想让师兄先过来,然后我再去青州寻楼鼎显,没想到,在半道上遇见楼将军了。他带了一支轻骑,如今应该已经到南京城了,不过南京城关了城门,要想过来,还要绕过山,涉水进乡,我怕这边等不及的,就带着师兄先过来。如今师兄已经跟着夫人们去给得疫病得人瞧病去了。” 纪姜看向宋简:“你让张乾去通知楼鼎先了?你是不是也看出了这件事有蹊跷。” 宋简点了点头:“我上山之前去看过那个河堤断口。这个地方的河堤是顾仲濂监看着加固的,不可能被这样洪水冲垮,我与顾仲濂去查看的时候发现,那是认为掘开的。” 纪姜凝眉:“梁有善吗?” 第93章 权衡 宋简刚要说话, 突然一连嗽了很多声, 直咳得弯下了。肺里辣疼,在加上伤口的牵拉, 着实要命。 顾有悔低头看向宋简,突然眼神一怔,忙抬起宋简的手腕, 起半遮手臂的袖子。 “这是……”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 纪姜本能地不安。“怎么了。” 宋简看了一眼顾有悔, 又看向被他抬起的那只手臂,陡然明白过来。他猛地回手,对顾有悔道, “把纪姜带走……” 顾有悔望向纪姜,“纪姜,你别过来……欸,你……” 顾有悔有哪一次是拧得过纪姜, 是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纪姜已经一把拽住了宋简的手腕。她眼中闪过一丝焦惶。 “有悔,林舒由呢。” 顾有悔拍了拍后脑, “我去找师兄过来,纪姜, 这会儿不是你逞能的时候,快松手。” 她立着没有动。 宋简抬起头, 凝向她:“我若回不去,你就不能再出一点事。赶紧放开我。” 纪姜望着他手腕上起的那一片红斑,来涂乡之后她早就听说了这疫症的可惧之处, 先是皮上起红斑,而后则溃烂脓水,最后几乎活活将人疼死。 纪姜抿紧了嘴。却抑制不住口的起伏和肩膀的颤抖。脚步像被定在地上一样,无论如何也不能挪动一寸。 宋简呵了顾有悔一声:“你愣着做什么,带她走啊。” 顾有悔闻话。忙上去用力掰开纪姜手,将她拽入怀中。 “我得去告诉林师兄,纪姜,跟我走,你现在在这里本没有用。林师兄医术高明,他会有办法的。快跟我走。” 纪姜让然不肯挪动步子。 这分明就不公平,他们才渐渐放下心中的芥蒂,才肯彼此吐真心。她还来不及索要宋简欠了她三年的柔情。 她平时一直是个冷静的人,无论何种绝境都不轻易绝望,可此时此刻,她却真的束手无措。 然而,宋简凝向她的目光却仍然是温柔而平和。他摁住口,努力顺平自己的呼,平道: “别怕啊,纪姜。仔细听我说,地方处理这种疫症,封村只是第一步,涂乡离南京城太近了,封村之后,恐怕马上会有焚村之举。纪姜,到时候,你要权衡,如果林舒由想得出治疗疫症的法子,你就让楼鼎显去见南京城城官。” 顾有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如果想不出来呢。你要她做什么?” 宋简的目光一暗。“如果林舒由没有法子,那你就没有必要去见楼鼎显了,跟顾有悔回去。” 顾有悔不可思议地望向宋简:“你疯了吗?你让她纵容梁有善焚村?” 宋简没有回应顾有悔,仍然凝着纪姜的眼睛。 “他不懂,但是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古来疫症比饥荒更险,人只能竭力而为。如果一旦没有汤药抑制得了,人命该舍就要舍。此疫一旦蔓延进南京城,后果不堪设想。” “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你去死……” 宋简摇了摇头。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