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想起方才贵妃寝里的事还气愤:“你如何能躲避的了?因为你,就连难产都被我阿姊认为是报应,当年一念之差,可知此后会给多少人带来苦痛?” 司马玹忽然道:“我不曾躲避,我早已认过罪了。” 白檀一怔。 殿中忽然一下涌入许多人来,白檀转头看去,王焕之领着一队人走进来。 看到白檀在他有些意外,但也没问什么,朝司马玹拱了拱手道:“诸位世家族长已联名发文天下,陛下罪名已定,请移驾天牢。” 司马玹起身,冲白檀笑了笑,温和缱绻,如三月风:“今一别,永不再见。” 白檀看着他被人押着走出殿门,背影渐行渐远,忽然觉得他也就唯有笑容还与曾经的豫章王一样了。 回到东山时已经是午后。 司马瑨负手立在房中,见到她回来便自然而然地伸手将她拉入了怀中:“为何别人生孩子,倒觉得你疲倦的多?” 白檀一听他说起这个便想到白唤梅生孩子的场景,不住哆嗦了一下,想起孩子的情形又慨万千,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抚着小腹叹了口气。 司马瑨也没问她中情形,不过白檀知道他必然是什么都一清二楚的。 “去歇着吧。”司马瑨要将她往边送,房门口忽然闪出顾呈的身影来,他还在着气,显然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殿下,关押司马玹后,属下在长乐殿里的龙榻暗格里搜到了这个,立即给殿下送了过来。”他快步进门,呈上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卷黄绢。 白檀一看就变了脸,伸手夺了过来,离司马瑨远远的:“我先看一看,你别过来。” 顾呈忙道:“女郎放心,我拿到手时就已经仔细检查过了,这份诏书没有浸过熏香。” 话虽如此,白檀还是打开来看了看,一看到开头三个字她便瞪大了眼睛。 那三个字是“罪己诏”,司马玹的笔迹她认识,这的确出自他亲笔。 白檀诧异地看向司马瑨:“司马玹竟然写了罪己诏。” 司马瑨这才走近。 白檀恍然想起先前司马玹的话来,他说自己不曾躲避还早已认罪,原来竟是真的。 细看下去会发现黄绢已有些旧了,她一个字一个字看到了最后,落款期甚至确到了时辰,细细一想,这年份竟然是当初江北士族叛的那一年。 “他不会十三年前就写了这份罪己诏吧?”她不可思议地抬头。 司马瑨盯着那期:“看时辰是在他登基的前一天晚上写的。” 白檀哑口无言,司马玹此人不仅可怕还猜不透。 十几年来他就将自己的罪行悬在身边,还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温文尔雅地游走,心里的承受力本不是常人可比的。 他在亲笔书写自己的罪行时,是不是将犯过罪的自己当做了另外一个人,写完了便将这罪人与自己剥离了。第二再温和地去做君王,也许以为成为人人称赞的明君就能撇清过去,就能洗净一手的血迹了…… 司马瑨将黄绢拿了过去,遣退顾呈,将她送去边:“已经尘埃落定,不用多想,休息吧。” 白檀坐在上,忽然搂住了他的。 每次她主动搂抱司马瑨时整个人都会放软,柔柔的一滩水一般窝在他怀里,叫他无比受用。 当然司马瑨也明白她这样就意味着有话要说又怕他动气,先软化他罢了。可偏偏他也无力抵抗,叹了口气,抬手抚着她的发问:“你想说什么?” 白檀道:“我如今分外憎恶司马玹,可又担心我一直这般憎恶他,那样我活得也不会开心,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司马瑨抿紧了,许久才道:“你是叫我不可一直活在仇恨里。” 白檀在他怀里蹭了蹭:“孺子可教,为师甚觉欣。” 司马瑨没有作声,这对他而言还很难。不过被白檀这般抱着,又觉得分外舒心了。 ☆、第72章 温柔 司马玹的罪行公布之后,天下震惊。 当年的江北士族之太过惨烈,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也叫人记忆犹新,可谁也没想到那位温文尔雅的帝王会是主谋。 还在太傅府里安静养伤的白栋跟小厮双全形容说,这觉就跟默默喜了一个美人很多年,结果剥了衣服却发现对方是个汉子一样,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因为此事,几乎没人关注里的贵妃生了个儿子,只有白檀惦记着,时不时会去看一看。 夏来的突兀,天气一下就热起来了。 都城南市街角菜市口筑上了高台,叛们被一个个押了上去。 司马瑨先前都没有出面处理事情,只有这件事是他亲自经手的。 台子下方围了都中百姓,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群情奋,狂丢破瓜烂菜,骂声一片。司马瑨立在台上,穿着紫金亲王礼服,冷漠庄重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犯人被押上来,又一个一个的人头落地。 这些人里有年逾七旬的广陵王,按辈分他还得叫一声爷爷;也有以前儿时就经常看到的大臣们,经常出入先帝身边…… 唯有东海王最为动,被押上来时冲着司马瑨大喊:“司马瑨,我都出面指证了,你为何不能放过我!” 司马瑨手中捻着间垂下的玉佩,恻恻地一笑:“本王没有株连你家人就不错了。” 东海王还要分辩,头已被按了下去,鲜血断了他要说的话。 犯人太多,除去领头的一十八人,此番叛新参与的,以往那些隐藏至深的,家族中有牵连的,全都死罪难逃。 百姓们虽然气愤,但杀的人实在太多了,鲜血从高台上淌了下来,一直淋漓到他们的脚边来,渐渐反而有些心惊跳。有的人衣摆上都沾了血迹,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嫌弃叛的血脏,跳着脚避开,都不愿往上看。 只有司马瑨自己,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台上看着这些人全都死在了眼前,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于是大家私底下都头接耳,凌都王不愧是煞神,恐怕不仅不害怕,还很喜这场景呢! 一直到最后一个犯人被处决,司马瑨才走下高台。 祁峰着他往马车走去:“殿下,王丞相召集了重臣在中等候,执意要见您。” 司马瑨并不意外,点了一下头便登上了车。 中的金殿关了许久,今终于开了,里面挤了藩王大臣,也都是这两才赶到都中来的。 今斩杀叛,因为有凌都王亲自监斩,都中世家便没有现身,其实也是因为这段时总是见血,实在不适。 倒也有大臣去观看了行刑,不过也没能坚持到最后,此时光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刑场的情形都已心有余悸。 王敷没有参与,立在最前方,眼睛在四下扫来扫去。 晋国如今遭受重创,空缺了许多职位,却被司马瑨抢先安排了人手填补,如今就连周止和刘通那两个年轻小子都能入殿议政了,甚至连白栋都被提拔了头衔。 王敷越想越觉得司马瑨此人任人唯亲,气得不行。 这样下去,一直跟他对着干的王家能有什么好下场! 殿外脚步声接近,司马瑨终于现了身,殿中立即安静下来。 他一路走到金座下方站定,转过身看向王敷:“丞相今召集诸位大人,所为何事?” 王敷抱了一下拳:“如今陛下罪名已定,被废在即,国不可一无君,请凌都王来,自然是要商议新君人选了。” 他身后的王焕之笑道:“父亲这话说的,既然皇位是司马玹谋篡所得,如今自然该还凌都王,这有什么好商议的?” 王敷扭头怒斥:“你懂什么,皇位是你说了算的?” 众人立即换眼,丞相这是明摆着不会支持凌都王登基了。 一帮武将顿时凉飕飕地盯了过去。 “父亲,凌都王可是先帝之子,名正言顺的帝位继承人,若非司马玹篡位,他早该登基了。”王焕之收起了笑脸,他等到今,可不是为了这么个结果。 王敷视线与谢太尉碰了一下,又扫了一圈左右世家要员,就是不敢直接对上司马瑨的眼神:“凌都王见谅,恕本相直言,你虽然贵为先帝之子,是名副其实的继承人,但秉太过暴戾,多有出格之举,身负顽疾虽为司马玹所害,但实在难符帝王之尊,又与自己的恩师生出瓜葛,不知收敛,所以本相不能认同你登基为帝。” 这话一放到台面上说便引得殿中炸开了。 以武将们为主,夹杂着一些官员,纷纷附和着王焕之的话表达不—— “丞相怎么事事扯人品?您倒是觉得司马玹人品高洁呢,结果呢?他却是叛主谋!” “就是,殿下做的事再出格能比司马玹出格?为何就不能登基了?” “丞相此言在下不服!” “不服不服,绝对不服!” 殿中一下吵闹起来。 比起王焕之的急切,白仰堂却不发一言。 他希望司马瑨继承帝位,毕竟这本就是他应得的,但又不希望他继承,因为他手中权力太大,世家绝对无法容忍皇权过盛。若他登基,必然会导致世家与他争权,对局面稳定大为不利。 卫隽跟荀渊在角落里暗地嘀咕着,他俩反正是来看戏的,司马瑨虽然与他们有私,但涉及到皇权之事他们绝对不会参与。 此番若非是为了还原真相、拨反正,他们也不会大费力气地赶来都城趟这么一趟浑水。 毕竟保家卫国比皇权争斗重要多了。 司马瑨竟也像个局外人,殿中为此争吵不断,他却只是冷冷地看着。 藩王们虽然都在场,但这种时候谁开口谁就是要跟他争皇位的意思,自然没人敢出头。 历王司马烨更是站的偏,一副不愿搀和的架势,眼神在殿中飞,时不时看看司马瑨,又看看那边舌剑争辩不休的王丞相等人。 正飞狗跳,殿门边传来了一阵笑声。 殿中倏然寂静,众人纷纷转头。 白檀含笑走进了殿门,如今她小腹已渐渐显怀,为了遮掩,再不能像其他女子那样紧束肢了,只能穿上了宽松的深衣,带放宽,外面罩着纱衣,看起来便一点也不明显了。 “你怎么进来的?”王敷有些不悦。 白檀好笑,如今廷都在司马瑨控制之下了,她要进哪里不容易? 其实她是去白唤梅那里看望小丹丘的,听闻这里很热闹就过来打听打听情形,没想到恰好听到了王敷先前那番话。 “在下听到丞相方才提了那些原因,觉得荒谬至极,所以忍不住要反驳几句,还望丞相莫怪。”白檀朝殿中走了几步,看了一眼金座下的司马瑨:“丞相说到凌都王的病症,在下倒觉得这本不算无法登基的理由。这病也许是难治,但当他在所有人眼前克制了下来可是不假吧?既然可以克制,那与常人有何分别?与治愈又有何分别?难不成丞相觉得凌都王这种身经百战之人,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 王敷最烦的就是跟她耍嘴皮子,当即道:“这里是朝堂,即便你是文才也无资格在此置喙,还是请回吧。” 王焕之却很赞成,就差朝白檀招手了:“哎呀父亲这是何必,白女郎对彻查叛一案多有贡献,如今说几句公道话怎么就不行了?” 王敷就快被他气死了,这什么儿子! 其他武将也纷纷支持:“女郎说得对,丞相您这分明是找茬!”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