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影止,丝竹声歇。 所有的女齐齐停下了动作,望向了他们,似是不解。 被所有人盯着,他们也觉不适,相约暂时停手,来再战。 接着,他们发现,女们停手似乎不是因为自己。 两人望向了蟒服官员,而蟒服者已背过身去,望向了提灯人,提灯人一言不发,木然地向外飘去。 骤然的安静令气氛诡异了起来。 “对了,这白袍帝王既然是镇守大人的人间模样,那它的真身究竟如何?”林守溪想起一事,问。 “嗯?你进来的时候没看到吗?”小禾到奇怪。 “进来的时候?” 林守溪向着外面望去,方才进来的时候,门外明明只有一块巨大的假山石啊…… “那块假山石难道就是……” “对呀,那就是镇守大人的神像。” 小禾点点头,却发现林守溪的神越来越古怪了。 “怎么了?”她问。 林守溪闭沉思……镇守之神死了,死于两道剑痕,过去他怀疑那是自己与慕师靖劈砍而出的,可死城的暴雨之夜,他见到的明明是一位浊黄衣袍的神,本不是那座假山石一般的神明!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巫祝湖已经开始重新涨水。 鸦鸟们明明生活在空中,却似对水有着狂热的崇拜,它们成群聚集在湖面上空,飞叫,连绵的影舞若黑龙,落下的羽成片地飘浮在黑的湖水上,被浪卷。 三小姐站在秘道的尽头,小腿已被涌上来的水淹没。 她苦等纪落不回来,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她对着湖水狂怒地谩骂,后悔错信了人,当时他没用钥匙就推开门的时候自己已经生疑,为何不再多提防一下呢? 后悔是没有用的,眼前的神道已被淹没,她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此刻哪怕要去湖心也只能回巫家另寻渡船。 回去的路上,他撞上了二公子。 “你怎么来了?那死胖子呢?他没和你在一起?”三小姐连忙问:“云真人呢?他去哪了?” “王二关死了,云真人也死了。”二公子言简意赅,他像是受了连番打击,已经麻木,只是喃喃道:“我们都要死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三小姐不断摇头:“云真人怎么可能死……谁能杀得了他?” “是王二关杀了他。”二公子说。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三小姐怒极反笑。 二公子却像是个木头人,冷静地阐述着事实:“云真人的身上有火灼烧的迹象,他应是被林守溪和巫幼禾重创,逃出生天后被王二关杀死了……” “……” 三小姐无法判断,他到底是疯的还是清醒的,身后的浪越涨越高,再这样下去,这条秘道很快就会被彻底淹没,湖水拍打墙壁的声音已是警告,他们必须速速离去。 她踩着水,想向外面跑去,她跑一路涉水跑到转角处,却见二公子没有跟来,她扭过头,大叫道:“你还不快跑!” 二公子却没有回头,他看着前方,颤抖着伸手,只说了一个字: “听。” “听?听什么听?!” 三小姐一头雾水,她的耳畔只有水汹涌澎湃地作响。 二公子轻轻说:“有东西在哭。” “哭?” 三小姐心想,现在若再不跑,等会他们可连哭都没地方哭了! 她转身要走,一缕哭声却真的钻入了耳腔里,幽怨而绵长,宛若幻觉。 那是湖面上传来的哭声,像是有人在湖底将羌笛吹奏出了声响,声音与浪相融着,不细听没法分辨,可一旦听到就无法将这悲伤之音忽略了,三小姐越听越觉清晰,她被曲调中的悲伤所俘获,一时间竟也失神……可湖水涨起之际,湖上本没有任何生命,哪怕是鱼都在偶尔的晴中曝晒而死,哪会有什么吹笛人? 这声音究竟是哪里传来的? 湖水已经漫了上来,必须要走了,三小姐回神,向着密道的高处跑去,二公子虽然半疯半傻,却也不至于等死,他听了一会儿哭声,也拖着那件破旧斑斓的彩衣追了上来。 沿着密道一路逃跑,兜兜转转数度险些路,最终,三小姐还是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巫家。 巫家的雨像是永远也不会停,平里还算殷实的家族此刻安静得宛若炼狱,风雨吹得她站立不稳,她捂着眼,不敢去看那些残破的屋楼,因为她知道,里面定是遍布着尸体。 二公子也从镇守井中爬了出来,他有着浑浑噩噩的惘,也有如梦初醒的恍然。 哭声又传了过来。 三小姐不理会这个哥哥,她魔怔般迈开了脚步,淌着积水过去,一路来到了湖边的岸上。 漫长的夜晚已经过去,黎明虽被不休的雨在了天外,但光线不是完全不可见的,三小姐跪在湖边的崖石上,瞳孔中映出的昏暗天地透着幽蓝的深邃,湖水在她眼前混无章地跌宕起伏,遥远的湖心处,以白雾笼罩的镜面为边界,一整圈的漩涡形成了,湖水像是被不断地卷入了某个填不的空里,但水平面却依旧在不停地上涨! 三小姐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些……雷电像是云层上神仙企图划亮却又始终划不亮的柴火,它以稍纵即逝的光将湖面上地狱般的场景照亮了。 湖水中碰撞绕的不止是海浪,还有许多纠的黑影,这些黑影是在湖泊的深水区出现的,它们在浪花中动着,表面光滑没有鳞片,许多被误认为是细浪的东西,仔细观察下会发现那是探出水面的触须与口器。 它们无一例外都是软体生命,身上唯一的硬物可能是身负的甲壳,但这些甲壳在挤与碰撞中碎了不少,即便如此,那出的身躯也绝不脆弱,相反,这些柔软的肢体强劲有力,它们或收缩身躯水前行,或以本该挖掘泥沙的斧足劈开浪,这群密密麻麻的身影就这样成群结队地逆而行,仿佛蜂群在赶回自己的巢。 怪异的、宛若啼哭的呜咽声也是它们发出来的。 幸好,它们不是冲岸边来的,而是朝着那个神庭涌去的……三小姐最后打算去神庭的念头也被抹杀了,与其被这些怪物杀掉,不如悬白绫吊死。 二公子也来到了她的身后,他的见识要更广一些,他知道这些生命都在一定程度上发生了变异,它们像是多种软体生命的合物,也像是自我裁切拼接后的产物。 “是灵!它们都是灵!” 二公子后知后觉地叫了起来,“这些怪物都是灵的幼体!巫祝湖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灵?” 众所周知,绝大部分灵的个体强度本没办法与龙尸相提并论,但它们大都活在深海里,胜在数量巨大……可即便如此,在一个湖泊中看到如此密集汇聚的幼体灵巢也是极为罕见的! 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去往何处? 他们只有疑惑,没有解答,同时,他们亦只想转身逃离,先前还被视为地狱的巫家,与这灵遍布的巫祝湖相比,简直温馨极了…… 可他们谁也没有动弹,因为更惊人的一幕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灵汇聚的尽头,浪头凭空推出了一个黑点。 黑点正朝着这里移动,它撞上了汹涌的灵,来势汹汹的灵却主动让开了一条道路……那条让出的道路澄澈明亮,仿佛浮在水面上的光带,黑点自光带的那头缓缓行来,两侧密密麻麻的灵似它的子嗣也似臣子,它们以触手掀起山呼海啸般的白浪,恭着它的归来! 它离得越来越近,二公子与三小姐都看清了! 那东西身披浊黄的衣袍,带着苍白的面具,它踩在汹涌的浪涛上,身影载沉载浮,这尊神祇古老的气息像是弥漫开的雾,于是雾真的来了,转眼将整座大湖笼罩,浓雾间浪湍急,混杂着雷鸣与哭声,世界明明这般嘈杂,却又似陷入了太初时代万物未生的寂静里。 万古如恒的死寂中,黄衣君主踏浪而来。 第58章 落败的仙子 镜面下的岛屿内,白裙仙子立在山巅上,纱裙飘飘。 没晴一会儿的天空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细雨中,女子清幽的眼眸向远处眺望,愈显凝重。 岛屿大部分地方都翻滚着浓雾,通往神庭的道路只有这一条。 起初,她以为这只是一个小神的府,可进入镜面世界之后,她发现自己错了,这片神域古迹宏大而完整,它就像是孤存于世界之外的一个岛屿,无论它的主人是谁,绝对都是古神级别的怪物…… 巫祝湖所在的这片领域,不过是北边靠海的一座普通湖泊,像这样的湖泊,大地上至少有千百座,本无人会去注意,更别说一个隐居在湖边的古老的家族。 古神的传承本就会带着天然的隐秘。 而她哪怕来到了这里,也以为此处至多不过是隐生级别的神灵,但这座巨大的岛屿撞入视线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判断出错了。 近乎虚无的天空斗笠般附在头顶,身后的青蓝湖泊没有边际,她找不到来时的路,也觅不到出口,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世界的另一端,真正置身在了一座大海的孤岛上。 她取下了发簪,淡金的发簪稍显晦暗,这说明她与云空山的联系已被切去了不少。 这是货真价实的神域,神域的主人甚至有可能是一位太古级别的神灵! 太古级别…… 这是凡人难以想象的领域,只记录有史以来最为恐怖或神秘的神灵,哪怕是曾引得三山无数仙人围剿,令得三位人神境大圆的宗师联袂出手,险些得祖师法相亲自现身的苍碧之瞳龙尸,也不过是介于隐生卷未太古卷初的古神罢了。 唯有深海三大神、古袍之主、被誉为苍白后裔的白瞳龙王、毒泉之血凝成的黑鳞君主、太初最神秘影的黑凰、白凰等古神,才有资格出现在太古之卷上。 幸亏这些旧神或被封印,或早已销声匿迹,否则它们每一位都将是难以想象的天灾。 眼前这座神域,从规格上而言便是太古神灵级别的! 它被巫家称为镇守…… 它会是哪一位?是某位待苏醒的神,还是已故去的君主? 白裙仙子向前走去,她宛若一叶白舟,淹没在林海松涛之中,转眼来到了界碑之前,她看了一眼界碑上的文字,随后走了过去。 境界被无形的力量制了,这让她到不适,她想要后退,可她向前眺了一眼,便止住了退身的脚步。 她看到了山体中凿出的巨大环形,看到了山底浩大的古殿遗迹,它排列得整齐而对称,像是一个有着特殊意义的符号,她被遗迹的神秘与未知之美所慑,忍不住向前走去。 顺着天阶而下,她见到了那令人震撼的观音巨像,而她的正前方,几座大殿森然而立,如严守廷的将领。 她来到了第一座殿前,看过了规则,略一沉,她抛出了剑,雪白的剑化作鹤形,纷纷扬扬地重组,转眼之间化作了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缥缈白影。 她携着这白影走入楼中。 楼并未判断出异样,放任了她的通过。过了第一重橹门,白裙仙子见到了一个黑袍人手提古灯而来,她神一凛,立刻摆出了敌的架势,但提灯人径直从她身边飘过,仿佛她只是个不可捉摸的幻影。 …… 神庭中歌舞已歇,灯火依旧繁华,却不显明亮。 林守溪与小禾坐在血红的案前,目光向着外面望去,整个神庭只有他们两个活人,他们沉默之后,神庭显现出了诡异的静。 蟒服官员抬起脸,乌云在脸上翻滚,仿佛随时要劈出黄紫的雷电。 林守溪立起,向着门外走去,这位臣子也并未阻拦什么,小禾也跟着起身,向巨门外走去。 这座仿王而建的神庭平静依旧,只是不知为何,池水中的鱼儿开始不安地跳跃,一株株粉白仙莲边缘开始变黑,枯萎凋谢,坠入冰凉的水中。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