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墨赶紧端起桌上冷茶一饮而尽,快步冲了出去。 跪在地上的喜鹊抬眸看着桌上靛青的茶盏,嘴角轻扬,出一个有些期待的笑容来。 冷风吹得陈砚墨清醒了几分,似乎又觉得自己有了几分自控之力,陈砚墨快步往曲汝坐在的厅堂去。 一到那,曲竹韵不知为何跪在地上,而曲汝正在用茶盖撂去茶叶,看他的神,显然是不快到了极点。 陈砚墨就听曲竹韵哀哀哭道:“都是我的不是,早该替夫君物好伺候的人选,不该拈酸吃醋,西院里已经备下了几个新开脸的丫头,都是颜好,通文墨的。” 仆妇掩了门退下,令陈砚墨冷静的晚风不见了踪迹,他觉得脑子又晕乎起来,竭力咬住最后一丝清明,道:“你说这个作甚!?我,我也不需得那么些妾!漳州那个不过是为了起居方便。” 陈砚墨想把曲竹韵搀起来,可刚一伸出手,曲竹韵整个人抖了一下,瑟缩着往曲汝脚边挪动,揪着他的袍角,而后反应过来,又连忙松手。 曲汝见状就明白,陈砚墨平打骂曲竹韵定是家常便饭。 他眼周的皮都展开来了,额头上摞起三层山。 陈砚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昨夜才给了曲竹韵一脚,她作此反应虽稍显刻意,却也不是污蔑。 曲汝是男人,一贯都是替陈砚墨说话。 可他却也是人,见此情景,怎能不心疼妹妹,心里是愈发不快,正呵斥陈砚墨,却见他双颊绯红,眼神离,一副情态难耐。 曲汝怔愣片刻,一盏冷茶泼到陈砚墨脸上,他回神片刻,又陷入摇摆之中,口中甚至喃喃唤道:“冉娘。” 一切尽在曲竹韵掌握之中,她原本做出一副惶惑之态,此时终于耐不住哭嚎起来,一颗血之心被冰雪冷萃,道:“阿兄!我好命苦啊!” 曲汝一直把陈砚墨当个清贵人物,虽知男子风不足为奇,可在脑中想象他风月是一码事,见他立在自己跟前,丑态尽出又是另一码事! 曲竹韵的婚事是曲汝做定的,他一直很意,此刻对妹妹的愧悔难以言说,只连连扇了陈砚墨数个耳光,斥道:“混账混账,猪狗不如的东西!” 曲汝气得手打哆嗦,反过来要曲竹韵替他抚平气。 见陈砚墨倒在椅上,神志昏聩,举止下,曲汝嘴角直,知道自己再待下去,更不知该如何收场了,于是拍了拍妹妹的手,道:“你先料理了他,明哥哥给你做主!” 曲汝一走,曲竹韵就觉腮上泪珠多余,拈帕拭去,听着陈砚墨在身后闹出的龌龊响动冷笑。 喜鹊快步走来,道:“夫人,几个姨娘都等着了。” “好,叫她们莫要着急,今夜人人有份。这么些个人,总能有个怀得上。” 曲竹韵的声音已经听不出半点情意,余的只有算计得逞的松快和得意。 作者有话说: 迟到啦! 第130章 胚狂士和薯种 陈记烟卷铺子往来的主顾总是三六九等, 龙蛇混杂,伙计掌柜若是软, 怕也制不住。 闲时一帮汉子聚在一块, 说起话来荤素不忌,还有什么文雅可言,不过在陈舍微跟前总会稍稍收敛几分, 也不敢说些太下的笑话。 今陈舍微在泉州卫的同僚说要定一批烟卷,最重要是卷纸上要落家徽私印, 年节时分发各房, 所以由陈舍微亲自接待。 一下马车, 伙计们就纷纷望了过来,仿佛心中有疑惑,而陈舍微脸上写了答案。 阿普叔严厉的咳了几声, 众人才各忙各的去了。 陈舍微不解,道:“怎么个意思?” 阿普叔用个小刷正扫着屉里的烟叶沫, 用卷纸拢了, 沾点口沫黏拢, 闲时自己了,也别浪费才是。 陈舍微见他哼哼唧唧的不说, 纳闷着要走, 阿普叔终于是耐不住,探过身子叫了一句,“大老板。” 陈舍微周身一下就冒出好些个脑袋, 耳朵都竖得铁直! 阿普叔甩了几下抹布赶不走,抓了抓头, 又摸了摸下巴, 出一个十分猥琐的笑容来。 “您, 那行七的叔父,真的有夜御六女之能?” 陈舍微当场噎,又怀疑自己听错了,侧着耳朵倒了倒水,道:“什么?” 反正已经问出口了,阿普叔清清嗓子,兴致的问:“您是有个行七的叔父吧?隔房的?” 陈舍微狐疑的点点头,把快挤进他胳肢窝里的一个脑袋戳开去。 “我也是听人瞎讲的,不知是从哪传出来的,说他在中秋那,夜御六女!” “这都什么跟什么?”陈舍微有一肚子的无语不知该怎么说,上下扫了阿普叔一眼,又左右看了看几个脑袋,“中秋节不都在家吗?上哪,哪那什么去?” “那就是在家呗!妾丫鬟,也够六人。您不知道啊?” 小伙计很失落的反问,被陈舍微敲了一记,边上的人起哄,说他想打听壮的方子,这下没门了。 这消息没头没尾的,陈舍微还以为是谁在作陈砚墨呢,给他造出这个谣来,可泉州卫同僚的腚一落定,就迫不及待的问:“诶?听说你那行七的小叔叔…… 陈舍微一口茶出来,费解道:“不是,你们一个个都睡人家底下呢?这都什么啊?” 其实这种小道消息,若是放在别的男子身上,讲不定他们还会自鸣得意,可对于陈砚墨装了小半辈子的清贵高洁气质而言,无异于脏水一盆,个污糟透顶。 中秋方过,蔡氏和陈舍嗔一道送陈昭远回泉州书院,泉州书院的院长得知陈舍嗔与陈舍微是兄弟,便赞了几句陈舍微茶园出产的香橼茶。 其中他家中还有半罐,女婿又殷勤,赶在年节前必定会再赠,并不需要别人来送,只是顺口一提。 可蔡氏最上心就是儿子的事,心里记挂上了,厚着脸皮来陈家借住,顺便来探听香橼茶的事情。 陈舍嗔不好进内宅,在外院处处都觉受制,总觉得哪哪都是耳目,心里憋闷,就上大房吃酒去了,也歇在了那里,今早才回。 蔡氏去瞧了他一趟,神古怪的到正屋来同谈栩然说陈砚墨的丑事。 “这,”谈栩然用帕子掩鼻,似乎这件事本身就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可是真的?” “是啊,你五哥说七叔是在沁园的中秋诗会上服了些体热的丹方,后来得知舅兄来,匆匆忙忙,没有发散就往家来了。结果当场发作丢丑!” 蔡氏也学谈栩然的模样,轻拈着帕子。 “这消息是怎么漏出来的?”谈栩然眸子忽闪,一副好奇的样子。 “厅堂外头总有伺候的下人,曲家舅舅避开后,七叔大抵是被架到后院去,听说路上就发了兴,几个丫头哪里制得住,只好叫小厮来扛,人多口杂,许就是这么传开来的。”蔡氏嗑着瓜子,饶有兴致的说。 ‘曲竹韵也下手也太重了几分。’谈栩然心道。 隔了些时,缩在家的陈砚墨终于去海澄了,谈栩然和陈舍微也出发去了漳州,虽不是刻意为之,两拨人却是前后脚启程的。 临去漳州前,谈栩然借着给曲竹韵送利钱的由头又去了一趟陈砚墨家。 “你们夫二人也去月港?听说八弟也去了月港,五房自从那事之后,真是霉运冲天,做什么都不顺,此番约莫是想去月港碰运气的。” 听曲竹韵神态轻松的边拆家信边说话,谈栩然也轻一颔首,道:“我也听说了,似乎是想进些香药来卖,可香药本钱大,他能做的了吗?” “谁知道呢?”曲竹韵开展家信,才看了几行,就不自觉微微笑了起来。 谈栩然落座吃茶,屋里伺候的人似乎更替了些,喜鹊亲自给她上点心。 待曲氏细细看完三张信纸后,将其叠好重新回信封中,很是慨的道:“自成婚后,我觉得阿兄都快成他的亲兄长了。如今,总算又受阿兄几分怜惜。” “你下手倒是不含糊,外头都传成什么样了。泉州书院规矩甚严,阿远还能勉强得个清净,大房几个孩子都在清渠书院,听说叫同窗追着问,气得齐氏帕子都绞烂了,背后不知该如何咒骂。” 听谈栩然这样说,曲竹韵笑了笑,假惺惺的道:“你可不要胡言,他是在诗会上吃多了药酒才如此,几副方子各不相同,互相促发才成了这个样,可不干我的事。” “他待如何?”谈栩然虽问,可见曲竹韵就跟吃了唐僧一般容光焕发,便知她定然是大获全胜。 “次陈端容也来了,她本意是来告我的状,可没料到这事。阿兄还在气头上,将他们姐弟二人一通大骂,骂得陈端容面无人,看得我实在痛快!陈砚墨在我阿兄面前出此大丑,这辈子都过不去了。夜深人静想起来,只怕也会以头抢地。后闻我阿兄一声咳嗽,就叫他发软!” 曲竹韵恨道,又缓缓松弛下来,对谈栩然道:“他养在漳州那个女子唤做冉娘,怕是合了你的闺名,也还好有这层遮羞布,不然他那夜又吼又叫的,还怕谁不知道呢!” 谈栩然纵然心中有数,可还是被恶心住了,捧着清茶眉头微蹙,半晌说不出话来。 喜鹊见状,用银筷子拣了几枚口味各异的橄榄,搁在她眼前的瓷碟里。 曲竹韵将一托盘的簪子推给谈栩然看,道:“利钱就不必了,我还要谢过你呢,来,可有瞧得上眼的?” 陈砚墨不在家中,她却更喜打扮了。 “这几在家中育虫,多是蓬头垢面的,哪有打扮的功夫。”谈栩然虚托了托鬓发。 曲竹韵笑道:“见你张罗这些事儿,又是出书又是育虫,也不嫌累。” “你的本钱是娘家,是财帛丰厚的嫁妆,是忠心不二的心腹。”谈栩然抿着一碎金如花树的簪子,道:“我的本钱,只能是这些。” 曲竹韵本想说,难道不是陈舍微吗? 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她已经认清楚了,女子的本钱只能是己身带来的,怎么会是一个男子呢? 想到这,曲竹韵悚然一惊,她堪堪意识到,兄长曲汝也是男子,并不永远可靠。 有的东西,到底还是要捏在自己手里,更为牢靠,曲家的伐木买卖,也该刺探一二才是。 陈砚墨的耳目已经被曲竹韵被涤清了,现在屋里上下都是她的人。 喜鹊在门边听完传话,脚步轻快的走了过来,道:“夫人,虽是月份尚浅,但莫忧堂的老郎中诊了半个时辰,铁口直断,说是赵姨娘和米姨娘都已经坐上胎了。” 曲竹韵正同谈栩然说,育虫之事可否叫她参一份,闻言愉快的道:“甚好。” 陈砚墨深以那夜为,这几个妾室怕是不会再见了,未有孕的,曲竹韵就贴笔银子叫她嫁人去,也为行善积德,不叫她们大好年华就在宅院里空耗苦熬。 略算算,中秋也过去一月有余,减去路上几,陈砚墨在家中竟待了二十几。 谈栩然想着,就道:“七叔竟在家中待了这样久,月港那边难道不催促吗?” “他哪起得来?”曲竹韵想起来就发笑。 陈砚墨一夜无度,第二曲汝就要见他,他是从榻上虫蚁般下来的。 曲竹韵立在门边,就那么好笑的瞧着他。 “海澄县令这个位子叫他得了,其中我阿兄出力颇多。他若再想升迁,除了天上掉下大功一件,还是要仰赖我阿兄。”曲竹韵自得的说:“且看他,是打算慢慢熬呢?还是要求神拜佛,求来天降的功绩呢?” 陈砚墨沦做泉州风言风语的中心,若他是个野人物,也就笑纳了。 可他经营自身多年,怎会愿意在身上落下这种胚狂士的印象。 即便到了海澄,旁人看他一眼,他就觉得是在议论此事,旁人笑了一声,他更笃定是在笑他! 这也并非是陈砚墨杯弓蛇影,漳州卫常驻月港的千户长每每见他一次,嘴里总躲不开要提这事。 不是揶揄几句,就是拱着众人起哄,要陈砚墨说出壮之方。 可怜陈砚墨自从那夜之后,再未行过房事,被他们不断怂恿着讨要什么壮之法,更是恼怒羞愤,心中也有一丝惧意。 ‘莫不是寅吃卯粮,吃尽了?’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