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乐下意识抬手想捂住脸,五指伸到眼前,才发现自己在难以抑制地颤抖。 他用另一只手攥住手腕,仓惶错开视线,“姐姐,我们不能孕育子嗣的……” 腹部的伤口不断有血涌出,少年疼得双发颤,却又温柔地放轻声音:“让我把它取出来,好不好?” 血得很多,越来越多,浸衣服滴落雪中,似红梅初绽。 这幅模样看起来很陌生。 阿忽然生出一种慌,她将手中冰刃握得更紧,不受控制地又退后几步:“……我要回去。” 雪原寂寂杳杳,茫茫渺渺。 阿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清晰,在心口一声声敲响,震得耳膜都开始作痛。 阿乐站在原地,一身狈,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吹散。 唯有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微光浮动,盛无法言明的希冀和哀伤:“还有几……就是姐姐的生辰。和我一起过完再回去,好不好?” 他没有说要将她永远困在这里。 女孩长睫颤了颤,墨眸不太确信地凝望向对方,颦起秀眉,像在辨别他话中真假。 两人之间不过几步距离。 却又遥远如天裂。 在无言的沉默中,那只遮挡伤痕的手一点点放下,落在身前,怔怔攥紧心口处的衣裳。 那一处空空,残缺不全。越是靠近她,就越是空难忍,无所依傍。 凛冽寒风自心口穿透而过,而他孤注一掷,抛出最后的筹码。 “我再也……”阿乐说得很慢,很艰难,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空气中化作白霜,“再也不会出现在姐姐面前……” 握着手腕的五指死死掐入中,少年眼眶泛红,哀求地望着她。 时间仿佛过去了恒久,又好像只是几分钟。 阿咬紧,松开手中利刃,几不可闻地点头:“……好。” 心头巨大的空旷在这一瞬被喜悦填。 于是阿乐一时也忘记了疼痛,顾不得渗出指的鲜血,弯起眼睛,软软地朝她笑。 …… 屋内陈设与先前已有了许多变化。 阿乐不太会收拾东西,七八糟的珠宝首饰堆积在一处,衣服另起一堆,全是款式不同的红裳。 阿从凌的衣服堆里随意拣了套,旁若无人地去身上的那件,自顾自换装。 被撕毁的衣裙滑落下来,堆在脚边,仿佛层层簇簇堆迭的梨花。 少女立于花中,眉目微冷,肌肤皓白细腻,无一处瑕疵。 阿乐很想亲手为她穿好衣裙,良久,却也只是掩轻咳,将口中腥甜咽下,匆匆处理好伤口。 他体内已经不剩多少灵力。每一寸干涸的灵脉都在作痛,带起喉咙灼烧般的渴。 抬眸,阿已经换好衣服。正往后伸手,想将黑发从衣服里面出来。 少年却先她一步,轻轻将柔顺的青丝拢在手中。他很高兴似的,双眸弯起,盛着一池水般滟滟:“我为姐姐梳发。” 阿心里有些抗拒,又怕。发丝不时蹭过颈项,她忍不住躲了躲,声音闷闷的:“快一点。” “好。”阿乐轻笑了声,视线落在少女小小的发旋,动作温柔细致,为她挽发戴簪。 拧成一团的心脏倏然柔软下来,心口酸,疼痛难忍。 冰原的人大多情冷淡,就连阿乐,实际也并不言语。 唯独在阿面前他有说不完的话,无论能否得到回应,都絮絮叨叨个没完。 “你师尊总想抓我,她可凶……我去了凡界,她们的衣服很漂亮,我就想,姐姐穿才最好看……那人向我搭话,我就答应了跳舞换首饰。” 阿低头望着自己手心,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只敷衍应了声“嗯”。 阿乐却一下子紧张起来,努力在脑海里搜刮对方也许会兴趣的话题,又开心极了,角翘起雀跃的弧度,“后来姐姐也来了凡界,听见你要去妖族,我也得快些。古源境灵气逆转破碎,四处都是魔气……” 安安静静的女孩侧过脸,墨发扫过他手背:“魔气,是什么?” 阿乐一顿,忽然掩饰般地错开视线,在她盘起的发间上最后一支细簪,低声答:“姐姐后总会知晓的。” 胡系紧的绷带开始渗出意,少年抿了抿,垂下的手悄悄将它们得更紧些,再紧一些,直到勒得五脏六腑也开始发疼。 现在……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许久没听见他再讲话。 阿心中不知怎的有些发闷,悄悄侧过身子,看了阿乐一眼。发间巧的细簪随着动作晃了晃,珠翠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像离开冰原后,每次一见到阿乐,他的修为都变得更高,也在变得更虚弱。 “我的牌子呢?”她忽然问。 “在这边。”阿乐很快反应过来,弯起眼睛,领她去看那座胡堆起的珠宝山。 在一片杂无序的珠光宝气中,唯独木刻的弟子名牌被妥当收好,放在一个致的玛瑙盒中。 “这些都是最好看的……”少年盘腿坐在珠宝山旁,摆半天,将仔细挑选过的首饰单独划分到一小堆。 然后仰起脸,献宝一样眼巴巴看着阿,像等待夸奖的小孩。 他不太懂宝石的价值,只知道挑选出泽最亮、最闪闪发光的,和没见识的暴发户也没两样。 那么多他攒起来的想送给对方的宝物里,阿只拿回了自己的小木牌。 阿乐有些失落,又契而不舍地凑过来,望着陌生的字符好奇地眨眨眼:“姐姐如今识字了?” 阿想,认识几个字才能算识字呢。 可她又想到自己的文化水平到底比阿乐高,于是又生出一点儿开心,郑重地点点头,“会。” ——所以,阿乐的乐,应该怎么写? 阿从未想过阿乐还有向她请教的一天。 她苦恼地拧着眉,思来想去,也只是握着冰棱在雪地中胡划了几笔,拖出歪歪扭扭的线。 阿乐许是看出她在涂画,却仍开心得不行,双眼亮晶晶的,趴在雪地里看了又看。 又跑回屋内,从那堆七八糟的收集品中翻出一块玉牌,一笔一画将那个无意义的字符刻上去,紧紧握在手中,有些害羞地朝她笑。 他不发疯的时候,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身形消瘦单薄,下巴尖尖的,带着病态的苍白。眼底是深深的青黑,有几缕黑发贴在脸颊,显得那两道伤痕愈发惊心,连原本致的容貌也变得黯淡。 唯独笑容依旧是温柔甜,浅琥珀的眸中盈柔柔的微光,角漾出好看的弧度,女孩子似的秀气。 “阿乐也有礼物要给姐姐的……” 他愉快地弯起眼睛,轻轻拉过阿的手。 什么东西被放入女孩掌心,然后五指被一合拢,将那坚硬冰凉的物体紧紧握住。 阿脑袋还有点迟钝,呆呆垂下眸,望向那件心准备的礼物。 在她手中,是一截惨白的断骨。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