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没有说话。当初虽然掌控全局,大多反应都在算中,但终究最后出现了变数。细微小错酿成大恨,他不是不愤怒的,但想着这样能让景横波更决绝,和他的最终目的殊途同归。他不忍心,做不到,最后有人促成,也便不必再解释了。 只是不解释,不代表不报复,那些一笔笔积攒下的帐,终究是要还的。 她的心思却还在整个事件上,三三夜,早已想得透彻,只待求证,“帝歌事件,你是有心理准备的。所以你早就准备好了,在出事后,扮成老太监送我出城。包括后来的城门搜查,逐出耶律祁,其实都是你的意思。” “我后来,因为某些变故,没能完全照顾到你。派出去保护你的护卫,又失去了你的踪迹,以至于你后来在帝歌城内,受了些磨难。”他慢慢道,“你有理由怪我的。” 景横波凝视着他,目光慢慢落向他口,那“某些变故”是什么,他不说,她猜得到。 当时他受她当一刀,然后她闪身入广场下地道,他换装太监下地道相护,时间那么短,伤口本没来得及好好处理,然后又是背着她,又是入水,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么折腾,送走她后,肯定是晕了。所以才导致无法再继续追踪她的下落,出现了一段保护空白。 因为没有及时以般若雪疗伤,他才留下了伤痕。 “我要怪你,也不是怪你这件事。”景横波怅然地道,“后面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放逐我,却又不放心,一直追出。襄国,斩羽部,七峰镇,玳瑁,你都在。这些都是你早早计划好的。所以甚至你早早铺垫好了穆先生这个身份。胤,胤,你这是对我用情至深吗?可是你若真我,为什么记不得我的话?为什么记不得那天静庭红枫之下,我们和铁星泽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我们说过的话?” 胤轻轻抚摸着她额头的发——如何不记得?如何敢不记得?她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在他心版上,拿硝烟熏过,拿鲜血洗过。 双目相对,那红枫下,似玩笑似誓言的对话,在彼此心头过。 “我只愿她在这世道安好,平静或者轰轰烈烈生存。如果这世上只剩下一条路可以供她一人行走,我会选择送她走上。如果那条路需要以所有人尸首来垫,可以从我开始。” “别那样。她未必就是你以为的弱者……有时候你放手,她或许比你想象得更坚强有力。所以千万别轻易说拿尸首来垫,或许她自己就能开辟一条路,或许她只愿和相的人普通过一生,或许在她看来,失去你才是最不想看见的。为所的人珍惜自己,才是每个相的人应该做的。” 地室温暖,他的掌心却在此刻生凉。 要如何告诉她,有些事不能放手,有些敌人还未浮出水面,眼睛看见的,并不是最可怕的。出刀捅着的,并不是最凶煞的。 相伴一路,他早知她思想和常人不同。无视礼教束缚,一心向往尊重和自由。自己的做法,最不能令她接受的,就是不够尊重吧。 不问她的意见,不问她到底要不要、想不想,一意孤行代她做了决定,掌控她的人生。 不。不是这样的。 他比谁都更渴望看见她展开双翅,在天高飞。 他比谁都更渴望和她一起,自由普通地过一生。 可是当她已经展才华,想要再普通过一生,已经不再可能。 他知她不会丢弃他,她和他命运由天相系,那么就必须彼此都更加强大,随时与天命搏杀。 留在帝歌没有出路,而不给她凌厉一刀,她那懒惰粘子,绝不肯主动离开他。 她又那么自由。 四面危机,群敌环伺,不强大,哪来自由? 当那他求婚,问她是否愿意隐瞒身份,默默做他的的时候,她的回答,让他终于下定决心。 哪怕痛,先给你自由,和更广阔的出路。 他肩负重任,家族血脉反噬,似一道巨大铁索,锁住他一生的幸福。大夫断言,他难活过三十岁,所以他多少年清心寡,从未有家室之念。 他不想害了任何好女子。 然而忍不住啊,忍不住要她。 无论是留她在帝歌,并肩对敌;还是和她抛下一切,逍遥山林。最后她要面对的,都是早逝的人,孤凉的一生。 只有她靠自己搏来基业、拓开眼界、拥有疆域、身边拥卫了越来越多的人,身负更多责任,她才会更多牵挂,更多人生乐趣,更多存在的意义,才不会因为失去他,便失去人生全部彩,从此在灰天地里静数白发。 如果她拥有很多后,不再他,因此遇见更好的人,她的一生,才能活得更幸福。 他愿她的世界只有他,他不能让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这万千矛盾心事,怎么回答。 “你若我,为什么要选择那样的方式决绝?你就不怕我伤心绝,一死了之吗?你就不怕我从此丧失的能力,一辈子行尸走吗?”她问。 “是我不好。”最终他只是道歉,“是我不够信任你,我觉得那情境,你留在帝歌太危险,又怕自己不能好好保护你,也知道你不肯自己走,只好你走。” 她盯着他,总觉得这理由虽然说得通,但似乎还有什么要紧的没说出来。 她不认为以他的能力,当时的情境,真的没有办法解决,非得送走她。哪怕亢龙不安分,他还有玉照龙骑,还有蛛网蜂刺,他本不会把所有要紧势力托给别人,成孤漠不会是他对手,谁都不会是他对手。 他完全可以先控制那群怕死的,暂时安抚亢龙,然后和她慢慢收拾掉那群人。 收拾掉那群人,慢慢换血,有他一直扶持,她还怕没有势力吗?所谓帝歌格局被动难破,那也要看是谁掌握大权,她不信他不能。 而且那句“又怕自己不能好好保护你”,实在不像是他说的话。 她可以理解他的难处,但她不喜到了现在,他还隐瞒她。 “我觉得,”她缓缓道,“你好像没全部说实话。” 他心中苦笑。培养她成长的后果之一,就是越来越难搪她。 “这个时候,我有何必要再骗你?” “韦小宝说,撒谎,七分真三分假最难分辨。你那三分假,在哪里?” 他却问:“韦小宝是谁?” 景横波气结。 “你如果用这个理由回答我。”她冷冷推开他,“那我就有理由不原谅你——我最讨厌不尊重我本人意志,一意孤行代我做人生决定,以为我好的理由,对我肆意伤害的人!”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