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之前又说了好多客气话,一门心思想让朱福将福记开到省城去,也免得他往后来回跑了。 朱福心里是有计划将福记开到湖州府去的,不过,她素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省城不是小县城,湖州城经济繁荣昌盛,听那谢逸道,一条街道有松县的三条主干道那么宽,街边各种各样的铺子鳞次栉比,糕点铺子更是多的数不胜数。 福记的事情好在有亲朋好友帮着打理,她就算再忙,也可以歇口气,可敬宾楼里面的事情如今是越发叫她恶心了。东家一直不路面,老虎不在,猴子就叫嚣着称王称霸,若不是顾念着萧敬宾的面子,朱福早走了。 那全二富倒是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不过,成在自己跟前指桑骂槐的,上次连魏厨帮她端菜,全二富都要说叨几句话来膈应人。总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朱福想着,得空还是得去找萧敬宾说说自己想离开的意思。 离开敬宾楼,到时候全心全意忙福记的生意,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地方,也好想法子将福记的品牌打出去。 这般一权衡,朱福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有了决定,心情也好了很多。 “二姐姐怎么还不起啊,二姐姐不在,都没人陪我玩了。”暖姐儿吃完了早饭,用手抓了抓系在抓髻上的绸带,就跑着往一边窗户底下去,她悄悄伸手将窗户支开一点,见自己二姐姐在整理铺,她就灿烂地笑了起来。 朱福听见笑声,回头吩咐道:“将窗户支起来通风,让院子里的花香都飘进来,晚上咱们睡觉的时候,就能闻到花香味啦。” 暖姐儿得了吩咐,跳着就去一边端了小凳子来,然后站在小凳子上支窗户。 朱福也走到窗前,帮着妹妹一起将窗户支起来,然后望着妹妹渐消瘦下去的小圆脸儿,她有些心疼起来。 过了年后,妹妹瘦了不少,以前一低头就能见到的双下巴也没了。 小姑娘瘦了之后,那双眼睛显得更大更机灵,水汪汪的,像是被清水洗过一般,她笑,每每笑起来,眼睛都弯弯的,又可又漂亮。 “二姐姐,玉珠姐姐送了豆腐花儿,我特地给你留着呢。”暖姐儿说完就跳着下了板凳,然后快步朝厨房跑去,那系在乌黑发丝间的绸带随风飘了起来,女孩子如今算是身轻如燕,跑起来特别快,一溜烟就钻进厨房去了。 朱福见妹妹如今这般懂事疼人,心里暖洋洋的,理了理衣裳就走了出去。 卫三娘知道闺女近些子受累了,便嘱咐她在家多休息些子,她自己则跟丈夫朱大一起推着事先做好的一板车的蛋糕去了福记。 朱喜则一直留在家里,她在家蒸蛋糕,做好了之后,由朱禄推着去福记。 暖姐儿端着一大碗豆腐花儿,端到朱福跟前说:“二姐姐,我在锅里加了热水,然后将豆腐花儿连碗一起放在热水里,还热乎乎的呢,二姐姐你赶紧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暖姐儿真乖。”朱福摸了摸妹妹脑袋,接过妹妹递来的汤勺就吃起来。 朱福伏在桌子一边吃,寿哥儿则坐在桌子另一边,小手抓着书册,眼睛一直盯着书册看。 “暖姐儿书念到哪里了?”朱福见弟弟在认真念书,就顺便问起妹妹功课来。 暖姐儿立即有些坐不住了,眼睛一直转来转去,结巴道:“我......我......我在教弟弟念三字经。” 寿哥儿闻言轻轻抬了抬小脑袋,眼巴巴望着小姐姐,暖姐儿一个劲给弟弟使眼。 “寿哥儿,小姐姐最近一直在教你念书,你念几句给二姐姐听。”暖姐儿小手握在一起,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寿哥儿瞧。 寿哥儿望了望小姐姐,又望了望二姐姐,然后垂下小脑袋,轻声说:“我看书,呆会儿堂哥要来考我的。” 暖姐儿叫:“堂哥最近在温习功课准备县考呢,哪里有功夫教你啊,明明都是小姐姐教你的,是不是?” 寿哥儿一直低着头,耷拉着小脑袋不说话。 暖姐儿急得小脸粉红,嘴巴噘得老高,气急道:“我以后不带弟弟玩了,弟弟都不帮我说话。” 朱福见妹妹如今不但自己说谎,竟然还哄骗着弟弟说谎,当即变了脸。 暖姐儿见姐姐脸不好了,就吓得哭了起来,哭得小膛一一的。 “我没有看书,我也没有带着弟弟念书,我是坏孩子。”可是她没有玩,也有带着照顾弟弟的,还帮着爹娘跟姐姐们做事,她没有偷懒,暖姐儿觉得十分委屈,哭得越发伤心起来,那眼泪像是决堤的河水般,扑朔朔往外落,“我是坏孩子,所以姐姐不喜我了,呜呜呜。” 寿哥儿见小姐姐哭了,就伸手来轻轻拉她的手,轻声细语说:“小姐姐有带着我念书的,二姐姐不要怪她,我可以念书给二姐姐听。” 朱福将一双弟妹都拉到怀里来抱着,又出帕子给妹妹擦脸,见妹妹哭声渐小了,她才说:“暖姐儿是不是不念书?” 暖姐儿一一的,纯洁的大眼睛望了朱福会儿,方轻轻点了点头。 “我喜跟着二姐姐一起赚钱,我喜跟在二姐姐身后学做事情,我不想总是坐在桌子边看书,我没有弟弟聪明,弟弟三字经都会背好多了,我才只会背前面几句。”暖姐儿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抬着眼睛看姐姐。 朱福抱得妹妹更紧了些:“你要是不喜念书,你可以直接告诉姐姐,姐姐不会你念书的。刚才姐姐不高兴,是因为你不但自己说谎,竟然还想伙着弟弟一起说谎,说谎骗人的孩子是不好的,你能向姐姐保证下次不再说谎吗?” “我能!我能保证!”暖姐儿拼命点头,顺势整个身子都攀附在姐姐身上,近乎讨好地说,“我就怕二姐姐知道我不会念书后会生气,所以才说谎的,下次再也不会了,二姐姐不要生气。” 朱福亲了亲妹妹小脸道:“姐姐没有生气,姐姐疼你还来不及呢,只要小暖以后不再说谎,姐姐都不会生气的。” 暖姐儿点头:“小暖知道姐姐是为了小暖好,所以就算不念书,往后也会跟着弟弟一起学识字的。姐姐说过,不要书念得多好,但一定要认字,要会珠算,这样才不会吃亏。” 寿哥儿也缩在姐姐怀里,很懂事地说:“小姐姐坐不住,二姐姐,我以后替你看着她。她要玩了,我不让她玩。” 暖姐儿使劲抱住弟弟脑袋:“连寿哥儿也知道欺负我了,下次不买糖人给你吃。” 寿哥儿有些腼腆地笑起来,清俊的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暖姐儿见弟弟笑了,她则伸手去轻轻戳弟弟小脸,然后又抱着弟弟亲了一口。 寿哥儿害羞地别开脸去,只将小脸往朱福怀里钻,然后笑着伸手指着暖姐儿。 暖姐儿叫道:“弟弟现在跟二姐姐亲了,都不要我抱了,以前弟弟都喜我陪他玩呢。” 外头谢逸大步走了进来,听见暖姐儿带着几分酸意的话,哈哈笑道:“说你这丫头就是小心眼儿,竟然吃起自己姐姐弟弟的醋来。” 暖姐儿狠狠瞪着他:“谁要你管了,你怎么成往我家里跑啊?” 谢逸走过来摸了摸暖姐儿小脑袋,然后对朱福道:“你怕是又要忙了,方才我三叔给我写了信,说是娇娇闹脾气,想吃你亲手做的蛋糕。” “娇娇是谁?”暖姐儿努嘴问。 “娇娇啊,娇娇是一个比你小一些,却比你漂亮懂事又会念书的可小姑娘。” 暖姐儿恨恨地望了谢逸一眼,气呼呼地背过脸去,圆脸儿拧巴着。 谢逸哈哈大笑起来,抬手就去如往常一样去拍暖姐儿脑袋,暖姐儿狠狠瞪着他道:“不要你碰我!” 小丫头用足力气尖叫出来,气呼呼的模样煞是可,瞧她这个样子,还真是个吃飞醋的小醋坛子。 谢逸摸了摸鼻子,眼里有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却是收回了手,没再说话。 二更: 朱福哄了妹妹两声,就让妹妹带着弟弟进屋玩去了,她则站起身子道:“急吗?今天怕是不行,我呆会儿得出门办事去。要是急的话,我晚上熬夜替你做好,明天你就可以带着走了。” 谢逸忙道:“不急,那丫头也是个野蛮子的,也不能事事顺着她。你不必熬夜贪晚的,得空做一些就行。”抬眸望了她一眼,又问,“平时见你不是在敬宾楼忙又是在福记,今天有事,去哪里?” 朱福没有隐瞒的必要,直接道:“敬宾楼东家好些子没来酒楼了,如今酒楼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那全二富说了算,我心里觉得奇怪,所以想亲自去一趟萧家,亲自找萧老板问个清楚。” 谢逸侧身往外面打铁铺子瞧了瞧,又眯眼笑说:“说来也是巧了,我哥方才也说要去找那萧敬宾,被我催着先往这里来了,你们倒是可以一道去。” “他去做什么?”朱福好奇。 “这个说来话长......”他挠头想了想,又道,“年前我们收到了玉楼兄的一封来信,说是松县有人贩卖私盐,我哥就将此事告知皇上......”想着有些事情怕是不能说,他就讪讪住了嘴。 朱福见他一把咬着舌头不言语了,就知道他们兄弟俩不是明面上说的下江南游玩这么简单,便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与谢大人一道去。” 谢逸不守礼,谢通倒是顾及着朱家有两位大姑娘在,轻易不到后面来,只在前头打铁铺子跟朱禄说几句。 抬眸见朱福与堂弟一道走了出来,他微微讶然,但是面上依旧平静。 谢逸笑着指了指朱福道:“哥,可巧了,朱二姑娘也要去找萧敬宾办事,你们正好可以顺道。” 谢通黑眸在朱福身上轻轻落了会儿,微微颔首,又望向朱禄道:“改再找朱兄弟切磋武艺。” 朱禄憨憨笑了笑,道:“改切磋。” 谢通轻笑,随即转身,转过身子去走了一步,又回头来看。 朱福刚迈出脚步准备跟上,见他忽然转头,被他身上深沉凌厉的气势吓得差点缩回脚。 为了掩饰尴尬,朱福扯着嘴角勉强挤出笑来道:“谢公子请,我跟上就行。” 谢通道:“你先等着,我去叫辆马车来。”说完望了朱福一眼,见她没有反对,他则稳步朝大道一边去。 他穿着深的衣袍,许是时常习武的缘故,杆得特别直。每一步走得都很稳,单手背负在身后,以出的容貌跟高贵的气质成功惹得路边大姑娘小媳妇频频侧目相望。 谢逸用手肘捣了捣朱福,努嘴道:“怎么样,跟我哥悉之后,觉得他人很好了吧?我哥这人就是这样,面冷心热,你无须怕他。” 朱福道:“是啊,你是个话唠,当然更有亲和力!我什么时候怕你哥了?不过是觉得他比你成稳重,气场太强,跟你比起来更有世家公子的范儿罢了。谁像你啊,成吊儿郎当的,连玉楼哥哥都不如。”说完噎了一下。 “噢......”谢逸拖着长长的尾音,不怀好意地望着朱福,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咱们朱二姑娘如今是心都扑在了玉楼兄身上,所以,自然是觉得他什么都好喽。”他拍了拍脯,“没事没事,我不生气,不生气。” 朱福见那边谢通已经带着一辆马车来,也不与谢逸多说,踩了他一脚就跑了。 谢逸痛得抬脚抱起来,对朱禄抱怨道:“你们朱家的女儿怎么都这么霸道?小的不把我放在眼里就算了,如今连大的也不把我放在眼里......”说起来都觉得委屈,他心酸道,“一个两个都敢给我脸子看,我好歹也是璟国公福谢家三郎啊,怎么混到如今这般田地。” 朱禄望了他一眼,见他一直说个没完,他也不答话,只埋头打铁。 谢逸觉得无趣,甩着袍子就走了。 朱福跟谢通同坐上一辆马车,谢通对那赶车的汉子说了几句,那汉子点了点头后,便甩着鞭子赶起车来。 小县城马车已经算是稀奇的了,所以车内都不宽敞,朱福倒是有些尴尬。但见那谢通上了车后只是抱手闭目养神,她则轻轻松了口气。 一路朝北去,越过几条街,马车停在一扇黑漆铜环的大门前。 “公子,已经到了,请您下车嘞。” 谢通缓缓睁开眼,锐的眸子闪着光,目光先是在朱福脸上扫了一下,然后伸手开车帘,动作利落地跳下车去。 朱福见状,也赶紧跟着跳下车。 如数付了银子,谢通望了眼门楣上挂着的写有“萧宅”两个字的牌匾,伸手敲了敲门。 “是谁?”是一位妇人的声音。 没一会儿功夫,里面便走出一位妇人来,近四十的年纪,白瘦高挑,虽然眼底有着青影,但依旧掩饰不住她的姿。 “你们找谁?”那妇人美眸在谢通跟朱福两人身上轻轻转了转,虽然见是陌生人,可还是礼貌地笑着问了一番。 朱福说:“我是敬宾楼的厨娘,因为已经许久没有瞧见东家了,所以今儿特地来探望东家的。” “你就是那个朱姑娘?”妇人面上立即笑出花来,赶紧侧身让出道,引手请道,“快请进,我听老爷提起过你。”又扬声唤道,“慧芳嫂,家里来了客人,你去奉茶来。” 进了院子后,朱福悄悄打量起来,见院子宽敞规整,又见屋宇崭新、还是二层小楼,白墙黑瓦,红木柱子,萧家这样的住宅,在整个松县也算是好的了。 萧敬宾的夫人姓陈,娘家也是这松县较为富庶的人家,陈氏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可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也是被爹娘兄长捧在掌心的,闺阁女子该学的规矩她都学过,家里还特地请了女先生教她念书识字。 陈氏请谢通跟朱福到堂屋去坐,慧芳嫂子端了茶来,一一给奉上。 朱福客气地伸手去接,将茶盏搁置在一边,又道:“东家最近在家吗?我想跟他说说敬宾楼的事情。” “是说二富的事情吗?”陈氏叹息一声道,“这件事情我何尝不知道?可自打去年年底开始,老爷突染风寒,之后就一直恶疾身,一直吃药也不见好转。人也一瘦削下去,我们如今哪里还有空管酒楼的事情。” 陈氏微微叹息一声,又望着朱福道:“我听老爷提过朱姑娘,老爷说,只要有朱姑娘在,敬宾楼就不会倒的,朱姑娘可是咱们酒楼的大恩人。” 朱福笑得讪讪:“其实我这次来......”她几番犹豫,原本已经想好说辞了,可听得陈氏方才那番话后,忽然有些不忍心说出口。她从陈氏的语气中听出了恳求的意味,那萧敬宾又对她有知遇之恩,她断不能在这个时候撒手不管。 “娘,他们是谁啊?”外头走进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来,少年穿着身褐袍子,虽然身形高大,可声音言行却是十分幼稚,他甩开慧芳嫂子的手,蹦跳着跑到陈氏身边,依偎在陈氏怀里,好奇地望着朱福,又望了望谢通。 “他好可怕,娘,这位叔叔好可怕。”少年一个劲往陈氏怀里缩,又悄悄将目光落在朱福身上,立即换了笑容道,“还是姐姐好。”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