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刚开始捞出海面时不一样,此时的弯月皎洁而温柔地注视大地,并没有给人带来不适。 “不要一直盯着看。”季一粟低沉的声音贴着他耳边响起, “不然还是会出问题。” 年渺立马默默挪开目光,俯视那些幽暗的岛屿和海岸。 鲛族长老的声音疲惫而欣: “好了。” 立刻得到几百名鲛人热烈的呼响应,可惜这震耳聋的声音只维持了短短十几秒,又沉寂下去,鲛人们疲惫不堪,身上的鳞片和下半身的鱼尾都失去了光彩,变得黯淡而憔悴,他们陆陆续续扎进了海水之中,再也没有浮上来,大概是回到了海底真正的家中,只有个别鲛人还在执着地往寄月岛游。 “回去罢。”季一粟道。 他们很快回到了寄月岛上,并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吹着海风,沐浴着月光,沿海岸边的小径慢慢散步,再过一条林荫长道,绕三个弯,就能抵达他们所住的那片海滩上。 尽管明月低悬,象征着白天,但是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大概因为彻夜狂的集市和捞月亮的事夺去了大部分鲛人的体力,现在都回海底休息了。 没有雀音,也没有虫鸣,鲛人的小岛上除了人似乎再也没有其他活物,只有莹莹发着朦胧光的花草,让夜晚寂寞得发寒。 只有季一粟握着他手的右手掌心是热的。 年渺想,鲛族和寄月岛都十分赏心悦目,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但是让他就此长居,他是定然不愿意的,毕竟孤寂的滋味太难受,他再也不想体验。 如果永远都不孤独多好。 思及此处,他扭头四处张望: “怎么没有看到云公子?” 季一粟淡漠道: “甩掉了。” 年渺笑: “连自己的朋友都要甩掉。” “他太烦人。” “一边说人家烦人,一边又默许人家留下来。”年渺弯起眼, “总是这么口是心非。” 季一粟顿了顿,语气里带了一丝无奈道: “没办法。” 其实也不难猜,季一粟应该和对方做了一笔易,寄余生好奇心重,一定不会放过季一粟如今的处境,想来提出的条件是跟在他们身边一段时间。 年渺并不算排斥,反而很高兴,两个人虽然好,但又有些冷清,寄余生一来就热闹许多,况且寄余生虽然热情,却极有分寸,不会逾越,三个人刚刚好。 他随口问了一下: “云公子会待多久?” 季一粟忽然沉默了,良久才用藏了几分隐忍且屈辱的声音开口: “十年。” 年渺: “……也,也不是很长,十年,很快就过去了,说不定,还会舍不得他……” 季一粟脚步一停,瞥向他: “你还舍不得他?” “相处久了,花都舍不得,更何况人呢?”年渺慢悠悠慨, “人是最重情的,无论是谁,即便吵过架生过气,分别时,都会想念。” 离别是最苦的药,又是最好的药,可以治愈所有在一起时的伤。 季一粟沉默下来,偏过头,没有再说话,继续往前走,脚步却慢了些许,一条能明显看到尾端的小路,被走得仿佛没有尽头。 年渺也沉默着望向另一边。 俩人并肩而行,双手握,亲密无间,脸面向的却是对立的两侧。 他们慢慢悠悠,良久才走完小径。前方是黯淡的林荫长道,种的全是当地的发音为“白”的树,树干上没有枝丫,只有几片叶子,叶子极为宽大,几片便能组成如伞的树冠,上面结着几个人头大的白果实,是年渺从未见过的奇树,结的果实剖开,里面是澄澈的汁水,他在夜市上尝过,味道有些怪异,没喝两口就递给季一粟了。 唯一遗憾的是,这种树不会发光,周围只零星种着几株会发光的花草,聊胜于无,月光穿过树叶的隙,投下斑斑驳驳的光影,年渺到底尚存玩心,忍不住去踩那些碎光,蹦过来跳过去,不知不觉便松开了季一粟的手,渐渐远离。 前方是一个路口,暂且将林荫长道隔断,路口洒了月光,如同一道光门从天而降,立在那里。 年渺意识到自己跑远了,便停下来等季一粟,刚想回头看看对方走到哪里,便瞧见有道人影进入了那道光门,将要穿过路口。 他的身体骤然间不动弹了,目光黏在了那人身上。 那是一个有着墨蓝长发的女鲛人,和其他鲛人不同的是,她穿是的人族的杏长裙,挽是的人族发髻,身上没有半点贝壳珊瑚一类的装饰,只发上着钗,间挂着玉佩,像一朵云,淡定从容地飘过路口。 其实鲛人作人族打扮并不是稀罕事,尤其在集市中,走几步就能见到,但多多少少会保留一些本身习惯,可她最大的不同处在于,她的仪态无比端正标准,不在人族多年,是本学不会的。 很明显,这是一个人族修士伪装成的鲛人,或许和他们曾经就在一条船上。 可是让年渺僵住的不是这个,而是对方的脸,仅仅是一个侧脸,就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张脸,那张侧脸,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正是他的大师姐,他在落霞峰时的大师姐! 他猛然间清醒过来,不顾一切地朝路口飞奔而去,然而只是一剎那间,那女鲛人的身影便了无踪迹,他茫然地站在路口,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幻象。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