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被什么东西惊醒,百里覆雪的目光望向篝火边的寒雾,看着寒雾将许多东西在树枝串成的凶兽碎块上涂涂抹抹,又放在火上炙烤,空气中很快弥漫开烤的焦香以及一些纷杂的味道,是他从来没有闻到过的。 他又看向长杪,对方身上一直笼罩的月光不知什么时候快要消失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几乎要看不见。 长杪没有再跟他说话的意思,因为身旁的人形寒雾将烤好的串递给了他,他尝了一口,跟季一粟做的烤一模一样的味道。 风生兽质紧致,味道鲜美多汁,不仅是难得的上等食材,食用更能增进真仙以下的人的修为,他面无表情地吃下去,却味同嚼蜡,本没有尝出是什么滋味来。 他已经有二百年不曾试过人间烟火了,可是跟记忆中的一点也不一样,到底是缺失了什么。 季一粟做饭很好吃,跟在季一粟身边许多年,他又不是愚笨之人,别说特意去学,看也看会了,只是他向来喜故意多些什么,再看季一粟微微扭曲的表情,听对方毫不掩饰的公正评价。 他其实是会做饭的,只是喜看季一粟为自己劳奔波的模样,喜季一粟将全部身心都放在自己身上。 而现在,再也不会有人照顾他了。 人形寒雾伸出双手,做出拥抱的动作,但想起周围有人,又很快散去了。 再相似的味道,也让长杪提不起半点兴致,他抬眼望向平静的湖面,将木上烤好的撕下来,冷冷淡淡地丢到湖边,溅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为什么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呢?他也不知道。 大概是习惯罢。 明明已经自斩情丝,断前尘旧缘,可骨子里的习惯依旧改不掉,他孑然一身,在未知的道路上踽踽独行,幻化出假象哄骗自己,是他唯一能做的,就好像季一粟还活着,会一直陪在他身边,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手指都不需要动一下。 风生兽的味道很快引了湖中静默的鱼群和水兽,水中暗涌动,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各种水兽聚集到这里,为一块厮打起来,长杪站在湖边,慢悠悠地扔着,好像在喂池塘里的锦鲤,看着锦鲤为了吃食竞相争斗,才能获得一点点趣味。 只是这里的锦鲤太过凶猛,湖面起烈的水花,没过多久就染红了一片。 百里覆雪好奇地看着他做着这一切,大概是目光太过专注,引来了长杪的注视,那双寒星似的眼眸凝在他身上,不知在思考什么。 两个人无声对望着。 片刻后,长杪拿起将一串烤得半生不的串,抹上鲜绿的汁水,俯下身,亲手递给百里覆雪。 “吃下去。”他说, “对你大有裨益。” 百里覆雪从他手中接过串的时候,能清晰受到他身上的寒气。 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寒气呢? 不是千里冰封的凛冽,不是秋雨不断的绵,不是早冰雪破裂时蕴藏的暖,他想了很久,想起曾经看过的,万年不曾消融的逍遥山的夜晚,映在雪地上的泠泠月。 他学着对方的样子,将手中的串递到边,咬住,咀嚼,仔细地受着,毕竟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给过他东西吃。 他的脸骤然扭曲起来。 “好吃么?”他听到长杪清冷的声音问道。 该怎么形容呢? 他说不好,刺,冲鼻,而且有血腥气,五味杂陈,极为怪异,总之,是一种想要快速吐出来的觉。 百里覆雪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这种诡异奇怪的东西算好吃还是不好吃,艰难地咽下去,最后昧着良心道: “是我迄今为止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算不上撒谎,毕竟确确实实是“迄今为止”,第一次有东西入口。 他想,长杪这样冷峻且浑身杀意的人,杀人都是无形果断,是不会拐弯抹角的,问什么,他就说什么,肯定是没有错的。 长杪微微颔首,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那就好。” 他将剩下几串烤得半生不的串同样涂抹上鲜绿的汁,都送给了他,看他完完全全咽下去后,才收回目光,继续朝湖中扔还没有被处理过的碎块。 百里覆雪的脸彻底扭曲起来,他也没有多管多问,只沉默着做自己的事情。 吃完之后,百里覆雪好半天才缓过来,朝他道谢: “多谢恩人的赐予,我觉得好多了。” 这样应该是正常的反应。 长杪看都没有看他,只淡淡“嗯”一声,继续观望湖面。 一整头风生兽被扔完,他收手,重新坐在篝火边的草地上,看湖中争斗的水兽,一直到天微明,所有风生兽的碎块在混中被噬干净,湖面才渐渐趋于平静,只是仍然漾着鲜红,浓郁的血腥味久久不曾散去,而那些在争夺之中死去的水兽,也被其他水兽噬干净。 大概这就是弱强食,是这一片战场最基础的规则。 篝火在夜晚中逐渐燃烧殆尽,变成焦黑的枯木,长杪起身,继续朝深林中走去。 百里覆雪想了没想便继续跟着他,依然没有从昨晚那种怪异的味道里面挣出来。 没有了风生兽,这片深林反而活跃起来,早早就有不知名的鸟在枝头挑来挑去,清脆的鸟鸣东一下西一下响起,在一片寂静中分外响亮,好像是无名的歌。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