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去那一位女官的铺子里看一看,说不定就有之前在朝会上出现过的、他心心念念的那些吃食售卖呢。 他便颇有兴致地说道:“铺子还开着那最好不过!便由关某做东,黄大人、岑大人,咱们一同去探探如何?过几恰是端午公休。” 严铄的手指一紧。 那圆润的庭香团子便被挤得变形,可可怜怜摊在橘叶里。 端午……居然又要到端午了。 一年光已荏苒而过。 然而,去年端午,严铄与虞凝霜在学堂之中第二次见面之时,她端着一碗五水团,对他多番试探的狡黠样子还历历在目。 物是人非,竟至于此。 彼时天光明澈,周围人声沸,但严铄最终也没有接过虞凝霜亲手递来的那一碗五水团。 可现在,他就只能在这气息污浊的偏殿之中,舍去所有的自尊和体面,让一碗碗羹汤下肚,在齿之间追逐那久违的一丝温暖。 他甚至可笑地不断与来送餐的膳工搭话,只为从他们的回答中,偷偷拆解出一丝丝、一缕缕可能与虞凝霜相关的消息。 便如现在,身边那三个正兴致讨论汴京冷饮铺的官员实在是刺目,严铄别开视线,转而又看向小耗子。 “为何用红豆甜粥搭配庭饐?可是有什么讲究?” 严铄察觉出了今餐食的特别之处。 往翰林司所进奉吃食,甜咸皆有,总体算下来是一半一半。 而那些甜味的吃食,基本皆是源自食材的天然甜味。比如说香甜的南瓜羹,或是自带果糖的苹果热橙饮。 即使要额外加糖,用量也极少,因此口清淡,适于清晨食用。 今这一道红豆甜粥,煮得软糯浓稠,滋味毫无破绽,但是确实比往常所有吃食都更甜几分。 又!又来了! 小耗子在心中呐喊。 果然,这一位严大人真问东问西。 问得这么详细,他难道是要当厨子不成?唉,这些官老爷们又怎么会瞧得起各百工? 小耗子想,他要是能得个一官半职呀,必定死也不放手,也不去管那厨间灶前之事,只顾着享福就好了! 虽然狠狠腹诽了一番,但是小耗子还是端正地回答了严铄的问题。 “回大人,是我们掌事的娘子说庭饐到底存了草木汁子的苦涩,因此用甜粥一,就刚刚好啦。” 严铄闻言,“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回应谁,或是回应什么。 她还是这么细心,这么会搭配食材。 严铄想着,低头看向手中赤潋滟的甜粥。 送一勺入口,温热适口甜便缓缓淌到舌尖,绵滑如绸。 已经裂开的豆花是软糯的、轻盈的,至于还藏在豆皮中的那部分,轻轻一抿也破裂开来,释放出红豆浓郁的香味。 在这样的香甜之下,天然草木那一点恰到好处的苦香,好似确实被遮盖住了。 好一对完美的组合。 只不过,严铄吃尽一碗甜粥,仍然是觉得口中、心中,无处不苦涩。 本不住啊,他苦笑着想,默默给自己又盛了一碗。 那一边,三位朝官的对话内容,已经从汴京冷饮铺,转换到了那一位开铺子的女官身上。 “什么?竟是一位年轻的娘子吗?” “手艺如此高超,又能得太后娘娘和宁国夫人高看,关某还以为是年长之人呢。” “听说未双十年华。” 他们的语气越发轻快起来,严铄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而且被冰湖深处暗藏的击打得忐忑不定,伤痕累累。 严铄不由得想起数前,严澄从虞家小院回来之后的场景。 他捧着一盆糖渍菱角和鹌鹑蛋献于母亲,神情雀跃,口中说着,“这是霜姐姐给您做的。” 那一瞬间,严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他口而出,语如寒冰,“你叫她什么?” 严澄畏缩了一下,“霜姐姐呀。”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仍是努力贯彻着虞凝霜的教导。 “是她让我这么叫的。” 严澄觉得霜姐姐说得可有道理了。 确实,她们二人情如姐弟就够了。 而且霜姐姐非常体贴,将母亲也带上了! 她亲口说:“你母亲也是一样的。她虽不再是我的婆母,却仍是我敬的长辈。你们若是想来看我,我自是。我也会一直惦记你们的,四时八节,音书不断;三节两寿,嘉礼不绝。” 严澄觉得这非常好啊!没有问题! 虽然严澄还是难免为了霜姐姐和阿兄和离而伤心,但是霜姐姐也安他了,还告诉他,“霜姐姐希望你以后成亲,娶的是自己喜的小娘子,不是什么父辈约定,也不是什么为母冲喜。” 数年之后,在严澄真的娶了心的未婚那一,他仍记得虞凝霜说的每一句话。 “那些东西都靠不住,难长久。只有你二人的真心,才能踏平山海,比肩月。” 然而,此时的严澄,只是一个心思单纯、不通风月的孩子,也是虞凝霜的超级弟。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