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脸,就在垛口下,从灰雾气和幽暗夜里忽然浮现,和他几乎面对着面,那双眸子正抬起着他,眼底是讥嘲和恶意! 士兵大惊,万万没想到,城墙垛口下竟然贴着人,第一反应就是去拉暗藏在城墙内侧的铁丝铜铃。 但已经来不及了,垛口下那人伸手,一把勒住了他脖子,格格一声响,那士兵的头颅软软垂下,整个人也无声无息,被拖下了城墙。 噌一声轻响,那人一个倒翻,攀住了墙边,靴跟一,正好将拉在垛口上方,微微动的铁丝住。 他咧嘴一笑,一个微微残忍又明的笑容,裴枢。 裴枢倒挂在城墙上,双手抓住那士兵尸体,灵巧地手一翻,已经将那士兵的军衣剥下。然后出一带子,拴住尸体,挂在垛口上。 夜里,那尸首在城墙下的暗影里,贴墙挂着,别说城上人看不见,就是城下人也很难发现。 裴枢自己也倒挂在城墙上,和那尸首并排,不急不忙换穿了尸首的衣服。 这动作换成别人很难做到,对于在天灰谷磨练多年,身体早已柔韧得难以想象的裴枢来说,本没有问题。 一切完毕之后,裴枢收起挂在上的匕首,匕首以柔铁打制,明光耀眼。 他收起匕首时,城墙那里亮光一闪,正是先前引那士兵的光亮。 那里,是一面埋在土里的镜子,裴枢算好角度,在土里埋镜,再爬上城墙,用匕首对准镜子照耀反光,引士兵探身出城。 他选择的垛口,正好是边角处,和周围垛口形成死角,不注意很难发现这里的动静。 果然他翻上城头时,隔壁的士兵还在百无聊赖地打呵欠。 他将那士兵尸首从城下吊上来,靠住垛口,他的匕首有毒,刺人后对方尸体僵硬,正好直直站着。 他又从袖子里掏出条毒蛇,扭断脖子后扔在那士兵脚下。 然后他躲进城楼的影,半刻钟后,城头巡游岗哨换班,经过城角楼的影处,他蛇一般游出来,无声无息跟在最后,下了城。 半个时辰后,垛口岗哨换班,才有人发现,有一个士兵死了。 城头陷入一片惊慌之中,不过没多久,守城官下令,不必惊动其余城门和驻军。 因为初步调查结论,这个士兵好像是被毒蛇咬死的。 不过当明晏安的首席大将黄冈听说此事后,当即指出其中有疑点,第一冬天哪来的毒蛇?还爬上城楼?第二那士兵的衣服呢? 黄冈下令戒严全城,大肆搜捕——有人混入了上元城! 但此时,离裴枢入城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他早已混入上元城茫茫人海之中。 …… 天亮的时候,景横波并没有再次箭上元城,表达要带两名随从的要求,她直接和穆先生以及柴俞来到上元城下。 其余人等秘密潜行在附近,接应和伺机进城。 关于她千金之躯,要不要亲身去涉险这个问题,众从属之后很有一番争论。她新收服和新投奔她的一群人,都认为陛下身份贵重,紫不过是个女官,哪有女王为女官孤身涉险的道理,一众新幕僚跃跃试,大有代替陛下亲身赴险,去敌营谈判,救回女官,抢个头功的意思。 这群人的代表,是大贤者常方、瞿缇等人,老家伙们静极思动,竟然真的从帝歌千里迢迢赶来,说要帮景横波看着这玳瑁士林力量,老家伙们人品贵重,德辉沐于天下,很得百姓和士子仰慕,新任幕僚们,也多半是他们弟子,他们到来,景横波举双手双脚。这是明摆着的文官架子,她麾下一直有武将无文官,这下可算起了个好头。 大贤者那些人,虽然品格端方,惜子民,但毕竟是封建士大夫出身,免不了的阶级局限,总觉得王者如天,臣者如石,断无以石击天的道理。女官再重要,派高手去救便是,陛下尊贵,不可为从属轻蹈险地。 而英白等一路跟随她过来的人,却不把紫看成女官,而且也更清楚景横波的实力,她也许武功算不上什么,要论起自保和伤人本事,绝对天下数一数二,英白等人赞同景横波亲自出手,也让上元城看看女王的实力。 双方争执不下,最后还是穆先生的理由,说服了常方等人。他道上元城军人五万,其余却多是百姓,一直在明晏安统治下,想必明晏安此时一定给百姓洗脑,黑化景横波,让百姓对景横波存在抵触情绪,好维护他的上元城。 听说明晏安在城中茶馆酒楼,人聚集地,安排说书人说什么《女王风史》,将景横波说成妇娇娃,人尽可夫,心思恶毒,以姿夺取权位,等等…… 但其实景横波才是王权正统,是朝廷真正敕封的黑水女王,怎能令人鹊巢鸠占,还要肆意污蔑? 要想让上元百姓彻底了解女王,女王还真得亲自在上元城亮亮相才行。 而此刻正是一个好机会,女王为一个区区女官,亲自孤身赴险,如此惜属下的主上,后定然也民如子对不对? 这是一出邀心之举,不仅可以有力反击明晏安的黑化,还可以令上元百姓生出好,更令她目前治下的三县百姓归心,可谓一箭三雕。 对于百姓来说,谁做老大无所谓,对他们好就行了。这么多年,上元城闭关自守,虽然衣食自保,但多少也有很多不便,难以发展,百姓未必没有走出去的想法,只是上元城外,一直是不怀好意的十六帮,无人敢于走出来罢了。 如今景横波的到来,横扫十六帮,夺取三县,正是契机。而上元百姓的态度,是关键。 穆先生一番侃侃而谈,连常方也无话可说,当即众人密密安排人接应,制定了详尽的计划。 他们讨论时,景横波却在恍惚——眼前侃侃而谈的穆先生,明明还是马车中,和她论尽玳瑁局势的穆先生啊! 忽近忽远,忽相似忽不似,忽怀疑忽肯定……她果然是神经病了。 “上元城如此雄伟!”穆先生的叹声,将她的思绪拉回,景横波抬头,觉得脖子有点发酸——真高。 上元城墙高近四丈,可谓诸城中第一。周长近二十里,城墙磨砖灌浆,严丝合。城共有城门与瓮城四座,高大城楼八座,城角楼四座,沿城还有数十座小楼数千碟垛,密密麻麻,连同城上执戈甲士武器的寒光,一同悍然俯瞰底下的人。 景横波一看就眉飞舞称赞:“好城。”笑得心意足,好像那城已经是她的了般。 穆先生了解她,不过一笑,柴俞却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景横波觉到他目光,笑道:“觉得我太狂妄?这叫自信。我如果都没自信,我手下人不是更没自信?” “陛下英明。”柴俞躬身。 “不要和我来这些礼节。”景横波挥挥手,“太拘束了。” “陛下,礼不可废,否则后如何立威?”柴俞却不肯将就,一本正经地答。 景横波一怔,恍然笑道:“你和穆先生的说法倒是一致,他之前也这么劝告我来着。”说着下意识对穆先生看了一眼。 她看见穆先生微微一顿,才笑道:“陛下向来雅纳谏言,果然记在心上。”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