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部分时间都不像一个快二十的姑娘,可眼下眼里的疲惫与哀伤却又像是远不止二十岁。 “谁告诉你十八岁会死?”狐之琬地抓住了她话语里的关键。 千花更悲伤了,原来他还不知道呢。 不知道还关了自己那么久! “原本等我十八岁,他们就要把我大卸八块,把蛊虫引出来。”结果景帝死了,柳眉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狐之琰更是毫无踪影,叫她这辈子多活了两年。 “哪个同你胡说?你体内的蛊王,景帝原先是要等你二十岁才取出来。”但在那之前,狐之琬就先死了他。 二十岁,不是十八岁?千花惊讶极了。 “教景帝在你体内种蛊王的那人说,蛊王须得在人体内蛰伏二十年才能成。”狐之琬见她一脸的震惊,又补了一句。 以狐之琬的得宠程度,他说的应当不会错;可前世柳眉和狐之琰怎么在她十八岁时就杀了她? “说起来,趁着景帝醉酒打探到这个秘密的妃子,受审时倒是说过十八岁……可你阿爹与阿兄应当不会记错,究竟是谁误导你?”他要把那人揪出来,一定是因为这样,千花才那么急急忙忙地逃走了,害他找得这样辛苦。 千花才不会说。叫她怎么说?说她前世十八岁的时候被他阿弟杀了取虫子? “我……我需要静静……你放开我,我先上楼去歇会儿……”千花脑子里极了。原来不是十八岁,而是二十岁,难怪她好好地活到现在,也难怪蛊王一直毫无声息。那这不是意味着等她二十岁就要死了? 也就是等不了多久,她还是会死? 只剩不到半年的时间了。 她不由得又疑心起狐之琬来——莫不是因为她要二十了,才这么急急忙忙地找到她? 她的眼睛藏不住事情,这个想法立即就叫狐之琬发现了。 狐之琬已经没力气生气了:“我在你眼里就没有一点好么?我不会要你的命,我还想同你好好过子,等你给我生一窝小千花。你那么容易相信‘一叶’,为何总不肯信我?无论‘一叶’或者‘狐之琬’,不都是我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千花就忧郁了。一叶是假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算了,你去睡吧。”狐之琬知道此刻再与她争辩也无益,在她眼里,一叶与狐之琬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人,无论他做了多少,都不及那个死蠢的一叶。“我狐之琬骗过的人不少,对你最真,你却从不信。” 她会为一叶停留,会为找不到一叶而在街上哭,却不肯为他这样做。狐之琬松开手,千花立即跑走了,消失在楼梯间。 楼上有窗,千花随时可以逃走。 想到这一点,狐之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在门上窗纸捅出一个偷看。所幸这里的房间格局十分简单,从里一眼就能瞧见低着头坐在上的垂头丧气的姑娘。 一扇门,两个人,各自发呆。 直至天暗了,到了该吃饭的时候,狐之琬想着该做饭了,可回来得匆忙,家里并没有吃的东西,便又出门去问隔壁的何婶借。 他知道千花是跑得很快的,不敢多耽搁时间,便是同何婶说话时,眼睛也时时瞟着千花的房子。 “吵架啦?”何婶见他心不在焉地老往千花家里瞅,便猜测道。 “并没有。”狐之琬笑笑,接过东西就走:“多谢何婶。” 回去后他先去二楼看了看,见千花仍在,这才放心地去厨房。 何婶拿来的还是雪菜腊和面,他头一回给千花做饭,也是这些东西。狐之琬极快地煮好了面,上楼去敲门:“千花,先吃饭。” 里面没动静,他先是从纸里看了一眼,继而脸铁青地推开了门——窗户大开着,上哪儿还有人影? 狐之琬大步走到窗口前往下看,渐至的夜里,有一个正在远离的背影。 他脸愈发难看,想也没想就从窗口跳下,追了过去。 千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信狐之琬。他说了那么多,听起来可信极了,可自己为什么就是相信不了呢? 若命只剩半年,这样逃走,兴许余下的时间都在餐风宿里度过。 可她还是想逃。 狐之琬声音很轻,可她听得清楚,听见他上来又下去,再上来又下去,最后去了厨房,那揭开锅盖的声音悉极了,和一叶并没有什么分别。 一叶就是狐之琬,狐之琬就是一叶,即便如此,知道他是狐之琬,她仍想转身就跑。 清江镇不大,一直跑,能跑得到哪里去呢? 今天夜里与寻常不同,街边挂上了灯笼,夜幕低垂时分也不如平时那么冷清,许多人上街来了。千花这才想起今有灯会,最近几天诸事烦,她都忘了。 真是逃跑的大好子。 真是年不利——在后头追赶她的狐之琬咬牙切齿地想。 街上人多了,必然要受到阻碍。眼看着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她越跑越远,狐之琬攀爬翻跳,站在了旁边一户人家的屋顶上,一路沿着屋顶追踪,比在人群里窜可要快得多了。 至于有多少人傻在下面看屋顶上的人,他就没空管了。 任他紧赶慢赶,那抹身影还是毫不留情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戏班子的马车停了一大片,人们都在戏台子附近忙着,这里看着的人少,千花便钻进了其中一辆看起来很空的马车里。 她掀开帘子爬了上去,脚不小心绊在什么东西上,整个人便面朝下地往里跌去。 “哎哟!”叫的不是她,另有其人,还是个男的。 千花按着身下热乎乎的体,忧伤极了。——那么多马车,怎么她偏摸到一辆有人的? “对不起对不起。”她赶紧道歉,准备退出去。 “撞了人这么容易就想走?”那人却不依不饶,说话的调调听起来很傲慢,他一伸手便攥住了千花的手腕。 这声音……千花怔住,这声音怎么这么耳,仿佛是从前世追杀过来的。 她惊恐得连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使劲甩开他的手,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可那人坏极了,又抓住了她的脚,叫她一脑门磕在马车边缘上,那个疼哟……千花眼泪立即迸出来了,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 这声音,是狐之琰的声音。比起狐之琬,狐之琰还要更可怕一点——他可是会杀人的! 她死命地踹那只手,毫不怜悯人家疼不疼。唔,疼死最好! “咝——”那人疼得直气:“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撞了人,还踹人!” 千花这是卯足了劲儿在踹,那叫一个毫不留情。 她使劲踹,那人偏不松手,还借力扑了上来。可惜那位置实在不好,恰好在车厢边上,两个人就一道滚到马车外面去了。 他一摸到对方柔软的身子,脑中一个灵,就自发地当了垫,自己挨了疼,叫人家大姑娘摔在自己身上。 千花都做好了撞到脑袋的准备,可只撞到了肌紧实的人体。 外面比车里亮得多,烛光透过灯笼红的灯罩,也变成红的,投在两人的脸上。 前一世房花烛夜,也是红红的灯光,也是他们两个,就这样互相看着。 竟然真的是狐之琰! 千花忙不迭就要爬起来,可这回她两只手都被人家抓住了,那力道大得很,仿佛要扭断她的手腕似的。 “千花!”他叫出了她的名字,目光灼灼。 千花是真的要哭了。才从狐之琬那里逃出来,又撞上狐之琰,她这辈子在这兄弟俩的坑里出不去了是不是? 可……这辈子她还没见过狐之琰,他怎会认得她? 作者有话要说: ======深井冰的话痨====== 男配终于拖着酱油瓶出来啦!可喜可贺!谁说没有男配的!看人家不是活蹦跳的! 千花:t____t坑爹的俩兄弟 狐之琬:我还蹲在你挖的坑里呢! ☆、前世残魂 有了狐之琬作对比,其他人都眼善起来了,便是她应当恨之入骨的狐之琰也不例外。 “你是谁,放开我!”千花决定假装不认识他,怒道:“我不小心撞到你,已经道歉了,你做什么纠不休!” 狐之琰微怔。他并没有放手,而是继续抓着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怎么你比她胖些。” 顿时千花恨自己为什么瘦下来了,而不是更胖一点,可以死他。 她咬咬牙,一头撞下去!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千花只觉眼前金星转,可手上的力道一点儿也没减弱。紧接着天旋地转,背后触到硬邦邦的地面,两人的处境掉了个个儿,现在狐之琰在她上方,全然制约着她了。 “虽然胖了点,但你一定是千花,我绝不会认错。”他执着地认定了她的身份。 “你你你是不是认错了,把我当成别人了?我可完全不认得你!”千花咬死了不承认,她一辈子的霉一定都在今晚倒尽了! “我叫狐之琰,之前你不认得我没关系,从现在开始认得了。”狐之琰扬一笑,那样子张狂之极,神态也有几分像狐之琬,只是狐之琬比他更冷静些。 “我干嘛要认识你,放开我!”千花要抓狂了。 “因为……你着我好久了。”他说了一句很是玄妙的话。 她几时着他了?她这一世本一直都没见过他! 千花怒了:“你有病么?我才是第一次见到你,怎么就着你了?” 狐之琰想了想,换了种说法:“是你,但也不全然是你。你长到这么大,难道从未发现自己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千花立即想到了蛊王。 在她出逃之前,狐之琰都没有进京,怎么也知道蛊王的事了?狐之琬不是说知道的人都被解决了么,莫不是他不拿自己阿弟当外人? “没有!”千花梗着脖子不承认:“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那可奇了,你魂魄不全,怎会全无异样呢?”狐之琰挑起眉头,看起来丝毫也不信的样子。 “狐之琰,你在做什么?”这时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动静,走了过来。那人见狐之琰摁了个大姑娘在地上,立即调笑道:“怎地这么心急,也不寻个掩人耳目的地方?” “同她开个玩笑罢了,若是无事,走远些。”狐之琰对那人的语气可不客气。 “呿,有什么不好承认的。”那人说着,讪讪地走开了。 “这里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狐之琰松了一只手,拉着千花起来。千花滚了一身的灰,看着狈极了,可她立即提起拳头就往狐之琰肚子上招呼,狐之琰一时不防,痛得捂住了腹部,千花趁机逃走。 可她并没有走多远,又被狐之琰抓住。 千花不敢大叫,怕惹来狐之琬,便死命往狐之琰脸上挠。 “怎地这么凶悍,一点也不似我看到的那一个。”狐之琰皱眉道,将她推进一旁幽静的巷子里,摁在了墙上:“我不是坏人,你能不能冷静地听我说两句?” 天大的笑话,他说他不是坏人,前世她看到的是鬼么?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