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稀薄的光透过云层照拂着大地,黎昇顶着一双布红血丝的眼睛走进警局,直奔法医室去。 莫洁心已经完成了对陆骐然的尸检,将尸检报告给黎昇。 “进一步尸检后发现陆骐然的后脑勺有鼓起的小包块,属于外伤引起的皮下血肿,可能是被钝器击伤,或者撞击到硬物,除此之外身体没有其他外伤。 “陆骐然的入剂是β2受体动剂,但在他的口腔里没有检测到任何相关成分,说明他在哮发作时并没有入药物。 “另外,在陆骐然的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甲发现了一些细细的绒线,经过检测,是山羊绒。” 山羊绒,是生长在山羊外皮表层、掩在山羊部的一层薄薄的细绒,手柔软、保暖好,属于稀有的特种动物纤维。每只山羊身上每年只能收获几十克羊绒,平均每五只山羊的绒才够做一件羊绒衫,所以羊绒又被称作“软黄金”。 黎昇闭上双眼,昨晚在202所见到的景象自动在他的脑海里重建——侧有一个推拉门衣柜,衣柜里的夏装和冬装分两边挂着,台晾着几件衣服,分别是棉质卫衣、运动长和羽绒服——里里外外没有一件衣物的材质是羊绒。 这意味着,陆骐然指甲里残留的山羊绒也许来自另一个人,陆骐然可能和这个人发生了冲突,致使他后脑勺受伤,乃至哮病发作。 【一米七左右,中等身材,戴着黑框眼镜,圆脸,下巴有颗痣……】 据201夫妇的描述,画像师画下了案发当晚来找陆骐然的男人的模拟画像,黎昇和陈芸带着这张画像,来到了西洲视野文艺出版社。 计算机专业出身的陆骐然,在大学毕业之后,进入了一家位于北京的互联网公司工作,担任软件工程师,在同事们眼里,他孤僻不合群,但前途不可限量。 “不需要调试器,只要他盯一下代码,错误的地方就会原形毕。”其中一个同事如是评价。 但就在一年前,陆骐然毫无预兆地辞去了这份干了三年的高薪工作,从北京来到西洲,成为了一名全职网络小说作家。 比起陆骐然这三个字,大众更为知的是他的笔名——四木。 四木的第一部作品《屠天记》在过去一年颇受好评,让他得以在一众武侠小说作者中崭头角,也收获了出版社的亲睐,拥有小说出版的机会。 而负责《屠天记》出版的相关事宜的责任编辑,叫邢杰。 警察突然上门找自己,邢杰扶眼镜的手止不住颤抖。 “你很紧张吗?”黎昇问。 邢杰挠头笑了笑:“身为编辑,在小说里看过很多次这个场景,但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经历。” “2021年12月31号晚上你是几点去找陆骐然的?” “我六点从公司出发,六点二十五分到他家门口。” “记得那么清楚?” “我和他约了六点半,我还蛮有时间观念,一般不迟到。” “详细说说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 “我敲门时四木……啊,不好意思,平时都是称呼他的笔名,一下子没能改口。” “没关系,说四木也可以。” “好的。”邢杰轻了口气,“我敲门时四木的邻居刚好出门,问我他的职业,我告诉他们是写小说的,四木开门后我就没跟他们聊了。我和四木谈到七点四十分左右,最后确定下来出版的各个事项,我就从他家离开了。” “纯谈出版的事吗?” “是的。” “屋子里有猫吗?” “啊?”邢杰面茫然,“我没看到猫,四木好像没有养猫。” “在谈的过程中你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吗?例如身体不适、咳嗽、不过气。” “没有,和之前差不多,除了……好像看起来心情好一些。” “怎么说?” “之前见面四木都是不苟言笑的,比较有距离,但那晚跟他讲话时他有出短暂的笑容,我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他没回答只是微笑,可能是因为他的书快要印刷发行了吧。” “你们经常见面吗?” “那倒没有,虽然很多年前就认识了,但这两个月因为出版的事情才见面的,加起来见过三次,他住的地方和我们出版社就相隔五公里,当面聊会比网上聊更有效率。” “你离开陆骐然住所后去了哪里?” “我去了在悦秀区的梵桦大饭店,见了另一个作家莯文,我找她写书已经找了很多遍,她终于答应我了,我们聊了将近两个半小时,接着我就乘地铁回家了。” 黎昇全程用鹰般的眼神观察邢杰,邢杰始终对答如,到后面也不再需要靠扶眼镜缓解紧张了。 询问完毕,黎昇安排两名警员去调取了石港西村村口以及梵桦大饭店案发当晚的监控,查看后,确认邢杰出入各个地方的时间点与他自己所代的完全相符。 这就代表,陆骐然哮发作时邢杰并不在场。 按照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陆骐然和那个人发生冲突时应该引起了不小的动静,或许会被当时居家的左邻右舍听见。 黎昇和陈芸再次来到陆骐然住处,走访同楼层的住户。 203住了两个年轻女孩,然而不巧,她们不仅昨天不在家,今天依然不在。 不过201那对夫妇知道她们的行踪。 “两个小姑娘嫌西洲的冬天不下雪,前几天就飞去东北旅游了,这会儿估计她们还在打雪仗。”女人说,“谁想到西洲今年偏偏下雪了呢。” “12月31号应该算去年。”男人纠正道。 这次走访,没有得到更多线索,陈芸颇失落,但在准备离开时,她倏忽想起,201还有第三个人居住。 “你们的女儿跨年那晚在家吗?” 女人顿时来了气:“她以前听话得很,不需要我们心,上了高三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成绩下滑一大截,一放假就跑出去,跨年那晚也跑出去玩了,还彻夜不归,第二天中午才回家,都没事先跟我们打招呼——” “不是跟你们讲了我和闺们一起跨年,然后去婷婷家过夜了吗!”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女生从次卧里冲了出来。 “跨年要跨一天的吗?凌晨十二点之后还去别人家,我和你爸同意了吗?我发短信叫你赶快回来你怎么就装没看见了?”女人上前拽住女生手腕,“崔如梦,你是不是跟着哪个男孩子鬼混了?” “哎哟,哪来的男孩子,四个都是女生!我们凌晨在玩游戏,哪顾得上看手机,全都早上六点才睡的,所以睡到了中午,婷婷的爸爸妈妈可以作证,你不信就去问他们!” “你待会把婷婷和她爸妈的手机号码给我,我去问个清楚!玩一整夜游戏你还觉得有理了,就要高考了你能不能上点心?” “哎哟,烦死了,我都18岁了,还管那么多。”崔如梦不出手,委屈巴巴地望向陈芸以寻求支援,“警察姐姐,这种算不算家暴,她拽得我的手都红了!” 陈芸分开了她们,劝说道:“好了好了,阿姨,你可以换个方式好好说话嘛,青少年正是叛逆时期,这样子责备会适得其反。妹妹你也是,你想想如果爸爸妈妈突然半夜消失了,完全找不到人,你会不会担心害怕?以后一定要汇报清楚,万一你遇到坏人了,家里人却一无所知,容易错过救人的黄金时间。” 黎昇最怕这些家庭纠纷,自觉站到了一边,待陈芸安抚好母女的情绪才上前发话,向崔如梦询问12月31号当晚的出门时间,以及是否有听到202的动静。 “快九点时出门的吧,202……”崔如梦努力回想了一下,“我当时没有留意202的情况,好像里面没有传出什么声响。” 这边没能找到新线索,而另一边,一名中年男子在跳蚤市场准备转卖其所偷盗的电子产品时被警方当场抓捕。 警方在男子的身上及背包里发现了两部手机、一台电脑和一条金项链,随后又在他所居住的出租屋里找到一台电脑、一部手机、一只玉手镯以及两枚银戒指。 并没有陆骐然的电脑、手机和201夫妇的金手镯。 经审问,男子承认自己曾多次在石港西村入室盗窃,但记不起有没有偷过这两家,在看过201的监控录像后,他当场否认。 “我从来都不穿一身黑,不戴黑手套黑头套,也不会在八九点这种时间段去偷东西。” 不过即使男子记不起,也能从他的身型判断出,他和监控里的小偷不是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还要扩大摸排范围继续追查盗窃201、202的小偷。 丢失的手机似乎再也没开过机,警方尝试了基站定位等方式,却始终追踪不到手机的位置。 但陈芸通过手机运营商查到了陆骐然跨年那天全部的通话记录,有五通,前四通是别人拨打过来的,无一例外是诈骗电话,陆骐然都没有接,而最后一通电话是在案发当晚8点59分拨打出去的,通话时长34秒。 那个接听电话的人很可能就是破案关键,黎昇接过通话记录清单:“这个号码属于谁?”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