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静的是杨文煦,与她如古井般深幽无波的目光一对上,他瞳仁就不自地一缩,而后锐利地将兰宜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 兰宜由他看着,她则看向了门槛外的姜姨娘。 姜姨娘也颇为不平静,盈盈目光中闪烁着担忧,不安,还有一些些责怪。 被看着的时候有点久,姜姨娘不由出了声:“别担心,我们自然都知道,断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在外面遇见了事,或受了委屈,回来该早些告诉大爷才是,大爷也好有个应对,免得——” 她在翠翠的怒视中把声音放轻了点,仍是说了下去,“免得闹得沸沸扬扬,不好收拾。” “你少装好人,就是你告诉了老爷——!” 兰宜抬手,止住了翠翠的发怒,杨文煦嘴微动,似乎想要开口,她余光瞥到,只做未见,仍向姜姨娘:“不必收拾,我久病身,早不该做杨家妇了。” 姜姨娘脸上颜有点变:“,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这个意思。”兰宜认下,她有一种畅快,这句话,她想说很久了。 什么杨家妇,翰林,谁想做谁做吧,她拱手相让毫不可惜。 她甚至出笑意,“我去之后,大爷自有良配,你也可以放心,新的主母必然出身高门,品貌俱佳,身体康健,足为杨家绵延子嗣。” 姜姨娘的脸这回是真的变了:“……” 一瞬间后悔与惊恐几乎爬她的眼角眉梢,又在片刻间猛地收了回去,因为杨文煦转过头来,冷冷看着她。 “是你让父亲来封了门?” “不是,怎么会呢!”姜姨娘的表情狈地扭曲了一下,才恢复过来,“出去采买的人听见了那些话,不能不禀给老爷,好让家里早点澄清的意思,哪知道老爷会这么处置,妾身份低微,也不敢拦,只能等大爷回来。” 紧着又道,“绝不是那样的人,妾敢用命担保。外面不知哪来的烂了舌的人,说的话一个字都做不得准,爷万万不能听信。” 姜姨娘这句话确实由心而发,显得十分恳切——跟随在杨文煦这一房的上下人等,又有谁不是如此想法,即便以最坏的心思揣测兰宜,这位大多走两步路都要倒下的身子也不允许她不贞洁啊。 杨文煦的脸终于缓和了些,转向兰宜:“不要想,我相信你。” 翠翠立即大大地松了口气。 兰宜看着他,也微笑了。 是吗。 但是,她不相信他。 作者有话说: 手,杨家部分的剧情十八章左右就会告一段落,接着和离开启沂王府副本,前期兰宜是遭罪一点,所以她那么恨,目前我看小天使们的情绪都很稳定友好,如果有觉得郁闷的可以稍微养一养,把我收藏一下就好,谢谢~ 第14章 事情不是说一句相信就能了结的。 杨文煦刚命下人拆除窗户上的木板,杨老爷气咻咻地回来了。 见了正房的动静就跺脚:“反了天了,谁让拆的!” “我。”杨文煦转过身来,脸一般不悦,“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就在家里这么闹腾,岂不助长了谣言的威风,反倒让人疑惑。” “那是谣言吗?”杨老爷跳脚,“城里都传遍了,才我出门,别人看我的眼都不对,你自己听听去,我看你还能坐得住!” 杨文煦冷道:“我听见了。” 他就是为此丢下了赵家人,匆匆回转来的。 “那还有什么说的?”杨老爷瞪眼,“你这个媳妇要有廉,自己就该找绳子吊死了,堵了人的嘴,也省得叫人看笑话。” 他嗓门大,口气理所当然,屋里屋外都听得清楚,翠翠惊悸地挨紧了兰宜。 这就是她一直在害怕的了,无论传言真假,兰宜贞洁与否,这件事最“好”也最简单的办法都是兰宜去死。 “哪有为些闲话葬送结发子命的理。”杨文煦皱紧了眉,“父亲怕人说话,这几不要出门就是了,待我查明谣言来源,行书官府,服下去。” “你说得轻巧!”杨老爷的眼睛鼓得更大了:“我凭什么不出门?我可不是你岳父那惯会缩头的老东西,刚才我去找他算账,嘿,你猜怎么样?” 父亲言语俗,杨文煦深为不喜,碍于孝道无法指摘,只得忍耐不予搭腔。 杨老爷自己说了下去:“他一家子居然都不在家,只剩一个看门的说出门访友去了,哪里就这么巧了?我看他分明为了躲我!” 杨文煦一怔,转头看了一眼兰宜。 兰宜不知道这事。 但不觉得意外。 是陆老爷能做出来的,只怕都没等言散播,纪大嫂回去那时,他已经吩咐人收拾行装了。 杨文煦目中出现了疑惑。 他也觉得过于巧了。 纪大嫂前还来报信,今就一齐不见,像是早知事态有异。 说起来,他该问一问兰宜在山上时的详情,只是接连有事,到现在也没来得及问。 不能再耽搁了。 杨文煦下了决定,杨老爷再吵闹如“陆家应该给他补偿”、“应该将兰宜如何”诸语,杨文煦都不再理会,只退进了正房门内,将门一关。 杨老爷气得在门外又大呼小叫一阵,方被赶来的周姨劝走。 里外终于安静了下来。 “你见到了沂王?” 杨文煦眼神中涌着复杂的光芒,忽然问道。 这一问单刀直入,没有任何可回避的空间,兰宜也没有回避:“是。” “怎么见的?” “大嫂想攀沂王府门路,收买的仰天观道士指引我们去了沂王静室。” 杨文煦眼神变深,沁出猜疑:“然后呢?” “撞上了沂王遇刺。我身子弱,让大嫂先逃走了。” 兰宜语气安然,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只不过,未必等同于真相。 杨文煦继续问:“沂王的人审问了你?” “没有。”兰宜仍然如实作答,“他们关押了我,我没撑到审问,先晕了过去。醒来时,那位姓窦的太监说查到了我的身份,知道我与刺客无关,便放我走了。” 杨文煦的目光终于短暂移开,在屋里缓缓踱了数步。 听上去都没问题。 与纪大嫂报的信,与他的推测都能对上。 从本心来说,他也从未觉得他的子会有不贞之虞。 他说“相信”是认真的。 但也许,是身为男人的本能,令他总是想再确认一下,想进一步探知其中每个细节,这想法同时又会刺痛他,让他的话难以出口。 “外面忽然传开的谣言——”他顿住了脚步,问道,“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兰宜反问他,“我没出门,都说了些什么?” 杨文煦不可能学给她听,收了话头:“罢了,你不听也好。” 想一想,又道:“父亲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不会让他来的。” 兰宜并不在意,点头:“嗯。” “沂王那边,”杨文煦一边说着,一边注意兰宜的神,见她冷淡如初,方说了下去,“想来也会有些处置。你这一阵就在家罢,待谣言散去再说。” 兰宜本无出门之意,点头又应了。 杨文煦走了。 他还要追查外面的谣言。 大气都不敢出的翠翠从角落里扑了出来:“,吓死我了,还好大爷明理。” 兰宜觉得她高兴得太早,但这样的话说出来没什么意思,她就也不提,只回房休息了。 安静的只有这小小几间屋舍,正房之外,热闹得不堪。 杨老爷认定这是家丑,但没有应当低调处理的修养,在儿子那里碰了软钉子,愈加恼恨,不顾下人窥视,只管在屋中拍桌大骂,骂一句儿子,骂两句兰宜,再骂七句陆老爷。 骂得下人们都眼明心亮起来:为的原来不是名,而是利啊。 这位老爷非但不傻,而且比世人都明,不依不饶借题发挥为的是从亲家那里敲出点好处来,谁知一山还有一山高,亲家老爷更是个厉害人,提前先跑了。 杨老爷一腔的力气使不出去,窝在心里,焉能不恼。 他只顾骂,周姨看不过眼,扶着出来把下人训斥了几句,姜姨娘也没闲着,带人各处都弹了一遍,姜姨娘接管家务不久,威信有限,待她一走,众人的眉眼口舌又飞了起来,姜姨娘遥遥听见,眉头深锁。 丫头相劝:“姨娘够尽心了,谁人像姨娘这样实心眼呢。” 姜姨娘摇了摇头:“你不懂。我现在才知是极好的。” 哪里能再有如兰宜这般体弱、不孕又出身寒微的主母啊。 丫头有心奉承:“再好,也不及姨娘。大从前待姨娘可不算和气,亏姨娘还这样帮她。大爷知道了,一定念姨娘,也是好人有好报,往后啊,姨娘就更在大爷的心上了。” 这样的话,往常姜姨娘是听的,现在却全没进到耳朵里。 在杨文煦的心上又怎样,她已经生了三个孩子,还掌了家务,在妾室这条道上攀到了顶峰,再往前,只有取代兰宜,成为正。 那是不可能的。 姜姨娘早不会做这种梦了。 “你到门房上去守着,再叫个小子去外面打听,有什么新消息,及时来告诉我。”姜姨娘抑住了心,吩咐道。 丫头答应着去了。 好在这一天已近暮,再引人的闲话闻当不得饭吃,街市上渐归了寂静,未再生出什么新故事。 赶在宵前,杨文煦回来了。 姜姨娘早安排人在院外等候,连忙出去了他,又让下人去取饭菜,杨文煦路过正房,原想进去,见门关着,里面已熄了灯,脚步顿了一顿。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