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遂安整个人没有神头,病怏怏地,反应也慢半拍:“父皇,儿臣没事。” 他想掀开被子下地,被萧持按住了,萧持看着他,伸手又摸了摸他脖子,身上比额头好像更热些。 “昨晚干什么了?” 姜遂安微微一怔,半晌后乖乖道:“雪,看雪。” 萧持扭头看了一眼江渚,江渚立刻跪下:“陛下息怒,奴婢只是陪陛下看了一眼雪景,就在篝火旁边,是奴婢的错,还望陛下恕罪!” 姜遂安好像回归了一些意识,急着辩解:“是我非要去看……” 说着,文太医已经进来了,见过礼后,他给姜遂安把了脉,又写下药方让人去煎药,对萧持道:“就是着了凉,喝下一帖药就好了,陛下不用担心,另外,得吃饭,多喝水,补充体力。” 看样子是不严重,萧持面微松,挥手让他退下,又让江渚起来。 姜遂安晕晕乎乎地坐在榻上,看着萧持:“父皇,别怪江渚,是我不好……” 萧持回过头来,也看着姜遂安,眉峰轻蹙:“朕说了要怪罪吗?” 姜遂安愣了一下。 “看了一场雪而已,谁也不想生病。”萧持伸手在枕头边上够着了他的衣服,“只是记得下次注意,多穿衣服,如果风大了,就等风小些再出去看。” 他说着说着,想起姜肆经常挂在他耳边的话,又一句:“从冷的地方到了暖和的地方,也不要太快下衣裳。” 萧持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听不出他是告诫还是关心,姜遂安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嗯。” 萧持拎着一个袖筒:“左手。” 姜遂安下意识伸出左手,配合着萧持的动作将胳膊伸进袖筒里,接着耳边传来他的命令:“右手。” 姜遂安便又抬起右手。 他糊糊地,使劲眨了眨眼,觉自己好像还在做梦,父皇没有怪罪他,反而给他穿衣服,他已经快要八岁了,哪里还需要别人伺候,更何况还是皇帝。 “我自己……可以……”他说着,萧持已经给他系上衣带,并命令他:“左脚。” 姜遂安也没再说别的,任凭萧持摆布,把衣服穿好,萧持又弯去够鞋子。 “张尧,传饭。”萧持一边给他穿鞋子一边吩咐张尧,姜遂安眼里有不敢置信,眼巴巴地看着他,萧持给他穿好鞋,直起身子,手背碰了碰他额头:“头疼吗?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吃完饭把药喝了,你再躺下。” 姜遂安紧忙摇了摇头,然后眼神黯了一黯。 “怎么了?” 姜遂安开口:“头有些晕……” “嗯?”萧持眉心一纵。 姜遂安终于笑了:“摇头摇的……” 他还在病中,说话有着重重的鼻音,声气的,萧持低声道:“你身子骨跟一般孩子不一样,更容易生病,虽然这两年改善一些,但还是弱。” 姜遂安低下头:“我以后会注意。” “这种事急不来。”萧持声音淡淡,但每一句话都让姜遂安忍不住想抬头看向他。 他跟想象中急言令的皇帝不同,也跟一般的父亲不同,他好像很明事理,也很……宠他。 都说父严子孝,但萧持的严格很理,在该严厉的地方严厉,该柔情的时候柔情。 娘亲也是这样,对他耐心又细心,温柔又体贴,他没做错事,就不会贬低他诋毁他教训他。 上了饭菜,姜遂安还看到桌上多了一碗糖。 萧持给他拨了两勺。 姜遂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父皇,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你生病了,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萧持没觉得有丝毫不妥之处,平静回答。 姜遂安低下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沉默不语,萧持见状,问他:“怎么不吃?” “脑袋发晕。” “要我喂你?”语气有些调侃。 姜遂安抬头,笑得灿烂:“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父皇,你不用管我了,快吃吧。”他是幸福得发晕,才不是真的要晕倒。 吃了饭后药也煎好了,萧持让他喝了药回榻上再躺会,今的课业全都取消,姜遂安坚持看了一会儿书,效率实在低下,听从萧持的,回榻上睡觉。 也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天已经黑了,帐中点着灯,他一睁开眼,就看到娘亲守在旁边,氤氲灯火笼罩在她头顶上。 “娘?”姜遂安喉咙有些嘶哑。 姜肆俯下身,摸了摸他额头和小脸,有些紧张,眼中也有歉意:“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姜遂安摇了摇头,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娘,你怎么回来了?” “你父皇派人来告诉我的呀,我们的安儿都生病了,我当然要回来看看。”姜肆贴了贴他额头。 萧持正好进来,端了一碗药。 “醒了?把药喝了。”声音听起来无情的,但好像又很温暖。 姜遂安以为父皇会把药碗递给娘亲,结果他坐在另一边,吹了吹冒着热气的汤药,直接开始喂他。 姜遂安像是如遭雷击,一把把药碗抢过来,仰头喝了,喝完之后擦了擦嘴,脸上红红的。 萧持是没看懂,看向姜肆,姜肆了然地笑笑:“害羞了这是。” “有什么害羞的?”萧持显然不理解,问得一本正经。 “这要问问你们男人的想法了。”姜肆表示这件事不太好解释。 萧持挑了挑眉,明白了,回头对姜遂安道:“你父亲给你喂药,天经地义,谁敢说什么?” 姜遂安心安理得地接受萧持照顾了一天,实在贪恋这种被父亲宠的觉,但心里又觉得不该这样,所以姜肆一在这,他就有些不好意思。 没想到他会斩钉截铁地说出“天经地义”四个字。 心头一暖,他缓缓低下了头,每次都觉得自己很幸运了,但是总是还能在世间发现更大的惊喜,他可以乖乖地做一个普通的孩子,可以生病,可以做错事,可以撒娇,也可以勇敢,什么都可以。 姜肆看着姜遂安头顶,忍不住抚了抚他的头发,心里也是愧疚:“对不起啊安儿,娘这几疏忽你了。” 姜遂安赶紧抬头:“没有关系!娘在给前线作战的伤员诊治,在做很伟大的事,安儿只是小痛小病,没有关系!” 他不说还好,说了姜肆就觉得鼻子发酸,她的孩子,好像一直都这么懂事,她有时候也希望他不必这样,但是孩子心已经养成了,他有了自己一套行事准则,待人接物也有自己的想法。 “饿了吗?”萧持打断她的思绪。 话是对两个人说的,一大一小四双眼睛一齐看向他,然后慢齐刷刷地点了点头。 萧持似乎是笑了,让人传膳。 比早晨的膳食丰富些,多了一碗红烧。 姜肆吃红烧。 姜肆拿着筷子,给姜遂安夹了一块:“这块不油腻。” 又看向萧持:“你打算修整多久继续发兵?” 萧持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问询了她的意见:“你说呢?” “现在是冬天,马上就到年关了,每年这个时候边关都兴战事,你不打别人,别人也会来扰你,不如一鼓作气。”姜肆想了想,又道,“游老新研制出一种九沸散,用在伤兵的伤口上,效果很好,后方你也不用担心,一些伤势较轻的,休息半月就可以再上战场。” 萧持点了点头,忽然问她:“你说,就把燕都当做京师如何?” “燕都?”姜肆有些惊讶,燕都就是他们所在之处,背靠燕山山脉,倒是有个天然屏障,北方如果发生什么战事,也能及时出兵平叛。 就是冷些。 “那到冬天可要穿多些了。” 萧持看着她,没有说话,姜肆注意到他的眼神,愣了一下,慢慢放下碗,“怎么了?” “你不是怕冷?如果不想在燕都,朕再想想。” 姜肆摇头:“冷了穿衣服,晚上睡觉生火盖被子,冷什么?” 她指着姜遂安碗里还没吃的红烧:“吃。别剩下。” 俨然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萧持跟姜遂安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笑意。 “你娘真霸道。” 真霸道的姜肆在军营中留了两,姜遂安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又生龙活虎了。 姜肆陪他几,就又回了后方的伤兵营里,萧持如他所说,没过多久继续发兵攻打喀族部落,不出三个月,喀族部落战败,缴械投降,愿对大齐俯首称臣。 喀族王都就是燕都,萧持打算把燕都作为京城,就需要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也需要把卉州的基挪到燕都来。 燕都原本曾作为大魏的都城,只是后来强敌来袭,大魏皇帝一路南迁到卉州才停下,而喀族占领燕都百年,燕都皇城叫做赤燕城,后来因为赤燕城发了一场大火,有人觉得名字里带“赤”不好,就让钦天监重新则了一个名字,改名“金燕城”。 喀族侵占的百年,金燕城保存完好,萧持选择这个地方落脚,也是因为不用重新兴建殿。 景隆三年夏,迁都之事基本落成。 冀北仍兴战事,只是朝臣在燕都安定下来,萧持也先暂时留在皇里。 迁都不是小事,朝中许多王公大臣都是随着迁都举家搬迁,有些人年纪大了,不宜长途跋涉,或者本就到告老的时候,他们便留在卉州没有随行,落地燕都之后,朝中多了许多空缺儿,都要萧持一一安排。 六月时萧持去灵台山祭天,又召了藩王入京,准备对朝中大臣和皇亲贵胄论功行赏,一时间,燕都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百官迁了新家少不了要互相走动礼尚往来,就连公主府也没闲着,萧锦辞在府中设宴,还邀了姜肆出同聚,姜肆平里不喜这种场合,但她与公主往甚密,自然不会拂了她的面子。 萧锦辞的新府邸是萧持赐的,对于公主来说已经是极尽奢华,萧锦辞同一般女人不同,她不嫁驸马,喜铺张,好享乐,之前朝中常有大臣弹劾她,说皇上宠着这个皇姐如何如何,实在不该,结果萧持都不予理会,仍给萧锦辞最好的。 姜肆坐着马车去公主府,身边带了闻杏和疏柳,路上听到的沿街的叫卖吆喝,觉得这样的闲适和热闹实在难得。 之前随军一年多,看得都是战火烟,离失所,每天面对的都是伤病残将,时间久了,心里也会觉得抑不舒服。 也是因此,萧持决定在燕都整顿一段时间,一是为了安排好迁都一应事宜,二是为姜肆的身体着想。 马车在街道上驰行,忽然刹了车,姜肆挨着车壁撞了一下,闻杏问赶车的护卫:“出什么事了?” 外头传来声音:“娘娘稍安勿躁,卑职这就去看看。” 姜肆等了一会儿,护卫回来,隔着车帘道:“方才街上有匹马受惊了,狂奔了半条街。” 姜肆觉画面似曾相识:“撞到人了?” 外头却道:“没有没有,说是差一点撞着个小孩,被人救下了,那孩子的爹正跪在地上磕头答谢呢,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说是方才情形实在凶险,多亏了那个好心人,娘娘不用担心,人群很快就散了。”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