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栩然瞥她,黄牙婆一噎,心道,这家夫人是刚同郎君吵完架?怎么眼睛凉丝丝的骇人。 “什么消息?” 黄牙婆总算听见她问了,有些得意的说:“年关里托人打听事儿,也就我这面子吃得开,不过我这都还没收您的定钱,倒给下家送去好些开口钱。” “把人给我全须全尾的找到,其他都好说。” 谈栩然看着掌心的两个‘福’,想着陈舍微苦读还要寻隙挣钱,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他可不似原身那样做戏看书,从前被陈砚龄着读书,在书房里坐一,书翻不过十页。 这个陈舍微实在要把书给吃透,他在书房里看书做文章时,谈栩然和陈绛偶尔进出,他竟是浑然不觉,嘴里还碎碎念叨,偶尔甚至出一句半字的大不敬之语,也不知是何来的想。 他说完也一惊,偷偷觑谈栩然,谈栩然只做没听见。 赵先生自陈砚龄去后就没登门,他瞧不上原身。 可陈舍微觍着脸去了几回,赵先生对他态度好了不少,前个居然拿着一本手抄的进士文集特意登门来送给陈舍微。 陈舍微念着书,也不是那种扯着考科举而不理会家中俗务的童生秀才,只一味的榨老娘或媳妇做苦力养活他。 陈舍微还挣钱呢,家中没有进项,他也不死扣银两,只说省是省不出银子的,挣才挣得来。 虽是原身欠她,可谈栩然忽觉得自己把着这些有数的银子不肯放,实在可笑。 她自己就挣不来几个钱吗? 第20章 疯子和清茉莉 那黄牙婆真是愈发看不明白谈栩然了,以为她是家中无银钱,还偏要装腔调,正想着,就见厅后绕进来一个小女孩。 “阿娘,练完字了。” 谈栩然的神温柔起来,道:“你阿爹在小灶上给你暖着清茉莉,去吃吧。” 上回宰了陈姝一顿是宰对了,陈绛很喜吃清茉莉,那店家卖的是黑豆馅的,陈舍微改用了红豆。 清茉莉并不是很难做的吃食,红豆泡透蒸,绵而不成沙,米粉光滑分做小剂子包豆沙馅,然后再在外头裹上一层泡好的糯米,搁在粽叶上蒸一盏茶的功夫就成了。 这些时,陈舍微看书累了就雕种球,眼睛酸了就做吃食,没有半刻闲的。 而且更难的是每样都没落下,他做出来的清茉莉似模似样,外皮甜糯,但因为裹了一层糯米,又不似麻糍那般软趴趴的,略微有些嚼劲。 红豆做内馅也很好吃,微微的甜,浓浓的豆香。 不过陈舍微自己吃了一个,不是很意,嘟囔着说难怪老字号使的是黑豆,黑豆粒大,吃起来有咬头,口更丰富云云。 于是小改了一下后院布种的‘施工图纸’,要多种一垄豆,红豆、黑豆、绿豆什么的,豆子晒干了好存放,夏秋冬,四季都好吃。 陈绛捧着谈栩然的脸亲了亲,这是陈舍微教她的,每天要跟阿娘多‘贴贴’。 黄牙婆瞧着谈栩然宠孩子这劲儿,还学字吃点心,身上的衣裳也簇新,又泛起了嘀咕。 这也不像没钱。 她可不知那清茉莉是陈舍微自己做的,身上的新衣是甘嫂不好意思白吃许多滋补汤水,用了自己新婚下聘的料子做的。 “下头人传来的消息,说阿巧卖得也不远,也还在泉州这地界呢。就是主人家没想着卖,您若是要,价钱可就要翻一番。” “那是多少?”谈栩然道。 黄牙婆嘿嘿的笑,道:“阿巧姑娘是个标志的,三十两总是要的。” 谈栩然没说话,只瞧着她。 黄牙婆倒是自得,掀了茶盖喝水。 茶就是陈舍微管吴老爷子要来的野茶,因为茶种是好的,养串了味道。 黄牙婆只觉得这茶叶有些刺口,但很香,一时间摸不准价钱。 “我也不瞒你,二十两是买她的钱,十两是我的辛苦钱,这十两我还得分出去一大半,落兜里也是仨瓜俩枣的,就是看在您的面上。” 谈栩然抚了抚自己的脸,自嘲一笑,“说笑了,我哪还有面儿,既这样说,你把人带来,我给银子。” 黄牙婆没说话,只抿了抿手指,要定金。 谈栩然很干脆的拿银子,不过没递给她,只扔在桌上。 银子,掉粪坑里都有人捡,黄牙婆管她是扔在桌上还是掷在地上,忙不迭伸手去拿。 手刚一覆上去,忽然一个掸被子的藤拍‘啪’一声狠狠打在了黄牙婆手背上。 她恼怒的抬头看着谈栩然,谈栩然却轻轻笑。 “当初阿巧卖了十五两,我少要二两,求你不要让她去腌臜的地方,如今你得了消息,遮遮掩掩的拿捏着她同我谈价钱,钱的事我不同你计较,我只要她好端端的回来,别给我拖时间,别在路上做什么手脚。” 谈栩然说了这一气,只是空话,黄婆子不以为意的虚虚应了,五指收拢攥紧了银子,却听谈栩然却又轻描淡写的飞出一句来。 “那赵先生来家,我伺候茶水听他与夫君闲话,谈及咱们镇上的武举人回来了。” 黄婆子浑身一颤,僵直着不敢动作。 “可回来作甚呢?家中人都死绝了,妹子卖了自己供他上京赶考,听说他想赎人呢。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他妹子被卖到哪家去了。” 谈栩然看她怕得脸都黄了,笑盈盈的道:“如若阿巧不是全须全尾回来的,又或是她回不来,那我同武举人真是一样的难受啊。由己度人,不如就去告诉他,青筑小楼这四个字,你觉得如何啊?” 青筑小楼,听着干净文气,只取一头一尾两个字,就是青楼。 谈栩然前世也被卖到那里,听得几个姐妹谈及同乡,才知武举人的妹子也曾在这里。 她原以为自己是去漳州做绣娘的,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转手被卖到黄牙婆这里,看上她颜好,将她卖进了青楼。 她比谈栩然还小了好些,楼里莺歌燕舞,红粉浮浪,她怕得很,从楼上跳下来就死了。 武举人一直不晓得,只以为妹子被转手卖了太多次,踪迹难觅。 “都说习武之人格暴戾,你说武举人晓得了会如何?” 不知怎么了,谈栩然忽得高兴起来,站着身来绕着黄牙婆一圈圈的走。 “会不会提刀杀进青楼!?割了那老鸨的头颅,悬吊在大堂垂垂落下的帷幔上?” “他去时若是晚上,又会不会顺手宰上几个得赤条条,好似剥皮田的嫖客?” 谈栩然越说越是入,愈讲愈是动,她一个旋身,裙摆如刀锋划过。 “他会不会抄起一把长刀,‘嚯’得捅进他们的心窝里?”谈栩然把藤拍往黄婆子心窝上一戳,吓得她软在地上。 谈栩然却笑意烂漫,仿佛在畅想什么美好光景,忽然又拿着藤牌猛地剐了黄婆子一下,笑着道:“或者是一挥刀向下,砍落男人下.体那条恶心脏污如虫似蛇的玩意?” 说完这话,谈栩然却忽然沉默下来,坐回团凳上,端着茶杯饮了一口,道:“我想,他不会。” 黄婆子大概是被谈栩然吓懵了,竟忍不住问:“为什么不会?” “妹子都死了,闹得太大于前程有碍。男人么,总是这样利己,女人不管是妹子还是娘子,算什么呀。” 黄婆子一口气还没松掉,就听谈栩然恻恻的道:“可不妨狠狠的收拾一个婆子,一气,柿子总是挑软的捏,可对?” 黄牙婆对上谈栩然诡异的笑容,忙低了头不敢看她。 谈栩然却用藤拍托起她的下巴,温温柔柔的问她,“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黄牙婆命脉被擒,忙不迭的点头,差点把个头都点掉。 直到她逃出陈家,一气逃回家中,喝掉一缸子的茶,才觉得镇定几分,不住的道:“疯子,真是疯子,怎么摊上这么个疯子。” 黄牙婆捧着茶缸还觉得胆颤,一阵阵的急,坐了马桶上才平复些许,这才觉得疑惑不解。 “谈氏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第21章 画虫 陈舍微拿了一小兜的银子回来,兜里还没放热就给谈栩然。 他的目光在谈栩然脸上定一定,没哭过,也没什么别的痕迹,可他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道:“那婆子还好说话吗?” 谈栩然接过他的外袄笑道:“拿银子办事,有什么好说话不好说话的?” 陈舍微放下心来,了把脸,道:“有些困。” 昨熬了一宿,是困。“六郎去睡吧。”谈栩然说。 问过了陈绛在书房里,陈舍微不舍得费炭,卷了外袄去书房塌上蜷着睡了。 陈舍微挣了这些银子回来,觉得差不多够阿巧的身价和家中的花用,就静下心思读书了。 原本,谈栩然想谋划点什么,眼下这个时机最好。可她也安静下来,父女俩看书,她拿着绣绷在一旁绣。 这还是托赖甘嫂给的活计,不过谈栩然绣的玩意独特,不似甘嫂一般就是花鸟鱼,谈栩然绣的偏偏是那一个‘虫’。 既是绣这个,自然不是卖给姑娘的,它的买主都是些斗蛐蛐闹蝈蝈的男人,给的价钱也高,是平常的三四倍。 谈栩然绣了一个荷包想托甘力送去绣铺,甘嫂接过来一看,为难的又给送了回来。 “六少爷知道这事吗?” 谈栩然知道她的意思,点点头。 甘嫂有些不信,想了想,摇摇头,劝谈栩然还是同她一样,绣点寻常卖给女客的花样。 没想到陈舍微不介意谈栩然拿绣品出去卖,只让她不要伤了眼睛,可却堵在甘嫂这里。 谈栩然闷着一口气回来,陈舍微见她把那小蛐蛐的荷包拿了回来,不解的问:“怎么,甘嫂不愿意了?你不是说绣这小虫的花样,不碍着甘嫂挣钱吗?” “可她觉得绣件这种东西落在外男手里,有损我的清誉。” 一个‘嗤’的气音马上就要从陈舍微嘴里漏出来了,他憋了回去,也跟谈栩然一起沉默下来。 陈舍微盯着荷包上那双活灵活现的小蛐蛐,忽问:“夫人可会画?卖不了绣件,可以卖花样子吧?” 谈栩然抿了抿,道:“从前也胡画过些,只是没有正经学过。” 陈舍微招招手,示意她落座来画。 其实这画,谈栩然是在青筑小楼里学的,她约莫有些天分,学了几就似模似样,虽说没什么大家气韵,但很敦实。 谈栩然想了想,提笔就画了只蝈蝈。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