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哭出来就好了,许久,低落的心情逐渐转晴,闻莱率先松开了他的怀抱,两个人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身后的壁灯折出柔和的光。 “他和说你了什么对不对?”闻莱摸着鞋子上的兔耳朵,声音有些沙。 周郁迦低低地嗯了一声,说:“你想听什么。” 估计说了许多催泪的内容,他才这样反问。 “我想听全部。”她看着他的侧脸坚定道?。 周郁迦深看她一眼,随后他清冽的嗓音在静谧的夜里回。 “他说今明两天你会很难过,会一个人躲在房间偷偷地哭……”他将陆以泽的原话,一一说与她听。 她下意识望向墙角的电子钟,现在是凌晨四点二十一分,属于他口中的明天。 “然后你就过来找我了。”闻莱的声音染了意,“你…一定等了我很久吧。” 只差两个小时,今天的太就要升起来了,昨顷刻成为过去。 周郁迦从不会把自己为她而做的任何事情宣之于口,他只按照自己的方式付出行动,如今也是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颊,温热的指腹摩挲着细腻的皮肤,认认真真地对她说:“我还是第一次祈求,希望你不要推开这扇门。” 闻莱望着他的眼睛,耳朵听到他说,“我希望你的梦里只有星星和月亮,无论是今天还是明天,我希望你每天都能安安稳稳的一觉睡到天亮。” 周郁迦一直觉得闻莱的眼睛会说话,很喜和她对视,纵使有千言万语要讲,当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只想看着她。 她的眼角酸涩,沉默对视之后,轻声问,“他还说了什么,你都说给我听吧,我不会哭的。” 或许是他有在的原因,她安心不少。 周郁迦暗中观察她的神,见她眼中没有颓丧和怨念,平心答复,“他说你只比他大五个月,是你为什么难过的原因。” 十月怀胎人尽皆知,就算他们并非一母同胞,可这其中的真相足以令她失望和痛苦,甚至愤懑。 昨天是她弟弟的生,今天是她妈妈的忌,要怎么平静地度过这两天,于她很难很难,何况这个弟弟是她爸爸出轨之后的产物。 闻莱似乎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内心强大,曾经的确恨过,但那些不属于她的恩恩怨怨,跟她无关的情纠葛,她很早就放下了。 妈妈在去世前给她打过好多预防针,加上时间可以冲淡一些不良的记忆,留存心中的全是些关于的珍贵影像。 所以她分明可以不用这么难过的,也不至于跨到痛哭涕这一步,闻莱低下头,沉默不语,她开始害怕。 “你是因为听见阿姨和叔叔吵架了,所以才这么难过的,对吗?”周郁迦再次握住了她的手,一边安抚一边告诉自己,他隔着门窗听到的,那些她逃回房间不敢继续往后听的内容。 他说安阿姨在最后提出了离婚,她强调如果离婚,她一定要把俩姐弟带走,她说小莱和以泽是她亲自养大的小孩,是她的宝贝,和他爸没半钱关系。 闻莱心念一动,眼睛重燃信任的光,“那我爸怎么回的……?” 他没急着回答,握她手的力度越收越紧,像是在试探她。 带着暖意的触传遍全身,闻莱很快意识到了对方的心神不安,她非但没有出,反而和他一样,紧紧回握。 她保证不会再突然而然地推开他了。 掌心贴掌心,温度透过指尖传递,彼此的情在心灵最深处融。 周郁迦轻轻笑了一下,心怀喜悦地说:“你爸爸明确表示不同意,连道了好几声歉,安阿姨应该是原谅他了,所以就消了音。” 她未免到意外和吃惊,却不是因为陆恒的话,而是因为像周郁迦如此骄傲的人,竟会为了自己做出这种偷听墙角的事。 深想下去,她家再怎么吵,吵来吵去基本都是些假话和气话,自己难过一阵也就忘记了,但周郁迦不同,他生活的环境可能遍地覆盖着肮脏的字眼,他比任何人都懂得语言冰冷的杀伤力,尤其是真话。 闻莱下意识挪了挪身体,两人肩靠着肩,牢不可破般握着对方的掌心,暖黄的灯光依旧亮堂,哑的墙面投下彼此相互依偎的剪影,是岁月漫长的一幕。 他眉眼尽是一番淡雅的柔情,如同银河洒下的星光,悄然聚拢在她原本干涸的心间。 周郁迦注视着他们的剪影,说:“他还说你对他很好,对他的妈妈也很好,他听到那句生快乐的时候,很开心很动,觉得你还是在乎他这个弟弟的……” “我对他们很好吗?”闻莱自我怀疑地问着,忍不住出声。 可以肯定的是,她一直是泡在里长大的小孩。 当年是她爸主动承认的孕期出轨,不存在什么捉在一说,她妈妈却没有施舍过一次原谅的机会,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婚,闻玉坚决拿到了她的抚养权,抱着小小的她回到老家创业。 双方的距离可以缩短或拉远,可至亲血缘是斩不断的,她也需要父,陆恒每年每月都会开车去寒溪镇找她,给她买数不尽的礼物,她也经常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望着小路的尽头,期盼他的到来。 本质上还是共同扶养的她,后来妈妈去世,她来到了爸爸的新家,继母也对她分外的好,甚至有些溺。 给予的越多,她越恃宠而骄,经常发小脾气,还会离家出走,陆以泽每次和她生气,不管谁对谁错,基本全是弟弟拉下脸哄姐姐,她也一直是被包容被体贴的那个。 但现在周郁迦对她说,她对他们也很好很好,闻莱显然记不清自己是否真正回馈过。 于是,周郁迦就问她愿不愿意听几段小故事,听一听他们眼中所谓的“好”。 他捏着她的手心,她趁势伏在他膝上,慢慢阖上眼。 渐渐的,躲在云层中的月亮出来了,斑驳月光凝在窗格,天破晓。 闻莱听着他的声音,赶在黎明之前,和小时候的自己重新见了一次面。 那会儿已经十岁了,她不哭不闹地坐在凳子上吃饭,对面的舅舅和爸爸吵得不可开,没什么别的原因,他们都想养她。 当父母离婚且母亲去世时,孩子的监护权将据法律规定转移给父亲,可舅舅舍不得,小莱不仅是他姐姐的孩子,更是他的外甥女。 和平涉无果,于是两个人从头吵到尾,从白天吵到黑夜,等他们吵没力气了刚打算休息的时候,外婆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目光慈祥地问她愿意跟谁走。 那是她第一次领悟到原来“选择”的份量是如此沉重,可她没有哭,依旧是安静地嚼着米饭,心里想起妈妈曾说过的话。 闻玉不止一遍告诉她,你有一个很可的弟弟,你已经是姐姐了,将来有一天你也会像妈妈保护舅舅那样保护你的弟弟,爸爸的子很漂亮,也同样是一位好妈妈。 小时候她不懂为什么妈妈老和自己讲这些,后来她才明白,原来大人也是会生病的,她都来不及报答一丝一毫,那个曾经承诺要一直一直陪着她的人,在圣诞节这天彻底不见了。 所以能有多好呢,闻莱忽然很想知道。 搬新家的第一天,小学还在放寒假,安阿姨亲自在门口接她,弟弟表情怯怯地缩在她背后。 两人见面都有些拘谨,安晴更是紧张,对上陆恒的眼,她犹豫地伸了伸手,闻莱先是看了她好一会儿,半天没动,正当对方到失落即将放下时,她出了一个甜甜的笑,主动把小手递给她,还夸了一句:阿姨你好漂亮。 和妈妈说的一样。 在磨合的过程中,闻莱逐渐察觉出了家里反常的地方,比如爸爸经常不在家,一周可能就回来一天,阿姨的情绪总是处于一个格外低的状态,而弟弟似乎还害怕她妈妈这个样子的,不敢轻易靠近。 有一天,安晴花的时候不小心被剪刀刺伤了,血都到了花瓣上,看着就疼,但阿姨就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眼神黯淡无光,表情木讷的任由鲜血直。 陆以泽就缩一边不停泣,她方才意识到其实弟弟的胆子很小。 闻莱以为他怕血,于是假装和弟弟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直接让他躲到房间里顺便关好门窗,可那天弟弟并没有听姐姐的话,他看完了全过程。 她拉着安晴的手去往洗手池,一步一步地帮她处理伤口,清水清理结束,她找不到用以消毒的碘伏,只好跑回自己的卧室翻到几枚创可贴,贴之前还轻轻地在伤口上吹了吹,安阿姨说吹一吹就不疼了。 完这些,她甚至帮她把带血的花一支一支挑出来,帮她扫地拖地,将脏剪刀擦干净后放进屉里,最后还提醒阿姨以后碰尖尖的东西一定要小心。 安晴回过神来,看着小莱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模样,眼眶了一片,心里概地想,她妈妈把她教得真好,自己又要何德何能。 后来办好了转学手续,姐姐和弟弟在同一所学校上学,两人却不同班,完全不妨碍姐姐动不动爬楼给弟弟送零食吃。 闻莱当时年纪小,可她已经学会分辨人心的好坏了,她又发现弟弟班级有个胖子非常喜抢他的东西,甚至拿矿泉水泼他,弟弟也不做声,畏手畏脚地让人欺负。 她时刻谨记妈妈的话,自己作为姐姐是要保护弟弟的。 她瞧见了就当着全班的面果断泼回去,反手就给老师打了个报告,没想到这胖子竟然在课后约了一群人把弟弟堵在了男厕里。 管它三七二十一,闻莱直接冲了进去,抄起马桶里的拖把,没两下就把他们全轰跑了,成功解救了被围攻的弟弟。 回到家,是弟弟大胆地迈出了第一步,他鼓足勇气向妈妈讲出了别人是怎么欺负自己的真相,还说姐姐为了保护自己连衣服都被扯破了。 安晴都震惊坏了,赶忙检查两小孩有没有受伤,当看见姐姐衣服上的那个破,她瞬间潸然泪下,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对小孩的关心太少太少了,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自责之余,她握着姐弟俩的手,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妈妈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也是从那天起,她真的有在把闻莱当亲生女儿来养。 停到这,闻莱似乎也明白了那句“你对他们也很好很好”的意义。 安晴从小就是对父母言听计从的乖乖女,平生做得最出格的事大概就是酒后和陆恒发生了一夜情,避孕措施不到位最终导致了未婚先孕。 他为了负责娶了她,她迫于力嫁给了他。 两个人之间本就没有情,同异梦,一过就是十年。 除了每每夜面对丈夫的逃避,冷漠,自私,虚假……她同时也活在破坏别人幸福家庭的无尽的悔恨当中,不是所有人都能看的开,安晴就不行,前十年她的生活有多黑暗,只有她自己清楚。 而姐姐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原本抑的家庭氛围,她像小光一样发光发热,温暖着每一个人,阿姨在她影响下变得不再抑郁,开始走出去接新的生活,弟弟也渐成为了勇敢的小大人,然后就敢跟姐姐对着干了,一切都在转好。 夜减退,天空渐渐明亮,太就快出来了。 他们的手依然握着,谁都没有提过分开。 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周郁迦淡声道,“安阿姨之前偷偷跟我讲过一句话。” “什么话?”闻莱伏在他膝间,睁开眼时,里面都是他。 周郁迦目不转睛道,“你是闻阿姨送给她的,最珍贵的礼物。” “最珍贵的。”闻莱喃喃着这几个字,无声地笑了。 半晌,闻莱直起,“他居然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们的友谊看起来还深的。” 周郁迦饶有兴趣地笑了笑。 不知怎的,闻莱觉得他笑得怪怪的,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歪头看他。 周郁迦特别受不了她这种显乖巧又茫的表情,尤其是闻莱直勾勾盯着自己时候。 在她意低头的那一刻,周郁迦情不自地亲了她一口,低笑着说:“宝宝,你好可。” 陆以泽哪里是和他说的,弟弟只不过是利用他,好让自己当传话筒罢了,姐姐还傻乎乎地问是不是他和你说了什么呀,他怎么和你说那么多呀,要多可有多可啊…… 与贴合,如同蝴蝶翅膀的轻触,留下一串电般的觉,她正回味着刚刚那个猝不及防的吻。 以及那个称呼…… 周郁迦突然正开口,“陆以泽不是对我说的,他是在对你说,他知道你会难过,也知道我会义无反顾的来找你。” 闻莱怔了怔,似懂非懂。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同身受。”周郁迦心平气和道,“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剖开自己的伤疤,你难道还不懂么?” “我……”她张了张嘴,迟迟不答。 周郁迦没再等待,铁了心,“陆以泽最后跟我说,说你到现在都没有送过他一件生礼物,说你其实很讨厌他,很讨厌他的身份。” “我没有。”闻莱想都没想,急急出声,“那是因为他没和我要过。” 她怎么可能讨厌弟弟。 全家为了顾虑自己的受,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过过一个像样的生,如果没有她,昨天他该多高兴,他应该讨厌她才对。 周郁迦看着这双和他相似的眼睛,缓缓落下一句,“他真正想要的不是你的礼物,他想要的是你的谅解,你能明白,对吗?” 天际出一点鱼肚白,落地窗前透入丝丝光亮,闻莱缓慢地抬头,觉得晃眼。 她总以为自己真的放下过去了,可每当看见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聚在一起的时候,她就会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的外人,会想起自己的妈妈,会伤心会嫉妒会煎熬。 她也曾狭隘地想过,安晴会不会只是为了防止被扣上恶毒继母的头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家庭纷争才对自己好的,陆以泽是不是故意惹自己生气,故意让自己心烦…… 多少件事实证明,他们很她,她都能体会到。 闻莱不喜这样的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连当他面说一句简单的生快乐她都做不了,偏偏每年都要经历一回。 闻莱终究选择了低头不语,他也无言。 两人相伴左右,一直到朝东升,霞光天。 沂南的天气预报又出错了,今天分明是晴天。 他于清晨的第一缕光,轻柔地吻上她眉心,声音低缓,“他们很你,你也很他们,这就够了。” 长辈们的过去不能成为绊住她的枷锁,她应该要往前走了。 内心有所触动,闻莱不由自主地屏住呼,指尖微微蜷缩。 周郁迦准地知到,下一秒,十指相扣。 她抬眼,再度与他视线汇,继而听见对方深情款款地说。 “尝试与未来的自己和解吧。” “我们一起。” —— 太在天和晴天都是一样的,只是乌云 在作怪。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