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就前天晚上夜班有点晚,回来的时候困了,没看着路上的坑,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跤能摔成这样啊?”刘金贵一脸严肃,“有什么事你跟刘哥说,工地上这么多弟兄呢,总能想到办法的。” 夏安远笑了笑,指指自己的脸:“瞧我这脸,真是摔的,人在路边走,总会摔跟斗嘛。刘哥,真没什么事儿,脑袋给摔昏头了,被……被个好心人送到医院去,睡了两天,给大家麻烦了。” “手机呢?打你电话也打不通,你这么大个人了出门都不带电话嘛?!”侯军黑着脸质问。 “平常没什么用手机的时候,揣兜里硌得慌。”夏安远玩笑似的敲敲侯军的安全帽,“你以为都是你啊,走到哪儿手机玩到哪儿。” “嘿——我发现怎么每回说你你都能扯到我头上来,少扯淡!怎么以后都得把手机带上,还有……” “夏安远!”徐福听到动静,从办公室探出了个脑袋,冷不丁被夏安远脑袋吓了一跳,愣了下才吼道,“过来!” “没事儿。”刘金贵安他,“你这情况,好好解释一下就行,福哥不为难人。” 徐福确实不是个为难人的主儿,但他本来就觉得夏安远结干不长,突然这人又不打招呼消失了两天,便对夏安远的稳定持了怀疑态度。 想着敲打他几句吧,这会儿见他鼻青脸肿浑身是伤的,又不大忍心了,听完夏安远解释,嘱咐他几句千万要养好伤再上工,便也就算了。 夏安远当然是想一回来就继续上工的,但徐福这人对工地安全问题一向看重得紧,他不好刚出人家办公室,转头就顶风作案。 趁着时间还早,夏安远拿上手机,先去了派出所。 这件事情总不可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那几个混混明显是有人特意雇来找他麻烦的,这下搞成了两败俱伤,就算雇主不再雇他们了,他们也铁定还得再来找自己讨回来。 再者,他其实并不怀疑这是纪驰搞的鬼,就算他俩有再深的恩怨,纪大公子不会,也不至于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报复自己。 对于纪驰怎么这么快就又找到自己,他还是很好奇的,如果说他一直找人跟踪自己,那为什么当时他们都打成那样了,也没个人出来拦着。 他一个穷打工的,遇到问题能想到成本最低最合理的解决方式,就是报案。 “前天晚上,金河大道?” 眼前这个高个子民警从电脑上收回了视线,有些不确定地问他。 “对,我是受害人。” “你先坐那等等。”高个子多看了夏安远两眼,转身进了里间办公室。 夏安远没坐,靠在办事台前,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按着手上的擦伤,边打量四周。 这个派出所驻地显然有很大年头了,一栋千禧年建筑风格的三层机关办公楼,墙上斑驳的石灰一蹭就掉,其上大大小小的污渍脚印混杂,不知道做过多少次打架斗殴的转移战场,水泥地面磨得发亮,旧,但又显出一种另外的人气儿来。 白溪镇街上的所有建筑,给人仿佛都是这样的觉。 跟高个子同时出来的是另一个年级稍大一点的民警,他拿着一个卷边的笔记本,掀起有些耷拉的眼皮,浑浊的目光定在夏安远身上:“姓名。” “夏安远。” “13号凌晨两点四十,金河大道中段,发生了一起暴力抢劫案件,你是受害人?” “对。” “奇怪了。”民警皱起眉头,“这个案子已经有其他辖区受理了,你干嘛还要再来登记一次。要是有什么进展,那边的工作人员会及时通知你的。” 夏安远有点懵:“可我被打晕到今天才醒,是谁报的案?” “伤情鉴定做了吗?”高个子突然问道。 “伤情还得专门鉴定?医院看病的病历行么?” 民警摇摇头:“原则上需要做一个专业的伤情鉴定。” 夏安远觉得奇怪:“民警同志,请问金河大道不是属于白溪镇管辖吗?为什么会在其他辖区受理?还有,我能问一下受理这个案件的派出所在哪里吗?” “如果不是你本人报案,我们是无权向你透案件相关信息的,但你别着急,既然已经立案了,你又是受害人,案情有进展时那边的工作人员自然会来找你了解情况,回家等就好了,其他的……对不起,我们无可奉告。” 夏安远消化了一会儿,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纪驰那张冰块似的脸。除了他还会有谁。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见到为了追逐名利弃自己而去的前男友遭难,不仅不跟着踩上一脚,救了还要顺手报个案?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人可真有意思。 “那这样行么。”夏安远沉思片刻,“民警同志,你看我这伤得也不算轻,稀里糊涂在医院睡了两天,连是哪位好心人救的我都不知道,我能看看当天晚上的监控么?挨打那段就不看了,糟心。只看是谁把我救走的就行,救命恩人我得认清楚啊,没他说不定我这条命就留在那荒郊野外了,哪儿还能杵这儿给你们增加工作负担。” “怎么样?可以么?不行的话,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去。” 高个子看了默不作声的民警一眼,冲夏安远点点头:“跟我来吧。” 第14章 看你文质彬彬的,没想到猛啊 夏安远觉得那天晚上结束后,自己还走了远的,没想到最后失去意识的那个地方,离那个摄像头也就十多米的距离,他在监控视频里化成一个小黑影,一边走还一边往地上噗嗤噗嗤掉渣。 高个子指了指那些渣:“一对三,还打赢了。这老多血,今天就能下,兄弟,看你文质彬彬的,没想到猛啊。” “同志,我这算是正当防卫吧?”夏安远被自己抡子的狠劲给吓到了,在警察跟前他不敢细看,大着胆子伸手摁了快进。 高个子没给出正面回答,跟他一起盯着已经没动静的屏幕看。 夏安远烂泥似地躺在路边,左上角的分秒以两倍速轮回前进,虫鸣不止,周围却始终寂静,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仿佛时间早就停滞,连夏安远自己都有些耐不住,想要再往前调快一点,路面却突然被远处驶来的车灯照亮。 一辆黑的轿车疾驰而过,车尾后的路面烟尘四扬,下一刻,扬声器里传来响彻黑夜的刹车声。 看着那辆车飞快地倒退回来,夏安远哭笑不得。 这情节离谱到像是上帝写剧本复制粘贴的注水剧情,连偶遇都懒得再多花些笔墨去描新鲜桥段,将一个月前的那次重逢再度上演。 夏安远看见纪驰从尚未停稳的轿车上跳下来,迈着大步走向丧家犬般狈的自己。像带着疾风。 他仍是一身西装,额发一片杂,似乎刚结束一整天的工作,浑身都写着疲惫不堪。但他斜着背对摄像头站定到自己面前时,身姿硬得像一把钢刀,定定在原地好半晌也没动一下。 “看不清楚脸啊。”高个子警官说,“这能认出来是谁吗?” 夏安远摇摇头:“再看看。” 片刻后,车上驾驶座又下来个人,冲纪驰指了指那三个混混倒下的地方,纪驰也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下能看清楚了,就算监控画面在夜里稍显模糊,纪驰那张冷峻的脸也能帅得让人倒一口凉气。 他扫视一圈地上横七竖八的情况,随即锐地抬头,毫无温度的视线冷不丁把监控画面外的夏安远吓了一跳。 画面中的另一个人显然也注意到了纪驰的视线,掏出手机,边打电话边往车边走。 “你认识这人吗?” “警察同志说笑了,你看看我,农民工,再看看他,大老板,哪儿能认识呢。”夏安远摸出烟盒,先敬给高个子一支,“没想到有钱人里还有像他这样的好人呢,我得谢谢他。” 高个子摆摆手没接,又制止他点烟的动作:“这儿不让烟,要出去去。” “你这同志怎么戴着有眼镜看人,有钱的怎么就没好人了?我在派出所呆了这么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咱看待问题不能以偏概全。你也别急,这种小案子一般调查不了多久,你肯定有机会见到他,到时候当面好好谢谢就行。” 夏安远瞥了眼屏幕,纪驰又回到了他躺着的那地儿,单膝蹲下,不知道盯着他想什么。 “行。谢谢你啊警察同志。” 确认纪驰确实又是在这么巧合的情况下跟自己偶遇的,夏安远就不想再往下看了,跟高个子打了个招呼就叼着烟出了门。 屏幕里那凄惨样儿他自己看着都难受,脸擦伤那块儿肿得跟猪头似的。 高个子目送他出门,转头正准备关掉监控回放,却瞥见屏幕上那个一直没动静的男人,突然俯下身,在昏的夏安远额间印上了一个轻柔的吻。 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高个子霎时愣住,要去摸鼠标的手僵在了空中。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使只是一个侧面,这个吻里,也有好深的珍重和心痛,从整个画面中溢出来。 “我……草。” 高个子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看到男人查看了夏安远身上的伤处后,将他扶起,下自己的外套,妥帖地为他穿上,然后一手穿过夏安远背后,一手穿进膝弯,将他小心地打横抱起。 临上车前,顿住脚步,面无表情地往那几个混混的方向扫了一眼。 监控画面恰在此时消失。 左上角的分秒却仍然往前走动着。 人为地,让它坏在这儿了。 联想到刚才在后台查到这个案子受理派出所的地域位置,高个子心下一片骇然,突然明白刚才离开时,老民警为什么要突然对自己说一句“别多管闲事”。 时间还早,夏安远出了派出所,先在小吃摊上买了个煎饼当他迟来的午饭,找了个诊所,忽视医生的劝告,把脑袋上回头率百分之三百的绷带换成了小纱布,伤口看得诊所小护士直咋舌。在街上晃悠到差不多到点了,才从ktv后门的员工通道溜进去。 方清华见到夏安远敲门进来,出个笑眯眯的表情,跟夏安远预料中的反应不太一样,应该是侯军给他们说过情况了:“你这是去哪儿偷学武艺了啊,瞧你这脸。还有哪儿伤着没。” 夏安远偏了偏脑袋,把后脑勺贴的小纱布给方清华看:“摔了个跟头,都是些皮外伤,就后脑勺了两针,没什么大问题。” “有伤可不能喝酒。”方清华把头发到肩膀后面去,嘴上仍涂着红的颜,“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几天?成天熬夜身体也受不了。” “没事儿,方姐。”夏安远无所谓地笑笑,“男人嘛,有点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清华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头:“行,这样,这我让狗儿安排你去后厨啊仓库那地儿干几天,工资还是那个价,就是没提成,但服务员嘛,脸花着总归不好看,等你这脸上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去卖酒好吧。” 人家老板都这样安排了,夏安远也不好执意再说什么。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虽然只是点小擦伤,但面积有些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全。 夏安远应了声,向方清华道过谢,有些郁闷地出了办公室。他越想越后悔,当时就不该舍不得那两千块,现在倒好了,不知道搭进去了多少个两千,贪小便宜吃大亏果然放到哪里都是至理箴言。 他留在病上的那两千被赵钦仔细收起来,连同病房衣柜里挂着的另一套衣服,给了纪驰。 “走了?”纪驰坐在落地窗的夜幕前,手边放着堆得老高的文件夹,闻言,有些意外地问。 “是的纪总,我中午送粥过去的时候,房间已经都收拾好了,这钱就放在正中央。” 纪驰微怔,接过那薄薄一叠钱,手指无意识地在有些泛旧的纸币上摩挲。 赵钦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他跟着纪驰也有个两三年了,还从没看过自家老板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上个月本来是要去南川市开会的,路过林县时纪驰就那么不经意地一瞥,工作狂一样的他就能立马放下工作生生在那折腾了一个多礼拜,没想到那人突然就卷铺盖走人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回到京城,等着纪驰处理的工作堆成山那么高,大大小小的会议,一个比一个重要的酒席,赵钦跟着他马不停蹄地前后跑了得有两个多礼拜,除了刚回京城的那天,愣是半天假都没捞着。 工作完了还不算,纪大老板不知道怎么的对席家大大小小的公司兴趣了,只要是跟席家能拐着弯攀上关系的建筑公司,他都得一个一个地去了解情况。只要纪驰空下来了,竟然还亲自跟着他一个个工地地跑,每天也就是在车上和办公室眯上一会儿,加起来睡眠时间都够呛能有四五个小时。 赵钦一天到晚都胆战心惊的,生怕哪天纪驰就倒下了,虽然加班多,别的公司老板可没一个像纪驰这么大方的。 直到前晚,他们从在津口举办的年中峰会上下来,赶着回京城,司机刘叔把车开得飞快。路过津口新城区的时候,他顺嘴说了句这片的新城项目似乎也是席家旗下的公司接的,本来困恹恹的纪驰登时来了神,一路上盯着这条人烟稀少鸟不拉屎的城郊大道就没合过眼。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