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恶,极度的厌恶,甚至话都不想多说。威胁自己?他还不够资格。他身后,姜副部长的名片,牧歌的名片,随便扔一张砸死高副市长简直不要太轻松,不过,对方本没有值得他拿出这些东西的底牌。 他冷眼扫过高副市长地面上的支票,忽然叹了口气,捡了起来,吹了吹,郑重地放进怀里。 八万块钱,就这么扔在这里,却喊着无法治理,其实是不愿想办法!更不愿支助! 因为,他自己是城里的白雪,本不管乡下的下里巴人。 “你不尊重的东西,我很尊重……”他摸了摸怀里的支票,喃喃地说:“无知如你,本不知道金钱和政治从来都是对等的。” “一美元不多,但是当一美元堆成一屋子的时候,任何政客都绝不会弃之不顾。” 夜晚,他早早就休息了,没想到说着不是来旅游的麻生半山却彻底地嗨了起来,当晚上他拿着相机来找秦远峰的时候,秦远峰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黄山!黄山!”麻生半山喝了点酒,酒气熏人:“我早就听说这里了,一直都想来看一看!” “是泰山。”秦远峰黑着脸说:“你确定你知道?” “哈哈……记错了。”麻生半山笑道:“明天我们去那什么地方之后,咱们去泰山看一圈?” “行啊……”秦远峰笑了笑:“你居然知道泰山,保罗高利他们去吗?赫伯特呢?” “他们?”麻生半山嗤笑:“他们除了阿尔卑斯山还知道什么山?这就是文化的隔阂,游戏里出现个富士山我立刻代入,出现个阿尔卑斯山……呵呵……” 秦远峰点了点头,确实,现在中国名山大岳的游人简直少得可怜。外国的因为中国的封闭不知道,中国人也没多少闲钱来旅游。知名度确实在国际上有,但是知名度这个东西,和想来旅游的心态并不能划一个完整的等号。 “如果看完之后,你还有心情的话。” 第0721章 画(六)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辆车就开出了泰安市,牧歌并没有一起去,他们乘坐的更不是轿车,而是一辆越野车,径直朝着城外开去。 麻生半山和秦远峰一辆车,起得太早,刚上车他就闭上眼睛休息,清晨的空气从打开一丝的车窗中透进来,伴随着声声清脆而不刺耳的鸟叫,六七点钟的初仿佛一只柔和的手轻轻拂在地面。清早的泰安市已经显示出它最人的一面,无数早起的摊贩开始摆摊设点,一声声包子油条豆浆牛面的吆喝,回在这个质朴的年代。让车内的众人觉喧嚣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宁静。 “我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的本……”麻生半山有些莫名慨地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身边的秦远峰,对方看的非常出神。他却觉这种祥和的宁静中,一丝睡意扑面而来,轻轻抚摸着口挂着的相机,沉沉地闭上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猛烈的颠簸,麻生半山猛然从沉睡中惊醒,失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车开不了了。”司机是牧歌派来的老司机,一直开得非常稳,在舒适的座椅上仿佛躺在家里的躺椅上一般,这时却叹了一声:“各位贵宾,从这里开始,车就开不动了,还请烦劳各位走一程。我带路。” 秦远峰沉默地点了点头,麻生半山也跟着走了下去。刚下车,一阵山内的清新空气面扑来,那种觉就像刚刚从酷暑中醒来,头来了一盆冰水,让人彻底地清醒过来。 “呵……”麻生半山很没形象地长长伸了个懒,觉肺里都通透了不少,正要开口,忽然眼前一亮,情不自地张大了嘴:“真是神迹……鬼斧神工……” 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开到了一条山道上,确实不能再开了,因为公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消失,呈现在车面前的,是一道土路,司机能开到这里来,已经算得上技术湛。 在这条土路两方,是巍峨的崇山峻岭,这条土黄的路,就仿佛天堑之间一条直通桃花源的大道,一丛丛郁郁葱葱的花木长在两边,曲径通幽。然而,让麻生半山失声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无论周围的山有多么高,它都无法掩盖最让人瞩目的一座大山。 它仿佛生长于天地,和世界同寿,高耸入云,本看不到尽头,让人想起世界之柱这个名字,朵朵白云仿佛是围绕着它旋转,整座山批翠戴金,即使相隔如此之远,所有人都被这种遥望的雄伟所震撼。 “仙迹……”司机慨了一声:“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它,都觉得它那种无形的气势,只要看到轮廓就能觉得到。” “五岳归来不看山……泰山归来不看岳……”秦远峰有些出神地看着那座山峰,心中因为这大自然妙手天成的一笔而略微起伏,喃喃道:“这是泰山。” 疑问的语句,肯定的语气。 麻生半山已经拿起了相机,却并没有拍照,这种大自然的震撼,雄伟和渺小的对比,自然博大的怀,在一瞬间看到云雾缭绕之中,本无法从刹那冲击下回复过来。 “这座山很有名?”赫伯特和保罗高利也下了车,连声慨着看着远处的巍峨高山,轻声说道,似乎怕打破了这片宁静。 “它叫泰山。”秦远峰看着泰山的方向,淡淡地说:“中国最有名的五座大山,号称五岳,泰山,被赞为五岳之首。” “真是神奇……”保罗高利带上了一副眼镜:“想不到中国也有如此雄伟的山川。” “中国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地盘。”秦远峰不动声地说:“你以为这是哪里。” 保罗高利尴尬地耸了耸肩:“秦,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吧,我这是无心之过,用不着太较真吧?” “如果,能在这里开个公园,再加上合适的宣传。真不知道多少人来。我现在都想上去看看了。”麻生半山笑道:“秦君,有没有这个想法?” 秦远峰的目光忽然亮了亮,嘴动了动,却没有回答。 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中慢慢滋长了起来。 说不清这种觉,那是一种想法,一种忽然萌生的灵。他经历过很多次,第一次,他想起了索尼的ps即将降临,第二次,他想出了口袋妖怪加上灵球的手法。 什么觉?他的目光从泰山上转移过来,看着麻生半山,心中有一个声音在高喊,刚才那句话里藏着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但是仔细去想,却如同水中月,镜中花,朦朦胧胧,却本看不真切。 “秦,你怎么了?”赫伯特最先看到了他的神,疑惑地问。 “没什么……”秦远峰皱了皱眉头,心中强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焦灼,他知道,灵这个东西,稍纵即逝,现在抓不住,很可能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能想起来。 而且让他记住的东西,必定是后震撼世界的东西,这样的东西……现在太过需要了! “那是什么?”忽然,保罗高利疑惑地看向前方,所有人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麻生半山拿起望远镜一看,惊讶地说道:“那是一堆……草?” 那确实是一堆草,青青幽幽,但是诡异的,那堆草竟然在移动。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绝不停下的速度移动。 “上去看看。”秦远峰沉了片刻,率先走了过去。 几个人纷纷赶上,那堆草距离他们大约三四百米,穿着皮鞋的几个人速度并不快,更重要的是这条路弯弯曲曲,是一个向上的斜坡,等他们头大汗地赶到“草”的后方的时候,还有大概十几米,赫伯特倒了一口凉气,嘴动了动:“这……这是……”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因为谁都看清楚了,草的下方,还有一双脚。 一双是泥尘,没有鞋子的脚。 这堆草,将这个人全完遮住,从远处看只能看清一大堆青草在移动,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一个砍猪草的人。 巍峨山岭如此巨大,这个人如此渺小,就仿佛巨人和蚂蚁的区别。 草料大得出奇,至少有一米多高,接近一米宽。一草很轻。但是这么多草实了之后,这个重量简直不言而喻。现在却在一个看不到面目的人身上,走着这条坎坷的山路,用没有鞋的脚一步步挣扎着往回走,这个场景,简直让人无比心酸。 没有人再说话,刚才看到泰山,是震撼,现在看到泰山不远处的这一幕,是沉重。 麻生半山举起了相机,却一次次放下,他不知道,这幕场景拍进去是否亵渎。 他们不约而同地走到了前方,然而,就是这一眼,就算是赫伯特,保罗高利这样的欧美人,都被自己面前的情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背着这么大的草的,竟然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不……甚至无法肯定“他”是男孩是女孩,“他”脸都是泥土的黑灰,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汗水从脸上淌下,冲出一条条细细的沟壑,只有头上的一小小的辫子,让所有人辨别“他”应该是“她。” 赫伯特微微张着嘴,保罗高利同样的表情,他们的手轻轻动了一下,想说什么,一种忽然用上的沉痛却让他们无法说下去。 和国籍无关,和地域无关。 小女孩如同一只背负着最沉重货物的骆驼,这么大的草,就算这些成年人背着都算吃力,她却咬紧牙关,一步步地往前走着。就算看到身边多了这么多人,都只是翻了翻眼睛,头都没有抬。 她无法抬头,腿都有些微微发颤,十二月,已经是冬天,不穿鞋在山路上背着这么大的草料,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愿天寒。所有草的重量都在她的身上,头上,她本抬不起来头。 忽然,她觉身上一轻,司机已经将那些草料接了过来,但是没想到,小女孩身上的草料一松,竟然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一瓶水放到了她的面前,还有一把秦远峰来之前买的大白兔糖,小女孩着气,带着惊恐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几个人。 但是很快,她的目光就落到了面前的糖上,就像隔着糖纸都能闻到香味,情不自地伸出脏到不行的手指,一把抓住了秦远峰手里的糖,用最快的速度放进了嘴里。 “别急,慢慢吃。”秦远峰长叹了一声,笑道:“告诉叔叔,你是哪里人?怎么送你回去?” 女孩摇了摇头,张开嘴“啊啊”地说了几声,司机苦笑道:“秦董,不用问了,她是哑巴,父亲是聋子,母亲不知道去哪里了,正是大沟村的人,这个村子从这里进去大约还要走三个小时……我上次和牧副委员长进来的时候见过她一次。她家是特困家庭……不,全村都是特困家庭……” 第0722章 画(七) 秦远峰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送她进去吧……”许久,他才挥了挥手对司机说道。 “秦董,您呢?”司机谨慎地问,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秦远峰脸如同湖水,猜测不出深度和意味,他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 “您不进去了吗?”司机心中微微一紧,这次要的就是他来投资啊,他不进去了是什么意思?不愿意了?不想了? 现场没有人开口,赫伯特和保罗高利都看着秦远峰,他们仿佛知道这次秦远峰请他们来是为什么了。 有多大的名气,身上肯定要背负多大的慈善,仇富心理是一个极端能够唤醒人们共的词汇。没有任何一位富翁不做慈善,这是他们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责任,赫伯特等人在本国,自己都有自己的慈善基金。 “中国的慈善基金找谁?”保罗高利忽然开口了,看着司机:“我支援十万美元。” “我也支持十万。”赫伯特幽幽叹了口气:“慈善不在于钱多钱少,在于心意。” 秦远峰仍然没有开口,他的目光有些幽远,忽然笑了笑:“知道我为什么不去看吗?” “我在担心。”他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帮她整理了一下衣装,笑着将那一大袋子食物,衣服都从车里拿出来,放在小女孩面前:“乖乖的,带给村里其他人……” 小女孩的嘴巴都张大了,下一秒,她的眼泪仿佛不要钱一样涌了出来,在黑的脸上冲刷出黄的沟壑,嘴里呀呀地喊着。司机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慨:“她在和你道谢。” “不用客气。”秦远峰的笑容有些酸楚,他捏了捏小女孩的脸,本不在意上面的污渍,话是对着小女孩说,却是问所有人:“知道我害怕什么吗?” 不等其他人回答,他抱起了小女孩,这个女孩看起来有十三四岁,但是轻的吓人,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缓缓地沉声开口:“人,初始不存在善恶。我害怕……我进去看到的东西会让心灵背上枷锁。” “我担心,我带来的东西无法支援这个村子。”他放下了小女孩,平静却坚定地说:“我回去会准备飞机,下一次再来。带上的物资。” “但是我不会捐多少钱。牧副委员长说得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里要改变,不是一飞机物资就能达成的事情。” “我会在这里盖学校,盖医院,修好这条我们开不过去的路……”他的目光看着面前那条在他们看来本无法下脚的路,淡淡地说:“我担心,看到这里面的东西之后,我会在心理上留下一些未尽的遗憾……我担心,我的东西只是杯水车薪,我明明手握巨款,却不能给予这里真正的帮助。” “所以,这次我不进去。但是,一周之后,我会重新回到这里。真正让自己不留遗憾地走过去。” 他说的很深,但是在场的人除了小女孩都了解。小女孩并不清楚,但是她听懂了一句话。 还会来……这些好人还会来! 天知道,当贫穷已经成为一种疾病,当这种疾病已经蔓延到骨子里,当这种疾病已经成为习惯……她们的生活是怎样的…… 冥冥中,她觉到了一种东西,那种东西让她小脸都开始发红,她不知道,那种东西叫希望。 在这个地图上都没标注,行政区域都无法划分的地方,这里可能会有十几号衣不遮体的学生围着在一张破旧的课桌旁听者支教带着哽咽的讲解。可能会有一群父母为了孩子能学习到知识改变某一些他们都说不清的东西,从而变卖家里一切可以变卖的东西,就为了给老师送去一份蛋。 可能有这些,可能有那些,可能有一切让人观之落泪的事情。但是希望这种东西,从来都在每个人心中深藏。 她对这份希望如此真挚,如此渴望。渴望到还听不懂秦远峰的话,却明确了他话中的意思。 泪水,刚才还是,现在就是淌,忽然,她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紧接着,又是下一个。 “no。”赫伯特此刻哪有“全美最狡猾的商人”的架势,轻轻拉起女孩,想开口,却发现自己说的是英文,连忙给秦远峰递眼。 秦远峰为他做着翻译:“女孩,叔叔过段时间再来,今天我们准备不够。我们不想这一晚都睡不好觉……秦董带我们来看什么,我差不多明白了。正因为明白,才不能大意,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否则,我们的心灵会留下缺陷。” 赫伯特停顿了很久,终于再次开了口,秦远峰听懂了,却没有翻译。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