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庆的事……”文锦皱了皱眉头,很快想到还被关在掖庭狱的赵筠元,便明白陈意此时要见陈俞是何意,他往殿内瞧了一眼,叹了口气道:“你且在这等一等,我进去向圣上禀告吧。” 守卫闻言面喜,连连说了好几声“多谢文锦公公”。 文锦踏入殿内,脚步便不由得放轻许多,身也得极低,等走到陈俞跟前才行礼道:“圣上,昌庆那边来了人,说是广陵王殿下想见您,您看……” 陈俞显然并无兴致见他,头也未抬道:“不见。” 文锦应道:“是。” 正退下,却见陈俞忽然道:“等等。” 文锦停下脚步,恭敬等着陈俞吩咐,而陈俞面上却多了几分嘲讽,“没曾想他对这个人竟是如此在意,既然如此,朕便成全他,他要见朕,来便是。” 文锦明白陈俞的意思,便又应道:“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陈俞颔首,文锦很快退了下去。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陈意终于出现在了宣明殿外。 文锦将他拦下,“殿下,等奴才先进去通传一声。” 可陈意却无法再继续等待下去,他深知多耽误一点时间,赵筠元的危险就要多上一分,所以他直接将文锦推开,而后径自闯入殿内。 陈意毕竟是率兵征战过沙场的将军,他打定主意要进去,自然就不是文锦能拦下来的,等他从地上爬起追上陈意的步子,陈意已经大步走到了陈俞身前。 见此,陈俞淡淡地撇了文锦一眼,道:“下去吧。” 文锦悄悄松了口气,这才退了下去。 而陈意还没等他出了殿门,就直接开口问道:“青竹现在如何了?” 文锦加快了步子踏出了宣明殿,还顺手将殿门紧闭。 陈意说话的语气全然不曾客气,可陈俞也未曾发作,瞧着反而心情还好了几分,他道:“你那婢子当真胆大,竟然也朕也被她愚了一番,她既如此做了,想来定是心甘情愿为广陵王赴死的,所以朕……自然成全了她。” “什么?”陈意闻言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眼前人,“你说她现在如何了?” 陈俞轻轻往后靠了靠,边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道:“朕让底下人将那掖庭狱中的那些刑罚都在她身上用上一用,至于现在用到了哪一种刑罚,人又是否还活着,那朕便不得而知了。” 陈意往前一步,那双深墨的眸子里染上绝望,“你可知青竹,她本不是什么阮青竹!” 陈俞颔首,“朕知道,她是顶了阮青竹身份入的,那又如何?” “她是赵筠元。”陈意一字一句,似乎要将这几个字刻入骨子里,“也是你一直愧对的赵皇后!” 第六十五章 听到这话的一瞬, 陈俞脑中出现的便是那在宣明殿时,那个阮青竹看向他的眼神,那是一双与他记忆中的赵筠元全然不同的眼睛, 可那眼神, 却与她如出一辙。 可他很快回过神来,冷笑道:“你就算想救你那婢子, 又何必把小扯进来, 小已经走了,她的尸身都是朕亲自掩埋的, 况且这阮青竹与小生得也并未有半分相似之处,你说她死而复生,难道是借尸还魂?” 这显然是无稽之谈。 陈意也无法对此做出解释,可他却依旧笃定道:“我不知她是用什么法子活过来的, 但我确定那就是她。” 不等陈俞再说些什么, 陈意又神悲哀道:“难道你竟是分毫也不曾察觉吗?她说话的时候总是眉头总不由自主皱起, 紧张的时候手指总是下意识蜷缩, 疼的时候总喜忍着, 胆子很小却又很坚强……” 陈意一句句地说着, 那些景象却也好似在陈俞脑中一幕幕出现, 他想起她说话的时候, 紧张的时候, 疼的时候…… 赵筠元与阮青竹那两张截然不同的脸竟渐渐重合, 阮青竹难道……真的是赵筠元? “你曾经杀死过她一回。”陈意着急道:“难道还要杀死她第二回吗?” 陈俞神终于开始慌起来,他想到掖庭狱里边的景象, 想起衣裙都被鲜血染红的赵筠元, 终于无法再继续忍耐,大步朝外间走去。 文锦听到声音, 还不曾回神,就见陈俞猛地推开殿门走了出来,而陈意也紧随其后。 他发觉陈俞神不对,也顾不上旁的,连忙上前恭敬道:“圣上,这是怎么了?” 陈俞看也不曾看他,只急匆匆地问了一句,“那个昌庆的人,现在如何了?” “这……”文锦显然没想到陈俞还会问及此事,犹豫应道:“奴才一个时辰前便已按着您的吩咐让底下人将那人好生折磨一番,那掖庭狱的刑罚非同一般,眼下怕是……” 他说着,想起那道瘦弱的身影,不由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处的刑罚,便是那些个身量高大的太监都未必能在里边熬过一个时辰,更别说是一个如此瘦弱的姑娘了。 文锦的话音落下,他分明地瞧见陈俞的脸好似又苍白了几分,脚下的步子愈发快了,宽大的袖袍从他身边掠过,带起一阵冷厉的凉风。 他勉强跟在二人身后,心下自然也疑虑颇多。 一个时辰以前,圣上不仅想杀了那个昌庆的人,甚至还下了命令说要将她好生折磨,让她以最痛苦的法子死去,最终再将她那早已残破不堪的躯体送回昌庆。 为的,是警告昌庆的主人,也就是警告陈意,让他不要再有不当有的心思。 可陈意来了一趟宣明殿,算来他进去还不到一刻钟,就彻底改变了陈俞的想法。 不仅让他生出放过那人的念头,甚至文锦还极为罕见地在陈俞面上瞧出了慌来。 文锦下意识觑了一眼面也同样极为难看的陈意,当真有些好奇他进入宣明殿之后,到底是与陈俞说了些什么。 可惜他得不到答复。 等到了掖庭狱,陈俞脚步依旧不曾停歇,只是心下慌之余又多了几分恐惧,眼下即便是他,也不知里边景象到底如何了。 而陈意跟在后边自然也要进去,可文锦反应过来,想着这掖庭狱若是没有陈俞的命令,那不论是何人都是不允进去的,便下意识要将他拦下。 可陈意只是冷冷地撇了他一眼,他便想起在宣明殿时,陈意是如何轻而易举地将他掀翻在地的,便也意识到自个本无法将他拦下来,于是索识趣地让开。 陈意大步迈进了掖庭狱。 陈俞走到关着赵筠元的那处监牢时,那两个负责对她行刑的人正拿了几细长的银针缓缓刺入她的指尖。 这本来应当是极为折磨人的刑罚,受刑之人被这般刺入银针,无不痛苦呻/,可此时的赵筠元却任由那两个人将银针从她指尖入,全然不曾发出一点响动,竟宛如死尸一般。 “住手!”陈俞脑中一片空白,直接将那还未回神的人一脚踢开,毫不迟疑地伸手去将她身上麻绳解开,口中止不住地喃喃道:“小,对不起,对不起……” 那两个人并未听清陈俞口中所言,但却瞧出了他的身份,顾不得多想,神慌地先行了礼,又见陈俞伸手要去解那麻绳,也不敢起身,只能爬到赵筠元身边帮着他将那麻绳解开。 砺的麻绳方才解开,陈俞便抱起赵筠元往外间走去,陈意也正在这时与陈俞碰上,昏暗的烛火下,陈意瞧不清楚陈俞怀中的赵筠元是如何景象,只是那极为浓重的血腥气味让他心头越发不安。 文锦守在掖庭狱门口,陈俞抱着人出来时他顾上不惊讶,就听陈俞吩咐道:“快请太医过来。” 文锦瞥见他怀中那个血人,哪里还敢耽误,连忙寻了个腿脚快的人往太医院去了。 而陈意也借着外头的光亮瞧清楚了赵筠元如今的景象,他眼底发红,咬牙道:“她如今是我昌庆的人,还请圣上将她还给我。” 无论如何,他都要将赵筠元带走的。 可陈俞却冷笑道:“她是不是昌庆的人,不过是朕一句话的事罢了。” 陈意还想说些什么,陈俞却已经没了与他多言的兴致,只抱着赵筠元转身离开。 陈意再想追上去,边上的人却已经反应极快地将他拦了下来,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未曾将他松开,文锦本要跟着陈俞一同离开,见陈意始终不肯放弃,便又低头看向被死死制住的他,劝道:“虽然奴才不知殿下到底与圣上说了什么,让他竟是对这人如此在意,可奴才想,您也应当瞧得出来,圣上如今是想救那个人的,您若是真心想让她好生活着,不如索先让她留在圣上身边,毕竟她受了这样重的伤,若是当真带回昌庆,想将人救回来就难了。” 大约当真将他的话听了进去,陈意当真没有再挣扎了,只是眼神却依旧绝望。 文锦看了一眼将他制住的那几个人,吩咐道:“将殿下送回昌庆去吧。” 那几人连忙应下。 如此,文锦才快步跟上了陈俞。 掖庭狱与宣明殿之间实在有些距离,而赵筠元的伤势又极为严重,所以陈俞便直接在掖庭局中寻了一处空置的室等太医过来。 等他将赵筠元放在榻上,也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看一看她了。 他没有顾着浑身沾的血污,而是拿了帕子,先细细地替赵筠元先将面上的血污擦去,等将她面上那些几乎凝固的血污擦拭干净,便出她那张惨白得几近透明的面容来。 “小……”他低声喃喃道:“真的是你吗?” 赵筠元自然无法给予他回答,此时的她正被淹没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在掖庭狱受刑时,她原本依着计划想让陈俞知晓她的真正身份,为了活下去,她早已别无他选。 原来她早已将这一切想好,只要让她见到陈俞,便能让陈俞相信她就是赵筠元。 毕竟他们之间的过去实在不少,她随便说上几件唯有他们二人知晓的事,就能改变陈俞的心思。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不管她如何解释,强调,甚至威胁,都不能让那两个人有任何回应,他们就只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她身上实施刑罚。 到了后边,她已经分不清他们在对自己使用什么刑具了,因为她浑身上下竟是没有一处不疼,好几次她已经疼得昏倒过去,又疼得清醒了过来。 她一直死死咬着牙,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可最后一次几乎侵入骨髓的疼痛袭来时,她依旧是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怎得都无法逃出来。 浑浑噩噩中,她想起103号与她说过的话,在任务开始,任务结束有或是任务重大变更以及宿主面临极大生命威胁时,它会出现。 想到这,赵筠元没再迟疑,而是尝试着在这片黑暗中唤醒系统。 可惜103号并未给予她任何回应。 但这却反而缓和了她心底的恐惧。 因为依着103号所言,她的生命受到极大威胁时,它会出现,既然它现在毫无要出现的迹象,是否也就意味着自己能平安度过这场劫难呢? 正想着,她眼前那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好似出现了一道细,有光亮从那道细中缓缓渗入,她毫不迟疑地往光亮照进来的方向跑去。 终于,光亮照在了她的身上,而身体传来的剧烈痛也变得越发清晰,她强撑着睁开眼睛,刺眼的光亮中,她瞧见了守在她身边的陈俞。 她勉强动了动手指,才发觉身上的伤势都已经做了包扎,对上陈俞那双竟是有些发红的眸子,赵筠元很快意识到,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第六十六章 “小……”陈俞张了张嘴, 过了许久才终于唤出了她的名字。 赵筠元怔愣了片刻,她对上眼前那双眸子,努力扯了扯嘴角, 勉强出一丝笑意来, 仰头唤他,“圣上。” 只一瞬, 陈俞心中便还有千万种疑虑也已尽数消解, 他伸手想去牵她的手,却又担心触碰到她的伤势, 只能停下动作,眼中生出些懊悔来,“朕当真不知是你,若是知道, 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伤了你, 只是, 你为何不与朕言明身份呢?” 他这话, 赵筠元是信的。 毕竟从前他们二人之间总还是有些情份的, 只要不是牵扯到与贺宛相关的事情上边, 他总也还会留些余地。 可陈俞不知, 她既是换了身份, 也就早不是当初那个赵筠元了。 只是现在还没有到能将所有一切说明白的时候。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