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这种回答方式让她莫名想起一个人,这么一想,她就朝裴决看去。接触到钟影玩笑的目光,裴决愣了下。 陪同的管家将手里拎着的蛋糕放上餐桌。 陈知让说:“这是我的生蛋糕,也想请阿姨、秦老师和叔叔们尝尝。我妈妈做的, 很好吃。” 闻琰探头去看:“哇。” 陈知让拉住她的手, 小声:“家里有更大的。大好多呢。” 一众围观大人:“……” 钟影忍不住笑, 走过去蹲在两小只面前,先对陈知让说:“祝你生快乐。”然后对闻琰说:“玩得开心宝贝。”闻琰笑眯眯点头。陈知让保证道:“她肯定会很开心的。” 送走了两位小朋友, 餐桌上的话题散漫许多。 秦云同钟影聊起闻琰暑假的英国之行, 转头便问裴决:“吴宜阿姨也跟着去?” 裴决点头。他今天是不准备喝酒的,但小朋友离开后,周崇岩不知什么时候另叫了四瓶酒,顺势两瓶就推给了裴决。 秦云看穿周崇岩的心思, 皱了下眉,“你干什么?人家开车过来的。” 周崇岩不解:“我也开车过来的啊。老婆, 你忘记了?” 秦云被他闹得顿时脸红,一下好气又好笑。 钟影看热闹,忍不住也笑起来。 裴决拿起酒杯:“没事。” 出乎意料的是,两个人都喝多了。 秦云难以置信地看着两瓶酒下肚就趴桌上说胡话的周崇岩,拿起酒瓶怀疑是假酒。叫来服务员,一问,这又是一款古法酿造的果酒,滋味甘甜,但确实容易醉,说着,服务员得意道:“一般人半瓶就醉了。” 钟影和秦云面面相觑。 秦云恨不得踹死周崇岩。她还真这么干了,拖着周崇岩站起来,只是人死沉死沉,一秒气上头,直接踢了他一脚。 钟影瞧得一愣。难得见表姐这么气急败坏,她坐在座位上都有点不敢动。 周崇岩吃痛,眯眼揽住秦云,凑近去问:“老婆,你好像踩到我了……没事啊……” 秦云:“……” 钟影笑出声。 “我先带他回去。”秦云看着笑眯了眼的钟影和座位上仿佛入定似的裴决,言又止:“你看着办吧。” 钟影点头:“嗯。” 不是没有见过喝酒的裴决。 只是不同于上次还能即兴拉着她划船、领着她回家一本正经地看琴房,眼前的这次,好像完完全全地醉了。 裴决甚至无法凝神集中注意力。 钟影叫他好几下都没见他回。他抬手抵住额角,眉宇微皱,似乎有些难受。 服务员很快送来解救的茶水,贴心道:“这是我们这里古法配的茶包。很解酒的。您放心。” 钟影真是不能再听见“古法”二字了。 她喂裴决喝了茶。 茶水下去,似乎好了些。 至少,他可以在钟影叫他的时候抬眼看向她,目光沉沉,带着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情绪。 包厢里安安静静。 外面的雨好像还大。不过入夏往往雷雨,下不了多久。 钟影看了看时间,靠近裴决轻声:“我送你去车上。” 离得近了,珍珠温润的光泽在眼前盈盈闪烁。 裴决点点头,神情不知为何有些落寞。 他注视着珍珠,好像在注视一个美好的虚影。 停顿几秒,他站起来,酒醉后起得猛,天旋地转的,忍不住又往后倾。钟影眼疾手快,让他手臂搭上自己。很快,裴决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气息,太淡了,裴决甚至怀疑自己嗅觉是不是出了问题。柔软乌黑的长发也细细密密地贴近他,好像同他有话要说。 “影影。”裴决小声。 “嗯。” 可是他只是叫了她一声,就没下文了。钟影抬头瞧他,只见他黑眸幽深,仿佛浸在深潭里,一瞬不瞬地凝视。 不知为何,钟影觉得他好像一肚子委屈——这个念头冒得太奇怪,钟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觉错了。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 坐进后座,关上车门,裴决仰头靠着椅背,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他看上去比刚醉那会清醒些许,至少动作不是那么迟钝了。 “车钥匙呢?”钟影问他。 裴决:“口袋里。” 说完,他伸手要掏给她。钟影却直接过来自己掏了。 察觉到,裴决低头,角微弯:“我还没到这个程度。” 钟影气笑了,这一路过来,她额头都出汗了,她看着裴决语气微讽:“刚才是谁走不动路。” 裴决:“……” 钟影继续去他口袋掏钥匙,刚摸到,就觉裴决的指尖拂过自己的颈侧。 她抬头。 裴决垂眸注视她。 他的眼神好像在看她,又好像在看某个时空里的她。 车内的安静和包厢里通透明朗的安静不同。 车内窒闷,仿佛时间都变得狭窄,窄到只能留下两人。 他盯着钟影脖颈间的珍珠项链,低声:“喜吗?” 钟影微愣,对视的当口,她慢慢直起身,看着他。 裴决视线跟随钟影。 钟影忽然发现,裴决似乎真的有些委屈。尽管他的神情带着醉后的昏沉。唯独一双眼眸,抑的、黑沉的,好像一张凝固在时间里的网,因为时间过去太久,显得有些笨拙。但还是很努力的样子。 那种酸涩的觉又来到心口。 钟影低头看向自己颈间。 “喜的。”她说。 话音未落,下巴被人稍稍抬起,两人目光错的瞬间,裴决小心翼翼地吻上她。 第36章 罪人 对裴决来说, 这是一份失在时间和空间里的喜。 车厢狭窄,他们包裹其中。 外面下着雨,路过的一切匆匆忙忙。 可尽管失, 却是属于他的。 他很认真地吻她。只是吻技实在生疏。 嘴触碰的几秒, 裴决都没想好做什么。钟影睁开眼。藉着吻,裴决神情里的委屈越来越明显, 眼睫垂下,有些落寞的样子。喝了过度的酒, 眼圈都发红,漆黑眼底抑的克制却渐渐变得犹豫。 简单的一个触碰,所以分开也十分简单。 “影影。”裴决叹息,往后靠了靠,逃避似的闭上眼睛。 钟影注视着他没说话。 经过刚才那个吻,她的姿势有些奇怪,上半身靠在裴决身上。此刻,她闻到他括外套上干燥坚硬的气息, 只是心底泛起的酸涩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钟影慢慢坐直, 注视眼前的男人。 事实就是这样。 裴决喜她。喜的程度钟影无法测量, 但应该是很喜很喜—— 就像大学毕业那天她下定决心永远离开家、离开宁江,再也不回来, 裴决向她表白时说的那样。 那个时候, 她还没从裴决扔掉房门钥匙的震惊与愤怒中回神,后来接到消息的秦云怒气冲冲跑过来给她撬门,门打开的一瞬,她看见裴决站在不远处, 手里紧紧攥着钥匙,神情是那种几近木然的绝望。 她飞快地收拾行李。秦云瞪了眼裴决, 一边帮她一边向她确认真的不回来了吗。钟影不说话。只有裴决清楚,她不说话,就是心最狠的时候。不过秦云还是不大相信钟影舍得。毕竟,秦苒和秦荣是亲兄妹,钟影没理由同他们也断绝关系——直到那年除夕,秦荣发现真的联系不上钟影。这个孩子早就毅然决然地消失在人海。 行李很快收拾好,秦云下楼给她叫车。 “影影,可不可以——”裴决颤抖的声音里带着痛的气息。他完全没了办法,说到中途,语气里有种茫然的无措。 钟影扭头看向他,裴决张了张嘴,认真道:“我喜你。” “很喜。很喜。” 他预撼动不了丝毫,于是只能尽可能剖白。 幼年相伴、少年相依的数十载光被他匆匆诉之于口。只是太匆忙了,对于那个时候的钟影来说,他们的时间、他的存在、他的,相比她承受的一切,本来不及细看。 于是,在楼下秦云的催促声中,钟影漠然转开眼,拎起行李往楼下走,将他同整个宁江一起扔在身后。 时隔多年,再度重逢,他再也没说“喜”二字。 他说像小时候一样,说不要怕,说怎么样都好。 唯独喜,从来没说过。 车厢内安静了太久。 透过密闭车窗,能看到进出停车场的车辆又多了些许。 车鸣短促,好像隔着相当一段距离,昏暗光线里,如同深海鲸声,神秘又遥远。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