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黄大全的那番话,谢无苔心里有事,反而更胆战心惊了。进了门,先是磕头谢罪。 叶善靠坐在躺椅上,闭着眼:“说吧。” 谢无苔是真心想留下来,琢磨着成败在此一举,又想黄大全都误会自己了,那旁人该怎么想自己,他都这岁数了,总不能一生都要背负着“以侍君”的骂名。于是谢无苔挖心挖肝,自揭伤疤,抛弃羞心,将自己这将近二十年的遭遇原原本本的说了遍。 故事的开始并不惊,老套的山匪劫道,杀了他母亲,劫了他姐弟三人。长姐如花似玉,可想而知会遭遇怎样的命运。然而为了保下两个弟弟,长姐只能忍辱同土匪周旋。终于有一,三人寻得机会逃跑。山匪震怒,追逐途中,小弟掉下山崖摔死了,长姐被绑回来扔进匪窝,那一.夜长姐的哭声就没止过。也是在同一个晚上,模样清秀消瘦的谢无苔经历了一生中最难熬的一.夜。蹿天虎将他给强了。 可想而知,长姐本活不过第二,天快亮的时候用一条带将自己给勒死了。谢无苔也想死,可是他死了,家人的仇谁来报? 没人知道那个白天,谢无苔经历了怎样烈的思想斗争,又如何让理智占了上风。 他活了下来,苟延残,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了下来,成了寨子里人人都可笑骂一句“卖.股”的玩意。 他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将那夜欺辱阿姐死他弟弟的山匪一个个都死了。然而,却迟迟动不了那俩个罪魁祸首。 他不惜在俩个男人之间周旋,也只离间他们兄弟反目,遁地虎出走,另立山头。所以外界说什么因为女人反目,本就是个笑话。 是他谢无苔!厚颜无不要脸面做下的恶心事! 岁月逝,年岁渐长,窜天虎已经不在榻上折磨他,反因为他出众的管事能力,将寨子里的吃喝拉撒都给他打理。 如果叶善没有杀上来,或许还有半年左右,窜天虎才能死在他手里。他给他下了毒,又怕被发现,只能一点点的下。让毒、药慢慢渗透他的身体,击垮他。 可惜了,窜天虎是死了,却没死在他手里。 后来他被叶善赶出山寨,在山下的集镇徘徊了几,他看到了山上的人被派下来大肆购买物品,水一般的往山上运去。暗暗心惊,担心大娘子这般肆无忌惮的行事会被各方势力盯上。又暗自庆幸那笔银子被那个大贪官融了重铸过,没有官府的印戳。集镇的人虽有讨论,也是云里雾里。若不然一大笔官银面世,引来官府注意,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他就这样担心了十数,既舍不得离去,又不愿扎住下,每每看到黄大全领着黄家村的人出来采买,而后尾随送货的商贩看到候在山脚下一比一人模狗样的山匪,心里又会生出别样的趣味。 这样的趣味是他以前不曾受过的,他以前虽同这些山匪同吃同住,可没有一次不想杀了他们,或杀了自己。即便他心知这些山匪也有被上山为匪。可那又如何?山匪不事生产,为了活着总要劫财劫物,甚至害人命。尤其是曾经的二当家那一支,简直丧心病狂。每次劫掠必然杀个犬不留。因为这个二当家,黑虎寨一直为义匪诟病。也因为他的丧心病狂,其他寨子才不敢轻易攻寨。 谢无苔没意识到的是,他恨着所有山匪,也同样是在恨着自己。没有一个人会因为恨自己而不受煎熬的。他在那些细微的趣味中得到的不仅是有意思,而是无形中学着宽恕了自己,宽恕了自己也是个匪的事实。 白虎寨的人将他抓住是措不及防的,他不知道自己被留意了多久。等遁地虎出现在他面前,他怔愣过后竟然没有遍体生寒,反而有种理当如此的觉。 他是山匪,他也不是好人,他死在山匪手里,理所当然。 遁地虎抓他,其意不言自明。谢无苔受了酷刑。饶是如此也没将寨子里具体的事情往外透半句,只遛着他胡说八道。 遁地虎将谢无苔的半死不活去山门叫阵,没敢强攻,就是因为谢无苔假话。他带了白虎寨所有兄弟保驾护航。原本的打算只是来试探一二,不想就此代在此了。 说到最后,谢无苔一阵畅快。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早已泪面,哭得没个人形了。 该说的说完了,室内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大娘子闭着眼,呼均匀,谢无苔甚至觉得她都睡着了。 在他哭得这样悲惨讲述悲惨经历的时候…… 等了又等,谢无苔渐渐冷静了下来。 而后,那个不确定的叫人心惊的想法又冒了出来,大娘子的悲与喜似乎与常人并不相同。 她似乎从来没有真心实意的笑过? 又过了许久。 叶善睁了眼:“说完了?” 谢无苔已没了诉说往事的悲痛,心里只剩下惊疑不定,他忽然对自己想留下来产生了一丝丝的恍惚与不确定。 叶善:“手抬起来。” 谢无苔抬起了那只好手。 叶善:“另一只。” 谢无苔无端一阵哆嗦,他那只手自被叶善掰折后,因为没钱医治,一直任它自己长着。后来又被遁地虎劫上山,百般折磨,这只胳膊长歪了,也废了。最近养在黑虎寨,梅梅派人下山请了郎中给看病,也就治了皮外伤,这种伤及骨头的,也没办法。 一对上叶善的眼睛,当的痛苦立刻唤醒了记忆。谢无苔头皮发麻,心里是拒绝的。但是他又不敢,哆哆嗦嗦的举起了胳膊。 叶善捏住他的胳膊,手顺着他的小臂捋了下。 她的手又小又软,有着独属于女孩子的温柔触。谢无苔不由的胳膊都麻了。却在下一刻,瞳孔骤然收缩,人都没反应过来,剧痛袭来。 他本能的往后退去。 叶善“啧”一声,一脚踩住他的腿,拉住他的大臂,“别动!” 惨叫声这才后知后觉的爆发出来。 门口传来响动,有低低的说话声,却没人赶冲进来。 叶善已三下五除二,将他的骨头正好,用夹板固定,绷带一系,挂在脖子上。 谢无苔的眼泪扑簌簌的,眼角扫到搁在桌子上的小锤子。他进门的时候怎么就没注意到啊! “梅梅!”叶善刚喊出声。 房门忽然被撞开,梅梅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紧随其后的还有黄大全,村长和陈寡妇。 这些人同一个特征都是眼圈通红,泪面。 叶善:“把小三子带下去吧。该干嘛干嘛,胳膊不影响他做事。” 梅梅连声道:“知道知道,我们寨子不养闲人。” 谢无苔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眼泪挂在嘴角,怔怔的看着自己挂在脖子上的手。 “另外,”叶善回头,没什么表情:“我是问你能为寨子做什么?对咱们寨子未来的发展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谁要听你那些狗倒灶的事。” “这事我不听,以后谁都不要再说了,听到没?” 在场几人愣了下,同时弯应声:“知道了,知道了。” 叶善把玩着小锤子,重新躺下,闭了眼:“出去。”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下午6:00更新 谢在2021-09-14 18:22:25~2021-09-15 12:0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的小天使哦~ 谢灌溉营养的小天使:清河10瓶;狐狸未成妖1瓶; 非常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招聘启事 谢无苔领到了梦寐以求的新衣裳,陈寡妇亲切的同他说:“你先试试看,不合身再同我说,我马上给你改。” 梅大当家让人火速将谢无苔之前的屋子打扫了出来,又亲亲热热道:“三当家的,你还是干三当家吧,本老大让你官复原职了,开心吧?” 黄大全搀着他,小心翼翼。 谢无苔无奈:“黄大全,我腿没病。” 黄大全:“哦哦,那你哪儿疼?我背你。” 村长抬了抬手,刚想说什么。 谢无苔拦住,哭笑不得道:“我没事,你们都去忙你们的吧。” 众人一齐摆手:“没事,没事,我们都没事。” 谢无苔眼眶有些热,仰了仰头,“你们快走吧,不然待会我就有事了。”眼泪又忍不住了啊。 ** 寨子里三百来号人,少不得就有人头疼脑热不舒服。土匪寨子里不可能养郎中,但凡干土匪的基本都是年轻力壮刀口上舔血的人,身体都好,不好的早挂了。偶尔有个不舒服也是干熬着,自己扛,谁也不是谁的爹娘,谁管谁死活。可今昔不同往了,寨子里多了七十口黄家村人,这些人中多是老人小孩,伤风受寒那是家常便饭。 谢无苔再次当了这三当家,心境与以往天翻地覆,他开始真真切切的为寨子里的家人们谋划更好的生活了。 送人出去学艺没个三五年学不了本事,解不了燃眉之急。如此,唯有请人回来坐诊,再安排伶俐的跟着后面学,等师父想走了,徒弟也会了皮可将就着用了。且走一步再看一步。 谢无苔将这想法跟梅大当家说了。 梅梅正抓耳挠腮的练字呢,半月一次的考核马上就要开始了。 老秀才训人不给面子,就算她是大当家该骂还是骂。 谢无苔看到桌角放着一块绳结破损的令牌,陈寡妇蹲坐在桌子的另一头打络子。他的目光顿了顿,盯住令牌不动了。 这块令牌梅梅一直挂在间,但是小姑娘喜零零碎碎的东西,除了令牌还挂了其他小玩意,跑起来的时候叮叮当当,老远就知道大当家来了。 谢无苔之前心里藏事,从未在意别的,只当挂了块铜片。顿了顿,眉头一皱,拿了起来。 “梅姐,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谢无苔不自觉喉咙都紧了。 梅梅用笔头挠了挠头皮,“捡得呗。” “哪捡的?” 梅梅:“家里头捡的。” 谢无苔:“家里头?” 梅梅抬眼看向他,犹豫了下,眼里尽是不舍,说:“叔,你是不是想要啊?你要喜就送你吧。不过不能转送人啊,你不想要了再还我。” 谢无苔笑了,又无奈又羞又到暖心,自从梅梅听了他悲惨的过往后,对他的态度就小心周到了很多。小孩子不同大人,表现的尤为明显。 谢无苔就不好再问下去了,他将令牌放回去,说:“我不要。只是这个好像是官府将领的令牌,梅姐下山的时候千万藏好了,别被官府的人看见了,有理说不清。” 梅梅大喜,抱住令牌:“是大将军的令牌呀!” 谢无苔的目光落在令牌上的“顾”字,顿了顿,久远的记忆仿佛被一榔头猛然撬开让他微微有些失神。 “谢叔,你不是说要找大娘子吗?走吧,我陪你一起。”梅梅搁了笔,又冲勋哥儿的方向意有所指道:“我这个大当家这么忙,功课上的事一时跟不上情有可原。不像某些人,除了念书就没别的事了。” 俩小孩儿最近也不知因为啥有些矛盾,勋哥儿一听小脸就拉下来了。陈寡妇笑着说:“是是是,大当家贵人事忙,快去吧,我们都盼着寨子里能有个郎中呢。” ** 二人过去的时候,张氏正在院子里浇花,叶善捧着个脸坐在正屋门口的台阶上,胳膊肘杵着膝盖,一双秀气的小脚从裙子底下探出,有一搭没一搭的轮点地。脸上是暖融融的喜悦神。 谢无苔每每瞧见那张笑脸总有种不真实,然而这样柔软温暖的笑,又让人止不住心生好。 梅梅天喜地的跑了过去,并不敢挨得太近,在距离她下手的一个台阶坐下,将二人的来意说了。 如果仅仅是寨子里的琐事本无需请示叶善。只寨子里要来新人,就是大事件。叶善不喜陌生人随意出入她的领地,这是寨子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知道的同时,那些原住民又无比庆幸。 自从白虎寨被打走了后,分批逃走的人,传出去的消息各不相同,落荒而逃的说,黑虎寨来了位煞神,还是个侏儒,会隐身术分身术飞天术,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被关了几天又撵出去的土匪则到处宣扬,黑虎寨现在可是个好地方啊,不待俘虏,还管穿衣吃饭。也有不知听了什么奇怪版本的,到处跟人说:“黑虎寨太可怕了,每天都要念书识字,学得慢的就给他们二当家当晚餐了。知道他们二当家是什么吗?一头!一头壮如牛犊头长独角的黄!”还有说:“黑虎寨啊?哎哟,我劝你们正经人还是离远点吧?他们呀,啧,都是男的跟男的处。那个侏儒寨主是个变态,大白天的还盯着他们集体办事呢。哎哟,造孽哦,断子绝孙哦!”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