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是由某一种生灵书写的,这些生灵是从极北之地来的,它们跋涉过大地,想要寻找新的家园,却在那片遗迹处遭到了可怕的攻击,殒命之前,它们将一切都写在了墙壁上。 这些文字原本是写给它们的同伴看的。 它们的同伴来自极北的冰雪,来自一个未知的国度,修道者将它译为‘真国’。 如果记载为真,那么,这片广袤的大地上,很有可能还存在着一个如神山之境般的地方,那个地方,也有智慧生灵在栖居,它们同样拥有文字与文明。 修道者通过它们记载的行进路线,倒推出了真国的所在。 这一发现意义重大。 关于真国的探索,立刻提上了程。 师父挑选了十位先行者,这十位修道者中,除了领队的是人神境的大修士以外,其他所有人都是仙人境或者半步人神的天才,他们中的许多都已厌倦了枯燥乏味的修道,对于机缘有着极强烈的渴望。 盈与小颂都没有拒绝这次历险。 这次寻找真国的北方极地之行谋划了许久,宗门为他们准备了大量的法器与食物,法器种类丰富,有足以轰碎大山的法丸,有可以相隔千里对话的银钟,其中,飞行、遁地、辟水、储物之类的法宝更是应有尽有。 他们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出发的。 领队的人神境大修士名为荀楼,他板着脸,一路上沉默寡言,只有在妖祟物袭击他们的时候才会出剑。 这支由仙人组成的队伍飞速穿越茫茫荒原。 沿途畅通无阻。 他们境界太高,哪怕是灾神遇见他们,也不得不避让开来,除了龙尸与神,几乎没有东西可以真正威胁到他们生命。 过去,修道者不是没有想过探索这个世界。 真正拦住他们的不是这片妖魔横生的荒原,而是荒原之外屏障般的雪峰,雪峰连绵无际,本看不到尽头,也没有一丝一毫生命残留的痕迹,哪怕是人神境的修仙者,看到这如海的雪峰,也会望而却步。 一路上,除了小颂之外,盈很少和其他人说话。 其他人若无要紧的事,也不会去和盈与小颂,原因无他,只因其他八个人都是仙来者的血脉,从小的家族教养里,他们都是生来血脉纯净的尊贵之人,若非当年祖师强行干预,时至今,壤生者们恐怕还和千年前一样,是仙来者的奴隶。 祖师干预之前,仙来者对于壤生者的迫太甚,还引发过一场规模极大时间极长的暴。 这场暴足足死了数十万人,这对于当时本就百废待兴的人族而言无疑是惨痛的创伤,故而祖师才拟定律令,抹除仙来者与壤生者的差别,将人人生而平等规则写在了他的遗蜕里。 可即便这样,作为最初追随皇帝征战的仙来者,他们依旧有着极大的孤傲,发自内心地看不起这些土生土长的凡民,哪怕凡民中飞出过无数凤凰。 这个十人小队里,其实有数位男修暗暗喜盈,但碍于家族的规训,他们最终表现出来的,只能是傲慢与不屑。 盈对他们更加不屑。 当然,这种分歧只是暗,在面对敌人之时,他们的表现是团结的。 雪山之后还是雪山,冰原之后还是冰原。 白的世界像是没有尽头。 在长达一个月的行进之后,古文中记载的广袤冰海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是一片死海,海水极咸,看不到任何生灵存在的痕迹,他们从宝囊中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渡海之舟,大舟很快拼接完毕,众人将它拖入海中,开启了这段漫长的泅渡。 巨舟驶过冰洋。 没有海兽,没有风暴,白的海水连接着白的天空,他们像是在天与海挤出的狭道内前进,云与水镜面般翻滚不休,指向无止境的苍茫神秘之处。 半个月后。 海天之间再度泛起了雪山的轮廓。 在登上那片海岸之后,诡异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发生了。 上岸之后,他们很快有了第一个分歧——到底哪边是北方。 十个人的方向颠倒了过来,他们指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都声称那才是北方。 天空中看不见月星斗,司南也不知被什么东西干扰,出现了错,两拨人因为到底哪边是北方而争执不下,迟迟无法进发。 最终,他们决定放下争执,人分两队,按各自认可的方向去走,期间,他们用银钟进行。 盈与小颂没有反对。 他们的方向是一致的,与他们同行的人里,还有那位人神境的大修士荀楼。 一开始,两队人之间的联系还很顺畅,但随着距离渐渐地拉远,银钟的勾连变得时有时无,传来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三天之后,两队人的联系彻底被风雪切断。 荀楼对此倒是并不上心,当时他认为,这个方向的分歧只是大地母神给他们开的玩笑而已,最终,他们定会殊途同归,在终点相遇。 后来,盈每每回想起荀楼这番话,都忍不住苦笑——修仙者在鸟语花香的神山仙境待了太久,竟认为大地对生灵是善意的。 除了方向之外,这一路上,他们的分歧越来越多。 有关颜,有关声音,有关嗅觉……同一个东西,不同的人对它的观截然不同,黑白颠倒,吵闹不分,香臭混淆,世界变得越来越可疑,到了后来,周围的一切都在人的知中扭曲了,一个人眼中最平平无奇的石头,在另一个眼中,极有可能是青面獠牙的恶鬼。 他们尝试摧毁周围的一切,却无济于事。 队伍的行进越来越慢。 这片充了欺骗的雪峡沼泽般拖住了他们的脚步,每个人都相信自己看到的才是真实的,甚至有人扬言得到了神启,抓起一捧捧雪往嘴巴里,像是在服灵丹妙药,许多人一起按都按不住。 这样的事越来越多。 境界越是低微的,也越容易被这个世界欺骗、蛊惑,但他们毕竟是修道者,意志力总算是坚韧的,在消耗了大量的法宝与食物之后,他们走出了那片峡谷,走出去后,他们回首望去,才发现,他们眼中清明一片的峡谷里,弥漫着经年不散的白雾。 没有人再有力去探究这些白雾的源头,他们继续向前走。 雪原中矗立着许许多多的冰树,这些冰树上,无一例外倒吊着尸体,这些尸体干枯丑陋,像是结了茧的蝙蝠。 这片死寂雪林的尽头,竟放置着几座雕饰美的冰棺。 冰棺不多不少,正好五座,他们竖在雪地里,像是驻足等待的人。 盈走到冰棺材前,大吃一惊,因为她发现,冰棺材中,赫然躺着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很快,盈就意识到,这只是虚惊一场,这冰棺的表面平滑如镜,恰好映照出了她的身影罢了。 可饶是如此,盈依旧到了不祥。 果不其然,很快,一场真正的灭顶之灾发生了。 他们踏上了下一片雪原。 雪原看上去平平无奇,可他们走到中间之后,这片坚实的雪原竟开始如沙般动起来,所有人的脚都被雪黏住,无法出,任由这些沙子般的雪将他们裹挟,朝着冰雪漩涡的中心裹去。 唯一挣束缚的是荀楼。 荀楼在挣束缚之后,不忘救人,他只有两只手,所以只能救两个人,他将另外两名仙来者抓住,拎起,掠过这片有着诡异黏的沙雪地,掠上了另一旁的冰崖。 他还想去救人。 可当他回过头时,盈与小颂已被雪给没。 旋涡状的雪将盈与小颂卷入了一片漆黑的冰窟里,冰窟巨大,却是一座密闭的囚笼,本没有出口,这座囚笼里,堆积着无数干枯的尸体,它们与盈和小颂一样,都是被这片陷阱般的雪地俘获的生命。 盈与小颂认不出这些尸体是什么,它们像是被污染了的人,脚上无一例外地带着镣铐。 接下来的七天里,他们都是在这座冰窟里度过的。 他们的储物戒指早在汹涌的雪中遗失,食物与水的短缺在这等严寒的地方是致命的,盈本以为她要死在这里,但她没想到,事情在第七天来了转机。 第七天的时候,他们差错之下找到了这扇牢笼的门。 牢笼的门是一块钢板,厚重而巨大,盈尝试了数次,却只能撼动它,却无法打开它。 “如果我能抵达人神境,或许就能打破这扇门了。”盈遗憾地说。 小颂第一次没接师姐的话。 他沉默了半晌,开始打坐。 一天一夜的打坐之后,小颂站了起来,他的气质陡然变了,变得更加缥缈出尘,深不可测。 盈被这一幕震住。 小颂站在她面前,温柔地问:“师姐,你还记得你当年问我的问题吗?你问我,喜不喜修仙。” “我是不喜的。”小颂平静地说:“我不喜修仙,但师姐喜,所以我也必须修仙,如果不修仙,那每次等你出关,都要十年、二十年,看不到师姐的子,我本就度如年,又如何能忍受一个又一个十年的等待呢?等待师姐太过煎熬,所以我也只能修仙……哪怕,我恨透了它。” “我原本想等师姐破境之后再破境的,但……” 小颂深了一口气,沉肩坠肘,将拳头收至间,然后对着这扇铁门猛地砸出,十拳之后,铁门轰然坍塌。 光照入了这间幽闭万年的牢笼。 也将小颂苍白的衣袍笼罩。 颂静立良久,他回首望去时,一袭青裙的师姐已泪面。 …… 第325章 盈的故事(下) 盈与小颂离开了这座恶魔打造的冰牢。 飞行的法器尽数失效,他们在恶劣的极境里穿行了很久,一天之后,他们才歪打正着地返回到了原路上,又是几天的赶路,他们终于赶上了其他修道者。 接着,他们骇然发现,荀楼死了,死相极为凄惨。 光滑的黑尖刺穿了他的身体,将他斜扎在雪地里,体内的血被冻结,数不清的冰锥从身体里刺出,将其撕裂,他的四肢也被残暴地扭曲过,以残忍怪异的姿势拧在一起,血绸缎般打成了结。 这与其说是杀人,更像是血腥的祭祀仪式。 另外两位幸存的仙人跪在这具尸体旁,瑟瑟发抖,神崩溃。 盈去问是谁杀死了荀楼,他们给不出答桉,只说是一个看不见的恶鬼,荀楼与那无形的恶鬼战,落败,被钉死在了这里。 此地不宜久留,盈取出了荀楼的储物戒指,带着另外两名仙人飞速离开。 他们逃离了那片雪原,却没有逃离死亡的宿命。 接下来的两天里,这两个仙人也接连暴死。 盈亲眼目睹了他们的死亡。 其中一个是将自己掐死的,他掐自己时,手上有着无穷的力量,硬生生将眼珠子都挤出了眼眶,盈为了救他,砍断了他的手,无济于事,那双手哪怕离了身躯,依旧不断地用着劲,她眼睁睁看他把自己的脖子掐断。 另一个是喝水致死的。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