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主要是他的一个弟子刚好就是受罚学生的哥哥,人非常聪明,还能吃苦。许白非常喜他,也有心栽培他。 “许大夫,你能保证你留下的那位弟子不会对大娘子,对咱们清风山庄心存怨恨?”梅梅沉下了脸,忽而想到了什么又是一笑,“那你有没有想过,大娘子虽然让人将那些学生都送出去了,但是并没有说不让他们的亲眷出去接他们回来。他们被赶下了山,不是刚好有机会搭救自己的孩子、兄弟?二也说了送去五合县下面一个叫犁头的小村子。很好找,一条官道走到底,进村子的时候拐个弯。” “可是大家都知道的呀,清风山庄有规定无令不得下山,更不准擅自离开云州城。若是一旦发现,一律视作民,不准入城。” 许白:“……” 梅梅上前一步,“那你说,他们这些人既然心疼自己的孩子,会不会出城找寻他们?还是面上享受着清风山庄的所有好处,私下里又骂山庄冷漠无情?” “现在也只是赶下山而已,又不是不给他们活路,只不过没了往上爬的可能。许大夫,对你来说,是前途重要还是血脉至亲重要?” 许白被怼的无言以对,忽而自嘲一笑,拱拱手:“是许某吃了几天饭就开始犯糊涂了,多谢梅大当家指教。” 像他们这种半生漂泊之人,真遇到事了,谁也不比谁良善多少。 人若连自保都不能,谈何帮助别人? 他许家门…… 他不也活的好好的?呵! 何况,清风山庄现在还跟曹家有勾连,一丘之貉挣黑心钱,哈哈。 ** 屋内,谢无苔正当着叶善的面试穿新衣,神尴尬,心里则是动万般又无以言表。 山庄建设蒸蒸上,劳力劳工充足,叶善早就不做活了,也不会带领大家干什么。她很少过问山庄的事,只无聊的时候做些衣服手工。贤惠的像是哪家后宅的小妇人。 这是谢无苔第三次收到叶善送的衣服,第一次收到震惊之余还下了不争气的眼泪,直到陈寡妇老秀才村长许白他们相继都收到了。谢无苔一个嗝打上来,眼泪止住了。 如果谁要是认为这是叶善收买人心的手段,那就要笑掉人大牙了。 就像谢无苔自己说的,“如果一个女人需要靠做衣服收买人心,那也只会收获言蜚语。” 如果真要解释她这么做的动机,那就是手?无聊?闲得慌?没事找事? 谢无苔有时候会觉得她是个特别情充沛的人,对谁都特别好。不会计较个人得失。就像他执掌山庄大权,随意动用地道的财富,本无需跟她报备,只要他想用,予取予求。黄大全赚了银子回来,也是直接入账,她看都不看。 谢无苔经常想不通,她在这世上到底在乎什么? 就在今天,他心里一直疑疑惑惑并不确定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叶善玩儿一般的说出清风山庄是晋国当今最大的粮商,甚至无所谓的亲口承认他们囤积粮食高价售卖赚黑心钱。 这些话如果传出去,后果是难以想象的。 大娘子就没想过,这样的话会给山庄带来怎样的灾难吗? 谢无苔心惊的同时,一颗心不由沉入谷底。 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在乎。 她亲手打下的一片天地,她可以护着,也可以亲手毁了。 端看这些人还是不是她喜的模样。 他们殚竭虑,挣命奔波,苦心经营,或为名或为利,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她随时可以身走人,不被世俗挂碍,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凭借自己的一双手再打造出一片喜的天地。 谢无苔反思自己这两年的所思所想,猛然意识到自己太膨了。 他迅速的扩张清风山庄,接收他看上的能人异士,又顺其自然的并了整个青峰山匪窝。甚至还卖了官府一大人情,试图同他们打好关系。 似乎与一开始大娘子希望的那样——关起门过自己的小子,越来越远了。 所以,她关起了她的独院,过起了她自己的子。 “大娘子,你不会丢下我们吧?”谢无苔不由自主道。四十岁的人了,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是有些可笑的。更何况,她又不是他的谁。 叶善正在叠手里的衣裳,闻言,奇怪道:“你是物品吗?为什么害怕被丢弃?” 谢无苔猛烈的摇头:“我们依仗你,没了你,我们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办了。” 叶善和缓的笑了,“不会的。” 谢无苔不知道她这句“不会的”是指“不会丢下他们”还是“单方面觉得他们不会离了她就过不好。” “大娘子,”谢无苔担心那十三个在外头的孩子会胡言语,给山庄引来灾祸,犹豫道:“那些孩子真没关系吗?要不要派人跟着?或者干脆……”他比了个杀人的手势。 叶善似乎有些意外,语气听不出情绪:“小三子变了呢。” 谢无苔在叶善面前并不隐藏自己的恶,闻言只是一笑,“你不害人人害你。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公道?早点明白这个道理是好事。谁又会护着谁一生平安。就连亲爹……都靠不住,还能指望别人?天真。” 谢无苔在叶善处叭叭的说了许多话,直到他出门,他也没想起,大娘子到底是准他派人跟着还是暗中出手处理了麻烦。 他抓了抓挠门,还没个决断,忽见老秀才扯着一个人的衣领子朝他走来了,嘴里骂骂咧咧,“我就说我那些学生怎么疯了一样说那些话,原来是他在背后捣鬼!” 山庄这两年膨的厉害,进了很多人,谢无苔或许见过他,但已没什么印象了。 据老秀才说此人是那个年纪最大的学生李岩生的义父,宣德五年的举子,平时就愤世嫉俗的骂骂咧咧,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也是他教授义子的。 老秀才是叶善从烂泥臭沼中一把扯出来的,“端起碗吃,放下筷子骂娘”的事他干不出来。况且他也是看着山庄一步步膨大至今,别人都道谢当家是头笑面虎。唯他们这些原住民心里清楚,最该畏惧的是谁。如今别看谢无苔当家作主,将来这一切还不都是梅当家的!看不起女人?也要有那本事! 老秀才很动,举子的脸都被他抓破了。 山庄搞扫盲教育,将文人看得重,举子受到重视,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举子老爷自然是看不上秀才的,苦于进山庄迟,地位资历样样不如老秀才,心里积怨已久。然而这人又是个猾擅伪装之人,只私底下抱怨,面上不敢说什么。 谢当家审案,效率极高,一切水落石出。 再一提举子的档案来看,原是在家乡和侄媳妇通被捉在,村里人人追打,情急之下误入匪窝,因会算账写字,被当时急于讨好清风山庄的土匪头子捉了。 当时外头都传,清风山庄庄主文人,讨好庄主不送美人不送珠宝,要送就送读书人。搞得山下文人,人人自危。后来清楚原委,山庄名声越来越好,又是一波波文人前来遂自荐,扬言要当庄主门客。 都什么跟什么! 谢无苔刚从叶善那出来,心里着事,也开始反省自己这一二年的膨。 他忽然记起梅姐经常挂在嘴边的“我们是相亲相的一家人”,如果这不是叶善的恶趣味,而是她真心希望能拥有这样的生活环境呢?如今人口繁杂的山庄还是她心里最初喜的模样吗? 谢无苔心里惊出一身冷汗。 没耐心处理举子的事,随手给手下,让他们处理了。自己则赶紧回了书房,命人叫来山庄上下大小管事,一样样的查他们的过往生平以及如今的状况。 山庄因为一次学生口无遮拦的“小事”引来了一场大清洗。 一时人心惶惶。 从暮西山忙到次旭东升,一名手下凑到谢当家耳边,嘀咕一句:“老秀才昨儿半夜下山了,听山下人来报,今早他借调了山庄的马车出城了。” 谢无苔怔愣片刻,深深的叹了口气。 有人被教训,有人被撵下山。 分布在清风山庄四周重新被整合打的寨主头头又轮被叫来谈话。 至第三,许白的徒弟忽然来报信,“秀才爷爷不好了!” 谢无苔匆匆往老秀才的住处跑,又被叫住,徒弟指着山下说:“秀才爷爷在山下。” 谢无苔怔了怔,心里闪过一丝难过。 徒弟踟蹰道:“三当家,秀才爷爷说,他想见大娘子最后一面,希望您能……您能……” 谢无苔狠狠止住步子,犹豫再三,还是直接下了山。 ** 老秀才受了很严重的伤,面容枯槁,像是一棵已经枯死的老树。 许白说老秀才是被民扎伤了脾脏,救回来人就不行了。 刘老爷牵着他的羊,旁若无人的喂着草料。羊难难被他喂的比猪还肥。 老秀才的几名学生萝卜蹲一般挨挨挤挤的靠在墙边,一脸悲伤茫然。相对于几天前人人都是光鲜好看的模样,现在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其中一个竟然连衣服都被扒了,身上随便披了件破烂。 谢无苔略数了下,只有五个孩子。 据许白说,有三个大的骗走了他们所有的饼,提前跑走了,不知所踪。另外五个被家里人接走了,只剩这五名孤儿没人要。 老秀才看见他,没说话,眼泪先了出来。 谢无苔安他,“没事的,会好起来的,你说过你还能再活三十年。” 老秀才张了张嘴,发不出声,头偏了偏,往门口看去。 谢无苔知道他在等人。 “大娘子说她过会就来,你知道她的,手头有事不忙完是不会停下来做其他事的。你先睡一会,等她来了,我叫你。” 老秀才努力拉了拉嘴角,大概是想拉出一个笑容。 谢无苔坐在他身边,抓起他的手。以往他从来不碰他,老秀才曾经烂臭的糟糕模样给他的印象太深,乃至于他后来将自己每清洗的油光水亮,谢无苔还是嫌他脏。 夏的光照了进来,璀璨夺目。 这红尘纷扰,虽不招人喜,但也让人眷念不舍啊。 门口落下一道影,像是一道小飓风,女孩呜呜的冲了进来,喊着:“秀才爷爷,你不要死!” 梅梅的哭声终于让憋了许久的学生们哇哇哭了出来。 谢无苔转过脸,擦掉眼角的泪。 却在同时到几落的手骤然一紧。 一人穿着兜帽罩衣走了进来,她落地无声,像是一缕轻忽飘进的风。 老秀才笑了,而后剧烈的咳嗽。 他说:“朱门酒臭,路有冻死骨。” 谢无苔心中一紧,蓦然看向叶善。 老秀才:“我快死啦。”而后他忽然哭了起来,明明已经干枯像是没有水分的身体,不知为何却出了那样多的泪,他沙哑呜咽:“谢谢你,谢谢你。”再多的话也说不出了。而后就在这接连的“谢谢”中咽了气。 叶善无动于衷。 我才不管他们咧,我还要在山庄养老咧。 我的这些小弟子们啊,个个都聪明伶俐,将来定能出将入相,成人中龙凤。 我最讨厌当先生啦。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