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梦境里的男人和眼前的人影重迭,凌珠愣在了原地。 她久久没有说话,迟疑而沉默,令时间显得很是漫长。 只听到剑鞘划过地面发出尖锐的响声,原本坐在地上的少年用剑柄支撑起身,花了许久才勉强站稳。 他似乎有些奇怪凌珠为什么没有动手,眉头是蹙起来的,伸手抖落了剑鞘。 银光四,剑身抖动发出鸣音,他朝凌珠的方向踱了过来。 “为什么?” 凌珠听到他说的话了,也看到他提剑而来,将那把剑横在了她的面前,但她没有躲。 陆昂的声音很沉,“是因为觉得我孱弱?姑娘也未免太低估一个将死之人的求生意志了。” 刀锋架上凌珠的肩头,只稍一动就能割破喉咙,凌珠察觉到危险,本能开始发抖,嘴轻启。 “你真的会吗?” 陆昂凝神看着她,不知道她指的究竟是什么,真的会杀死她,抑或是…… “如果我放你走,你真的会告密揭发我爹和陈叔叔,让陈凌两家陷入绝境吗?” 凌珠想要知道答案。 但陆昂率先被前面一句话惊到,面复杂之,颇为艰难地吐出了几句话来。 “我错了。” “你不适合进。” 凌珠竟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围猎时,我在暗处见过凌姑娘弯弓盘马,整个过程杀伐果断,毫不手软,竟问出这样的问题,难以置信。” “易地而处,如若是我将凌丞相入绝境,九死一生,他侥幸逃,卷土重来,难道就会放过我?” “可是你没有死啊?” 陆昂被她笃定的语气震住,觉得这剑影实在是太过晃眼,下意识移开了分毫。 却依然避不开凌珠固执的眼睛。 她毫不在意颈边的剑,说话时气息起伏,险险擦过刀锋,“我放你走,你答应我不许复仇,保证陈凌两家的安全。” 陆昂口涌上一股腥气,呛得他几度干呕,难以维持站立,那把剑随之垂了下来。 他咽着口里的血,攀扶柱,握着剑柄,握得很紧,“我答应你,你就放我走?” 凌珠说:“嗯。” “好我答应你。” 凌珠朝他笑了笑。 陆昂却在此刻再次举剑,“我不过口头答应你罢了,将死之人为了苟活,什么样的屈辱没有经历过,不过是一句虚无的承诺,你竟然也相信?” 凌珠盯着他举起来的剑,如陆昂所料表情有了变化,但她的笑容褪去,却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局促,而是有些不解。 单纯的,近乎天真的不解。 好像在问,这把剑的主人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要把剑对着她? 陆昂几乎握不住这剑了。 他自幼含着剑胚出生,和这把剑同生共死,夜温养,此刻受到一阵不知是剑身还是心底发出的颤音,慢慢拨散开来。 他没有什么话要问了。 收了剑,再次坐在了塌之上,闭目养神。 反而是凌珠反应过来他说的话,跟着他走到边,问他,“你会吗?” 陆昂掀开眼皮,“会什么?” “你会信守承诺吗?” 陆昂没有说话。 他自幼体弱多病,几次被御医预言活不过来年,哪里有明天可言。 二十年来,他的人生只有尔虞我诈,虚与委蛇,以及为了苟活到明天的忍辱负重。 他说不出来这句话。 只是后来凌珠也跟着他坐在了上,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说了声“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这才捏住了被子,留下一道重重的褶皱,身体僵硬,应了声“嗯”。 陆昂看见她笑了。 此前陆昂只在骑时见过凌珠一面,印象中凌珠风姿绰约,杀伐决断。 现在她换了一身常服,温婉而端庄,一双含着笑意,坦,明朗,一瞬间无数未尽之意向陆昂涌来,让陆昂生平第一次不敢直视旁人。 气氛缓和下来,凌珠捡起地上的剑鞘,把剑收进鞘里。 她做完这件事之后抬头,问陆昂:“觉怎么样?伤势好一点了吗?” 陆昂的表情很怪,有些发怔,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一直盯着那把剑,以及凌珠握着剑的纤细五指。 凌珠被他看得挑起眉,“你听到我讲话了吗?” 陆昂说:“嗯。” 灼人的目光移开,凌珠清了清嗓子,“张管事正在给我爹写信,我爹知道了我来这里,肯定会派人抓我回去。如果是我二哥过来,那你就别想走了,所以我想先把你送出永庆山庄,然后再做打算。” “这附近有个村子,民风淳朴,离永庆山庄不算远,骑马半可到,只是你现在的状态……” “无妨。” 凌珠听到他的回应,点了点头,“嗯,那你怎么想呢?” “今写信到扬州,明才会送达,我想休整一,骑马出府。” 凌珠觉得可行。 “是哦,你一路避险,这几肯定提心吊胆,睡也睡不安稳,今天就在我房间里睡吧,我给你把门。” 陆昂慢慢抬起头来,视线径直落在凌珠身上,一瞬不瞬:“那你睡哪?” 比起他的沉郁,凌珠的反应则松快很多:“你都睡过我的了,我肯定不能再睡啦,又不能叫仆人去换,就睡地上吧,也方便照看你。” “你放心,我会守着你的,好好睡。” 余音婉转,落在陆昂心间,又是一阵难抑的颤抖。 他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鼻尖溢出了一滴汗水。 可这些凌珠都并未察觉。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