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回忆起江月儿小时候那病得天神佛求告无路的情状,眼泪如滚珠般落下。 “听说城外抱月观供的灵宝天尊很灵,观主医道高妙,夫人不如明与我去那求一道平安符,请观主看看也好。” 顾夫人亦是有儿有女之人,这几她为未来儿媳妇的身体担心着,此时也不管是与不是,听到点言就赶来告知江家人。 今天是会试第九天,顾敬远下了考场,听见江月儿病了,衣服都没换就到了江家。 女儿病成这样,杜氏早就急得恨不得去庙里跪经祈福,此时听了顾夫人的话,只恨不能马上拉着她就走。 就连米氏和杜老爷也说,明天同她们一道去抱月观,被江栋和杜氏劝住了,二老这几天跟着他们一道心,他们身体一向不健旺,再城里城外地颠上一遭,怕不要去掉半条命? 顾敬远便道:“外公外婆别着急,明天我跟着阿娘和阿婶一道去城外求符,月妹肯定会没事的。” 顾夫人急道:“你才考完试,不多休息——” 被顾敬远抬手止住:“没事的,我撑得住。” 他担忧地看了会儿江月儿,与江栋一道回了前院:“阿叔,月妹这病,我觉得有蹊跷。”听阿婶的口气,明明月妹几次都快要好了,却马上又重下去,哪有这么怪的事? 江栋疲惫道:“我如何不知?可家里家外守得这么紧,我跟她娘夜不离,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哪里能做手脚。” 顾敬远道:“那明阿叔等我们走后,你再查查是哪里不对。” 江栋正要反驳,不知想起什么,点点头:“那你们明小心些。” 现在已是戌时,城门已关,杜氏再着急,也只能等着明天早上城门开后再去求符治病。 江栋也怕子急出个好歹,道:“你放宽心。我们月丫儿从小到大都是遇难呈祥,吉星高照,没道理一点小病闯不过去。你先好好休息一晚,我在这里守着,说不定明天一早,她烧就褪了?” 杜氏如何放心休息得了? 她拒绝了江栋,亲自守到女儿前又是一夜。 第二天天不亮,等到顾夫人一到,杜氏就张罗着让丈夫把女儿抱到马车中,一家三口去了城外。 他们刚出门,消息没过多久,到了梁王的案头。 梁王这几正指挥着下面的人跟朝堂上其他人相斗,早将顾敬远这些年的经历翻了个底朝天。 了半天,顾家这个原该消失的儿子养在他们家,还延请名师给他开蒙读书,最后还将他送回了亲生父母身边! 当年梁王因是先太宗皇帝皇后幼子,深受父母宠,成年之后,太宗皇帝舍不得让他出京就藩,让他遥领扬州为封地,仍在京城居住。 扬州盐商多,即使亲王不手盐政,但每年领着盐商们的孝敬,他子过得很是不错。要不是顾悟多事,将盐政收归国有,也不至于梁王府如今这般拮据,连养个探子都养不起。 新仇勾起旧恨,梁王执起朱笔,在“江”这个字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叉:“往总听你们说要孝敬我,今天就让我看看你们的诚心吧。” 第78章 三月初八, 晨 抱月观在离京城约有二十多里地的牛头山上。 江家人驾着马车同顾家人一道, 天还没亮就到了城门口排队等候出城。 此时已是三月, 偌大的城门口边乌泱泱的,挤了等着出城的人。 杜氏拧了帕子放在女儿的额头上,摸摸她烧得通红的脸蛋, 模糊见她半睁了眼睛, 叫她两声:“月丫儿?月丫儿你听得着吗?” 江月儿喉咙里呼噜有声,不知是不是在应答母亲。 江月儿这些天也不是一直在昏, 状况好一些的时候, 她还能站起来走一走。只是自前两起, 她病势愈加沉重, 到她刚刚想要说话,喉咙口竟像被一口粘痰堵住一般, 发不得一点声。 杜氏叹口气, 听外面人群的声响骤然大了起来,阿青转头说:“娘子,城门要开了。” 怕马车骤然行动颠簸,杜氏轻柔地将女儿的头揽到怀里护住。没看见自己怀里的江月儿微弱地挣扎着,嘴巴一张一合, 似乎在说着什么。 江月儿自觉她说得很大声, 实则那声音刚到嗓子眼就被堵了回去。 枉她在杜氏怀里挣扎了半, 其实只了自己一头的发丝。 及至出了城,离着人群越发远了,杜氏才觉出怀中一片濡, 低下头一看,大惊失:“月丫儿!” 江月儿不知何时竟挣出了头的汗气,两片嘴哆嗦着,粘在那白纸一样的脸上,看着怕人极了。 顾家人另雇了一辆车跟在江家人后头,杜氏那一声喊,正落在外头骑着马的顾敬远耳中,他拦停了江家马车钻进去,看见杜氏掉着眼泪,慌手慌脚地在给女儿擦汗:“月丫儿你是不是哪儿疼?” 江月儿脸上如数道小溪纵,也不知是未擦干净的汗,还是布巾上原有的水气,竟是这一时片刻的功夫,看着人又病重了些。 顾敬远握住她垂下来的一只手:小手寒凉如冰,冻得他心底一个哆嗦,望着她抖动的嘴,弯下来。 耳边,是江月儿含糊的呼喝:“别……别……有,有……有……”她的手即使被顾敬远握着,也在不安地颤动。 别?别什么?有?又有什么? “阿婶,让他们停下来些,月妹好像有话说。” 顾敬远沉稳有度的神情叫杜氏的情绪也安定了一些,她叫停了马车,紧紧盯着顾敬远,半晌,看他抬了头,道:“月妹说,家里她枕下的香盒有股她不舒服的味道,我怕是那香盒里有不妥当的地方。” 杜氏思忖一下,脸大变:“她是说,那香盒——” 顾敬远手指竖在嘴上,让杜氏噤声:“此事要紧,还要劳烦阿婶亲自回去一趟告知阿叔。” 杜氏看看怀里的女儿,断然道:“不成,我还要送月丫儿去观里,没有我怎么成?家里的事有你阿叔就行了。” “观里的事有我和阿娘,”顾敬远抚抚江月儿的头发,女孩在他一下下的安抚中终于安静下来,出灼热的鼻息。他慢慢说:“阿婶,你别忘了,出门后家里要干些什么。如今我既说了,阿叔也好省一道心思,悄悄将香盒收了,想个法子专心把那贼抓出来。我只怕阿叔不知道底细,先大动干戈地抄了屋子,惊动起那贼人,往后再想抓人,就难了。” 这席话算说到了杜氏的心坎里,昨晚江栋同她在被窝里悄悄说得好好的,趁女儿去观里,再把屋里屋外好好梳理一回,如今阿敬的法子听上去更好,若能一绝后患,她—— “还不能让别人去,这事没明朗之前,家里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那个害了月妹的贼偷,所以,只能阿婶您去了。” 字字在理,但杜氏还是无法放心:“那不如你代阿婶回去一趟?” “若是以前,倒是无妨。可我现在是顾家人,原本是陪着阿婶去的城外求医,我若半途突然回了江家,岂不叫人生疑?阿婶是江家主母,你回去的话,可以有诸多不使人生疑的托辞。” 好歹将杜氏劝得跟顾夫人换了车,又回了京师。 待到那辆顾家租来的小马车一消失在城门后,顾敬远便变了脸:“母亲,阿青,接下来的事,你们都记得要听我安排。” ………… 杜氏听顾敬远说了那一通,觉得此事要紧不下于送江月儿去抱月观求医,刚上了车,就叫车夫用最大的速度往江家赶。 待到半个时辰后,杜氏下车时急得妆花了都没顾上擦,院子地找江栋。江栋却不在寻常待的院子里转悠,当然,今也不是闲来游园的子。 江家在京里的房子大,如今他们家业渐渐重新置办下来,又有杜家外祖外祖母长年客居此处,不好再像父女两个在时随意拣个房子就能囫囵住了。江栋就给女儿单了个院子在主院旁边住下,将其他院子锁了起来。 渐来,院子外粉□□红的桃花开得热闹,院子里却无端有肃杀之意。 江月儿住的院子四门大敞,江栋站在女儿卧房的炕桌边,低头在看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杜氏捂着嘴,小声惊呼。 江栋没料到杜氏杀个回马,也没想瞒着她,轻声道:“这是从房梁上搜检出来的。” 桌子上是个小匣子,匣子里放一着一截乌突突的树枝,树枝的端头,着一指头长的大针,将将钉住一张纸做的小人,那小人用墨点了眼睛,又一点嫣红的朱砂点在嘴巴的位置上。整张纸上独这三个地方有彩,看去,那大片的空白反而叫小人有种妖异的灵动。 杜氏想想江月儿的病,怕就应在这个纸人上了。 自打那年女儿身上有了神异之事,她对鬼神敬奉深,这样的小人一看就不是寻常物,她怎么敢不当心?她看了纸人上写的八字,手脚开始发软:“是月丫儿的生辰。要来就冲我来,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为什么那人就不放过月丫儿?! 江栋默然。 杜氏很快收拾好心情,问道:“可查出是谁做的了?” 江栋合上匣子,道:“月丫儿等闲不叫人进门,屋里几个丫头都知知底,那房梁又高,不闹出动静是爬不上去的。我已叫人拉下去问了,怕那些人也没本事做出此事。” 杜氏咬牙道:“我从不许月丫儿屋里没人。要么是有人里应外合,要么擅离职守,定是哪里疏失,才叫人觑着空子把这毒的东西了进来。” 江栋扶住她,见她一直在往那小人身上瞟,身形挡住她的视线,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杜氏心如麻,将顾敬远的话跟江栋说了。 江栋不动声问道:“他说月丫儿枕下的香盒下面有古怪?” 杜氏不明所以:“不错。怎么了?” 怎么了?月丫儿枕下本就没有香盒! 再者说,他办事阿敬会不放心?还特意叫他阿婶回来跟他说这一句?! 他分明是有意将人支开! 一定是月丫儿跟他说了更要紧,却不能叫子知道的事! 江栋心里像开了锅的水一样,温声对杜氏道:“你在家看着那些人,别放过了贼人,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都这时候了!” 江栋举着匣子,笑得森然:“京中出了巫蛊之事,你说我该去哪?” 梁王几次置月丫儿于死地,便他是个泥人,也不能忍了! 看来这些年他在京城给梁王制造的麻烦非但没叫他觉得自己棘手,叫他收势,反而起了他的凶,非要置他江家于死地不可。 既如此,有这等机会,那他真要好好回敬他一把。 江栋出门上了马,直奔皇而去。 月丫儿那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他固然想知道,可他更明白,想解决问题的要害,什么都比不过直捣中心。 梁王只知道月丫儿跟皇上关系匪浅,但他到今都没明白,皇帝会这么照顾月丫儿,会屡屡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才在情急之下使出了咒术。 江月儿事关自己的安危,这一招绝对点到了皇帝的区。 若叫皇帝知道,他的福星是因为叫人下了咒才命在旦夕,皇帝还会像以前那样,轻易放过梁王吗? 江栋在门前下了马,递上女儿的玉牌:“城东江家,江东来求见。”又从怀里上一张银票,神凝重:“事关江家小姐,请小哥快些通传。” 因为江月儿在皇帝心里特殊的地位,福寿早就吩咐了皇的几个大门守卫,只要是江家人递牌子,一定第一时间呈报上去。 那侍卫看江栋神,又想起这两皇上对江家又是赐药又是赐医,以为江月儿的病情又有什么变化,请江栋进了班房稍待,自己直奔谨华殿而去。 而此时,梁王怒火冲天地走下台阶。 皇帝是中什么了!他不过是联合了些老臣,在下朝后跟上来建议将顾氏一家人下京师大狱,还没说到将顾敬远剥除会试资格,皇帝当场大发雷霆将他和一干重臣撵出了殿外! 他堂堂皇帝叔王,太后亲子,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梁王越想越怒,展眼看见对面那个埋着脑袋狂奔,王爷到了面前都没看见的没眼的东西,想也不想,一脚踹过去:“你没长眼睛?脚往哪蹿?” 那侍卫猝不及防挨这一脚,毕竟有功夫在身,身体早在那一脚到之前就侧开一些,只沾到些脚风,但他身下便是陡而高的楼梯,仍是趔趄两下,手上捧着的东西掉下半面,叫梁王看个正着。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