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调的花儿原本次第开放,可耐不住雨润泽,一朵朵吐爆香。 明黄玲珑,淡紫翩然,幽绿静谧,粉绒轻盈,浓朱滴,白雪坠枝,简直美不胜收到了极致。 小雨方歇,光镀金。 累累重开的花朵遇雨低垂,花瀑倾覆而下,谈栩然轻轻一触,沾了她一手润雨,倒叫她想起某些相似的情景。 月季的花期长,开放时抢肥抢得凶,与葡萄种在一块,两样东西都长不好,所以葡萄架旁的几株月季移了一丈地,搬进正院通往菜园子的夹道里去了,正与吴缸给扎的秋千做邻居。 这丛月季有两个种,浓形圆的叫‘云蒸霞蔚’,雅瓣尖的叫做‘银烛秋光’,花藤绕在一块,远远望去,彼此融,花好似渐变。 月季丛中间竖了一竹,藤干叫陈舍微用索束了起来,像是一株花树,竹竿毕竟有度,不是真的树干可以随着长,过了头的藤枝叶撑了半丈长,又垂垂落下,正好拢成一个花拱门。 沿着夹道的墙角,陈舍微种了好些绣球,眼下还不是绣球的花期,可谈栩然不难想象那副花团锦簇的景象。 夹道墙壁上的窗就是内室望出去的小西窗,等着天气醺暖起来,晨起一开窗就能看见秋千架在弯弯花桥下。 谈栩然缓步在花堆中,被盛放的美态全然包裹住,想起陈舍微前些子冒着雨一直在院里东凿凿西铲铲,各种花苗裹着土块立在他身侧。 有从花市上买来的好种,还有他自己从乡间挖来的草花。 郭果儿劝了他几回,他就是要自己,还嫌果儿啰嗦。 忽然就觉耳边清静了些,陈舍微一侧眸,见谈栩然正站在他身侧为他撑伞,陈舍微给一株花苗培了培土,笑道:“移苗得在雨天,这样几乎百种百活。” 彼时,那小花苗只结了豆大的花苞,枝叶稀疏,全然看不出盛放时的模样。 可假以时,这成片花海就铺天盖地的遮在眼前,如陈舍微这个人一样,温柔似水,无所不及。 ‘失策了。’谈栩然擒着一朵掩在叶片中的绿萼想着。 这是个很老的月季种了,很漂亮,但不怎么讨喜,因为它的花瓣颜同叶片相近,没有那么妩媚动人,作为一朵花,它太清冷不谄媚了。 “这绿萼是不是很好看?太少见了,花市上都不怎么卖,我同老三巡茶山的时候发现的。” 陈舍微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谈栩然没回头,只道:“怎么瞧上这花,瞧着又冷又硬,哪是花呀?” “你不喜吗?我以为你会喜的。”陈舍微的语气瞬间黯然下来。 谈栩然松开花枝,点点水珠迸溅,美让她软了心肠,不想说些虚伪的假话了。 “喜的,只是心思叫你猜得这样准,有些不乐意。” 陈舍微默了片刻,自身后紧紧将她环抱住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陈舍微埋在她脖颈处闷闷的道:“我又这样蠢,夫人别嫌了我就好。” 气氛正好,谈栩然微微侧首,她一动,陈舍微就受到了,抬起脸来,近在眼前的朱之魅,胜过所有盛放的花。 只是这时,突然就听陈绛边喊边往外跑,“哇,花都开了,好漂亮啊!爹爹太厉害了! 陈绛只迈出半个身子,随在身边的吴燕子往这边睃了一眼,隔了这么远都能看见她眼睛大了一圈,眼疾手快的把陈绛往回一捞,房门轻晃,识趣的掩上。 陈舍微失笑,就听谈栩然赞许道:“燕子这丫头,愈发懂事了。” 他未发一语,因为被住了。 谈栩然在他怀里转了个身,轻扯他的带往里一带,藏进那烟粉花瀑绯红藤枝下。 吻中谈栩然偶尔的一睁眼,只见陈舍微浓长的眼睫轻遮,身前身后繁花映目,风拂面,花香醉人,花海如雾,落了几只蝴蝶在轻尝花,花是静默的蝶,蝶是飞舞的花。 谈栩然缓缓的合上双目,似蝶般舐啜汁。 陈舍微被轻慢舔的早就醉了,恍恍惚惚的漏出些许思绪。 “要不要把槲寄生的典故改一改,改成站在月季花下就要接吻呢?” 这样的话,在月季漫长又绮丽的花期中,他就能随时随地的亲吻她了。 哦对了,得在独处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过过过过!! 第69章 芝麻糊、酪青团和情窍 家中有了驴骡, 总会叫人想着置办石磨。 过了些子,高凌十分肯定的说母驴已经怀上了, 过程中种种艰辛窘迫也不好意在人前诉苦, 只得咽下。 孕驴不好做什么重活,偶尔一推磨倒是不妨的。 冬闲的时候,陈舍微用柏香木细细烤烘了芝麻, 芝麻做馅,或是捏一撮在米饭上就已经香绝。 今他还用泉水磨了芝麻糊, 石磨轱辘转, 香气被碾得无处遁逃。 用石磨细细磨出来的芝麻糊无比顺滑, 半点颗粒都没有,陈舍微捧着石舂,在每人碗里都撒了一把花生粉, 香上加香。 香是藏不住的,王吉一进来便大笑, “总算叫我逮住了, 吃的什么, 鼻子都要香掉了!” 这些时王吉往泉州去铺面的事,陈舍微忙着下田去打理烟叶, 偶尔有闲, 还要备考,就算碰面,也没叫王吉撞上饭点。 “下回买些杏仁来磨, 拼个黑白。”陈舍微见陈绛吃得不亦乐乎,又道:“夏里可以加些来做冰酪吃。” 半碗暖呼呼香的芝麻糊下肚, 魂魄简直像被按过一遍, 舒坦至极。 王吉凑过来一张黑乎乎的嘴, 道:“你把我一块养了算了。” 陈舍微睨他,道:“那你可管我叫爹?” 王吉一腿扫过去,陈舍微极灵巧的一蹦,没绊着。 两人孩子一样在院里打闹,看得高凌都摇头。 高凌这几都跟着王吉在泉州跑铺面的事情,今儿才回来,等事情落定,他也不在陈家待了,要去烟卷店里替陈舍微看着呢。 高凌原来就跟着王吉讨活干,又是王吉引荐到陈舍微家里的,眼下跟着王吉又走了,也说得过去。 烟卷铺的事情,陈舍微不想叫族里人晓得。 掌柜人选是王吉定的,一个打小就跟着他爹的叔叔,王吉一直管他叫阿普叔,到现在也没改口。 阿普叔在王吉他爹死了之后,帮着王吉撑了一段时间,见他立住了,就跑船去了。 跑船是极辛苦的,阿普叔年岁大了身子支应不住又回来了,在外头经了好些事,是个撑得起铺面的人。 陈舍微也坐下同阿普叔聊了一阵,觉得这人中有细,又是光杆一条,没什么把柄好叫别人拿捏,同王吉一条心,可以信赖,不至于抖出了陈舍微去。 阿普叔做事的派头也有,尤其是他在船上跑了那么些年,船员有靠喝酒驱寒的,也会嚼烟祛。 南来北往,他也运过烟叶,偷尝过,好的坏的,优的劣的,瞒不过他。 阿普叔留在泉州看着铺面了,陈舍微和王吉闹了一阵,这才坐下说点正经事。 虽离开张还有些时,但忙前忙后,杂事多。 到了烟叶收第一茬的时候,也就俩月的功夫,还得备纸、备切刀、雇人,装烟卷的盒子也要订。 “你那盒子是想的漂亮,可光工费就比寻常的高出三倍去。” 王吉碎碎叨叨的,到底是按着陈舍微的意思下定了,那小盒子巴掌大,捏手里揣兜里都好看,一掀盖,烟卷一抖就出来了。 “金的,银的,铜的,纸的,各种材质都能做,由人挑拣呗。”陈舍微道。 谈栩然给画了好些蝠纹祥云式,到时候都可以落在盒面上,真是想想就美啊。 王吉家中本就有一纸铺,所以卷纸的事情他能办得极隐蔽。 这几忙着,王吉着实瘦了好些,园子里嫁接了香橼的茶树去岁只出了一斤茶,陈舍微泡了一盏给王吉,王吉尝一口,绕着香橼的馥郁香气,独一味的好茶。 “还算有良心啊。什么时候能多产些?” “已经移了些在茶园试种。” 王吉戳戳自己,那意思,‘出来了归我卖啊!’ 他也忙,吃过一碗芝麻糊,要走了。 高凌迈过门槛偷偷回头,就见陈绛蜷在花墙之下的一张竹椅上,密浓的花像是要把这个小小人儿吃了。 ‘方才足有一个时辰了,都未见她双足落定,肯定疼麻了!’ 高凌不晓得自己心头的这种酸涩难耐,又酥麻入骨的觉叫做怜惜,只觉得竹椅上的小人太可怜了,叫他想被掐了心尖一样难受。 殊不知,待人走了,陈绛登时就蹬了小鞋,吴燕子也立马给她拿来合适的鞋。 双脚踏地,稳稳当当的,随即同吴燕子一块扯了牛筋要跳索。 谈栩然在旁瞧着,觉得实在好笑。 ‘那小子伤怀着呢,捧着芝麻糊眼泪都要下来了,还以为在喝苦药呢。阿绛不过是昨夜看话本子熬得迟了,才有些萎靡,瞧瞧,这玩开了还不是神采飞扬的。情窍这东西,早开晚开真是不同。’ 谈栩然半点也不担心,女儿会叫什么混小子给骗去了。 不过陈绛到底比从前失了些自由,成拘束在家中,叫陈舍微心里也不好受,同谈栩然商量着一块去巡田,也算踏青了,在马车里摇摇晃晃,也不需穿那小脚鞋遮遮掩掩。 踏青自是要备些吃食的,这时节吃清明粿最相宜,旁的地方若制这种清明果子,大多用艾草,不过闽地是用鼠曲草的。 吴缸仿佛能掐会算,又或是陈舍微吃做的子实在深入人心的,他到镇上来时就带了一篓子野菜。 其中鼠曲草极是鲜,这种小植物摸起来厚厚的,绒绒的,给人一种很可的触。 吴缸就立在那,提着篓子供阿巧翻捡,“我,我都洗过了。” 他的确打理的很干净,阿巧提了一提,野菜是不重,可这篓子自重不轻,她有些吃力。 吴缸就道:“你要拿哪儿去,我给你拿去就去了。” 阿巧自顾自拿了个小竹篾来,道:“倒进来就是了。” 吴缸依言去做,阿巧把竹篾往间一靠,就往厨房走去。 清明粿由陈舍微动手做,但阿巧要先把鼠曲草焯水沥干。 看着阿巧走远了,吴缸叹了口气,一扭脸就见吴燕子抱着陈绛坐在摇椅上,一双圆眼,一双微挑的杏眼皆看着他。 方才她俩极安静,都不出声,吴缸心思都在阿巧身上,本也没留意,此时才讷讷道:“怎,怎的了?” 吴燕子笑起来,却也不说话。 那月夜,门中吻的一幕,如一计惊雷般,迅猛的打通了吴燕子的情窍。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