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斩司前代首席, 她早已人神境大圆,若放在传奇故事里,便是随时会从云遮雾绕的后山走出,挽大厦于将倾的绝世高人。 五百年风云变幻,童青鱼依旧清晰地记得第一次来祖师山时的样子。 当时的她问仙师,山上可有修长生的功法,仙师神秘一笑,淡捋长须,说:「自在云深处。」 这位仙师已先她三百年死去。 过去,童青鱼是最标准的天才少女,她天赋卓绝,才学外显,一经修道便冠绝天下,同龄人中寻不到半个可与之匹敌之人。 她的人生轨迹与时以娆很像。 她们都出身于贵家,容颜倾世,风华倾世,在语横空出世之前,从无败绩。 但天才也最易早天,过去,曾有一位修道天才与卖油郎比拼油穿铜钱的手艺,屡屡失败后,哪怕明知人无全才,还是道心崩溃,再起不能。 童青鱼不至于偏至此,但当年她败给语时,那种天塌之依旧历历在目,令她不愿多忆。 不过,如今回想,若是没有这场失败,那她的人生的确太过乏味了些。 清池里。 童青鱼一如既往地沐浴更衣。 冬的清池一片温热,暖气融融,淡淡的水声里,童青鱼袅袅娜娜而出,信手用一条红绸裹住了白的身躯,接着,她随手掐诀,绕过身躯的风顷刻化作了剪刀,在一息之内将这红绸裁成了得体的衣裙,典雅韵致。 余下的红绸飘在水面上,犹若碎落的花瓣。 童青鱼走出清池时,她的女儿童鸾在外面恭恭敬敬地等她。 童青鱼引着她向祖师山山巅走去。 「鸾儿,修道三百年,可有所悟?」童青鱼问。 「悟…女儿体悟之繁如这山间之云,数不胜数,不知娘亲突发此问,是想听些什么?」童鸾不解。 「你觉得修行有何意义?」童青鱼问。 「意义?」 童弯知道,娘亲素来不喜问这样大的问题,今忽听此问,心下一惊,思忖之下作答:「修道如攀峰岳,如登天阶,但问前行,莫问意义,女儿修道至今,人神之境,通明之心便是最大的意义。」 「是吗?」 童青鱼说:「我自幼对你严加管束,你吃多少饭,喝多少水都要按斤按两地算,我恼时骂你,怒时打你,你这位当今的斩司首席明面上风光,背地里不知挨了多少记耳光,即便如此,你依旧道心通明?」 「娘亲是为了女儿好,女儿从来不怨。」童鸾说。 「是么。」 童青鱼自语一声,继续向山顶走去。 童鸾跟在身后,战战兢兢。 她虽已至人神,但她的人神与娘亲的相比,差距依旧太大,她想过很多办法填平这种差距,最后,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让娘亲去死,可她没有胆魄袭杀,只能苦等。 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但童弯总觉得,娘亲现在的语气,像是在代遗言。 她也大限将至了么? 还是说,又是在考验她的孝心呢? 童弯心绪纷杂。 云巅之上。 祖师山的仙师们衣冠如云。 他们盘膝而坐,静静地等待着童青鱼大祖为他们讲道。 童青鱼落座,手如莲花,如常地为众人讲道解经,讲到妙处,仙雀衔晨霞飞上山头,彩绕仙子臂间,雪蝶于她指上翩然飞舞,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仿佛那里停驻着无上妙法。 哪怕对娘亲怀有怨恨,童鸾依旧听的如痴如醉。 讲道时的娘亲是真正的仙人,给人遥 不可及之。 童鸾知道,今童青鱼破例为众仙讲经,是为了给她与白祝的决战造势,这是举世瞩目之战,关乎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仙子,百年之前,云空山的道门楼主将祖师山的门面打得一干二净,百年隐忍,该是反击之时了。 童鸾胡思想之时。 祖师山的护山大阵忽然泛起了涟漪。 童鸾向着涟漪所在望去。 接着,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她看到了太,两轮太! 一轮是天边升起的朝,另一轮太则飞速越过城镇与山岳的愣线,笔直地撞向护山大阵,固若金汤的护山大阵竟被直接轰碎,霎时间,整座祖师山地动山摇,宛若一整面琉璃墙被打破,天朝霞彩云也一同支离破碎,坠成数不清的光影。 「何方妖魔,胆敢擅闯祖师山山门大阵?」童鸾带剑起身。 变故来的太过突然。 而且,这是祖师山千年未有的动静。 祖师山距离神墙很远,几次大浩劫都得以避过,未伤本,如今也是三山之中底蕴最为雄厚的一座,守山神阵被摧毁这样的事,他们本想也不敢想。 祖师山巅一片混。 唯有童青鱼料到了一切,很是平静。 「终于来了么。」她喃喃道。 童鸾本是慌张的,但看到娘亲宁静而自信的神,又很快平复了道心。 是啊,娘亲天人之算,什么能瞒不过她的眼,虽不知是哪尊魔头失心疯了胆敢擅闯神山,但是,除非来的是太古级的神,否则,在神山之内,谁又能是娘亲的一合之敌? 她要做的,只是维持住道心的宁静,不失态就好。 其余仙人见到云间镇定的童青鱼,也放下所悬之心静待仙子除魔。 童青鱼带剑而去。 朝彩霞云絮光.…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剑,随着童青鱼一起向来敌。 童青鱼骈指一推。 第一剑率先了过去。 一剑之后,千万间剑齐发,一同斩向这尊来敌。 三干道光束铺长空,场景壮阔,仙师们远远一观,只觉得这是光束逆而上向烈回溯。 童青鱼的剑在碰撞后爆炸,形成了铺天盖地的光雨,光雨炫彩夺目,光雨中吹出的爆炸气浪将整片云海扯碎。 令所有仙师震惊的事发生了。 爆炸之后,竟是童青鱼从光雨中跌了出来。 她三千剑尽碎,红裙破损,虎口渗血,更令人不敢置信的是,童青鱼那雍容高贵的绝世面颊上,竟烙上了一个醒目的掌痕。 「娘…」 童鸾只觉得整个世界塌了。 近年,童青鱼的境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她心中已丝毫不输那位道门门主,可是,就是这样举世无敌的娘亲,仅仅一个照面,就被敌人击败,不仅被击败,还被打了巴掌。 「差距原来这么大么?」 童青鱼捂着面颊,淡漠一笑,浑不在意。 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再出现时,她的脸颊上又多了一个巴掌。 「百年之前被你师祖击败,如今又为你所败,这算是我的劫数么?」童青鱼看着弥漫的金光,问。 「童仙子不必自谦,我还没赢。」 林守溪的声音从金光中响起。 他化作光落地,出现在了童青鱼的面前,身影由模糊渐渐清晰。 童鸾听了娘亲的话,再惊视来人,立刻想到了某种传闻,「你居然还活着?」 胥香也在听仙子讲道的人群之中,她见到来人,追 忆往事,更是直呼其名。 「林守溪?」 胥香本以为,这个绝世天才早就遭天妒泯灭了,如今见他活着,一时五味杂陈。 林守溪对她们的惊叹之声充耳不闻。 「童青鱼,你到底想做什么?」林守溪问。 「你猜一猜?」 童青鱼恒古冰山的面颊竟勾起了挑衅的笑,像是宣战。 「有什么好猜的。」林守溪冷声道:「你收罗了成千上万本与哀咏之神有关的术,又在祖师山立法结阵,无非是想举办仪式,召唤神降临。历代魔头皆行此祭坛请神之举,实在没什么新意。」 「你果然是这么想的么。」童青鱼笑了笑。 「难道说,童仙子还有其他图谋?」林守溪问。 「既然你觉得我是在请神,那你找找,这神请去了哪里好咯。」 童青鱼竟出了娇俏的笑,像是一个沉沦于捉藏游戏的小女孩。 这三百年里,童鸾从未见过娘亲出这样的表情,哪怕是在她心情最好的时候。 祖师山的云升上了天空。 白的云朵像是沾染上了墨水,一下子变成了黑滚滚的颜。 黑云如织。 先前还晴朗明媚的祖师山上,转眼就是末将临之兆。 林守溪向黑云望去,这一次,他再次看到了那只云气氤氲的模糊眼眸,它在云层中起起落落,像是海面航行的船,偏偏要在船底睁开一只眼,于航行中窥探大海深处的隐秘。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