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昭等了片刻,回头狐疑地看着管家:“管家伯伯,你磨蹭什么,快点呀,疼死我了。” 她说着话像撒娇,听得人心头一软,管家老远看到小公主脖颈后面一片血,是有些心疼,刚要走过去,就听到上面一声低沉的命令。 “你先出去。” 管家怔了怔,没迟疑,应了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萧锦昭立刻纵起眉头,气哄哄地看向韩北野:“算是我错了好吗,你不要讨厌我到这种地步,真的很疼,我都快要疼死了,你还不让管家伯伯帮我上药!” 韩北野心中一阵烦躁,什么话都没说,他起身径直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萧锦昭被他灼灼的双目看得脸上发烫,想起皇嫂的话,低头默默告诫自己不能再犯傻了。 忽然觉后颈一凉。 她浑身颤了下,韩北野正弯着身,指尖抹了药膏,在她伤处轻。 萧锦昭没想到韩北野竟然会帮她上药,一时连惊诧都忘了,足足愣了好长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嘶”了一声,小声求他:“你轻点行吗……” 韩北野指尖是热的,他常年习武,手上都是茧子,皮糙厚,从来没想到人的皮肤会这么滑这么软,萧锦昭一声低求,他下意识笑了,说话没经大脑。 “真是娇气。” 萧锦昭没听清,“嗯”了一声:“你说什么?” 韩北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脸骤变,他放下药膏,退后几步,又变成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药上完了,你走吧。” 刚刚因为韩北野上药的举动,萧锦昭本来要把皇嫂的嘱咐抛之脑后了,可他又这么对她,萧锦昭把头发顺到脑后,将衣裳向上拽拉拽,走到他身前,双眼直视着他。 “今天我过来,其实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认真回答了我,我马上就走,并且保证再也不着你。” 韩北野背着手,手指上还残留着药膏,但热意不在了。 “公主请讲,臣一定认真告知。” 听他疏离的语气,萧锦昭心中打起鼓来,但纠结了良久,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韩将军,韩大哥,韩北野,你,喜不喜我?” 背后的手忽地攥成拳头,韩北野双眸微动,静默片刻,出了声:“臣已经说过不下三次了。” 萧锦昭上前一步:“但我想听你此时此刻的想法。” 韩北野退后,始终跟她之间拉开一段距离:“我的想法,一直没有变过。” 她是极万千宠于一身的娇养公主,他只是族中弃子,一介武夫罢了,他们实在不堪相配,只是因为他曾经下水救过她一命,她就对他芳心暗许,可等子久了,她就会知道他这个人实在无趣,从而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决定。 她还小,但他该知道分寸。 萧锦昭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连委屈也没有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回答这句话。 可就像皇嫂所说的,真心喜她,不该让她这么伤心。 而她现在好伤心。“韩将军,我知道你的答案了。谢谢你帮我上药,还有……在皇姐府上,浇了你一身凉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萧锦昭声音微微发颤,但她前所未有的清醒,皇姐一直教她别人要理智,她以为理智就是不释放自己的任何情绪,她现在知道了,理智不代表要守住自己的心,她至今仍然不后悔追逐韩北野的那段时光。 “可能你就是不喜我吧,我知道这种事强求不来,皇嫂说喜一个人不会让他伤心难过,那反过来说,我也不应该让你觉困扰。” 萧锦昭上前一步,忽然抱住韩北野的。 他身材高大魁梧,但是不的,抱起来刚刚好。 韩北野有一瞬愣在了那,等他觉到背后传来的温度时,萧锦昭已经放开了他。 “韩将军,希望你后找到一个全心全意你的女子,你也全心全意地着她,我走啦!” 韩北野忽然觉得手心一疼,低头摊开掌心,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手心已经被攥出了印子,身后没有了声音,一片寂静,他急忙转身,房门四敞大开,有风吹进来,而里面空的。 桌上还留着用了一半的药膏,打开盖子暴在空气中,手指上的药渍已经不见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不多时,管家进来收拾,看到失魂落魄的将军,转身将药膏盖上,装进匣子里,走到门口,又叹了口气,走了回来。 “将军,老奴有句话,尽管会惹得您不高兴,但还是要说。” “小公主虽然是个天真娇纵的女娃,但比将军您勇敢多了,喜不喜,她都敢面对全世界说出来,您就不敢。” 韩北野缓缓抬头,眉头不自觉皱紧:“你是说我胆子小?” “不是胆子小,将军只是顾虑太多了,人生苦短,世事无常,将军何必要将自己困囿于将来还没发生的境遇里?” 韩北野眉头皱得更紧,仿佛一下被戳中了内心,他挥了挥手,老管家言又止,最终还是拿着药膏退下了。 过了几,韩府果真一片安宁。 再也没有一个明的身影在韩府上蹿下跳,也不会跟在他身后如影随形了。 韩北野安静了几,终于登上公主府的大门,亲自到长公主萧锦辞面前谢罪,为公主府设宴那自己无故离席的无礼行为道歉。 萧锦辞坐在上首,男侍在旁边伺候着,喂着水晶葡萄,她吃下一颗,才笑意盈盈地看向韩北野:“将军不必介怀,那也是乐陵不懂事,本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怪罪你的。” 韩北野还是看不惯萧锦辞这番模样,始终低垂着头。 “那也是臣对公主恶语相向,才使得公主对臣发了脾气,臣想当面对公主致歉。”他道。 萧锦辞直起身子,笑道:“将军有心了,我会转告乐陵的。” “臣还是当面说清楚为好。” 萧锦辞轻笑一声:“不巧。” 韩北野皱了下眉,抬头看过来。 萧锦辞尾扬起一抹笑,从他那个角度看起来有些轻蔑。 “乐陵三前跟秦家大小姐出京了,这一去闯,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等她回来时,这种小事早就忘了,将军也不要放在心上吧。” 萧锦辞一边说着,一边眉眼含笑地看着他,韩北野心头巨震,一时僵在那里,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走了,真的走了? 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结局,他以为她可能生气了,躲着他,或者失望了,再也不想看见他,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干净利落地走,说放下就放下。 韩北野突然站起身,双眼却有些失神。 萧锦辞的笑不再蔓延,她也站起身,挥动袖子冷哼一声:“韩北野,乐陵再天真,也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你因为不喜她而拒绝她,我还敬佩你有几分骨气,但你若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畏首畏尾,看低了乐陵对你的情,那我会打心底里看不起你!” 韩北野倏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萧锦辞。 “她在哪?”半晌以后,他忽然问。 “不是说了吗,出京了。” “去了哪里?”韩北野不死心地追问。 “你以为你问了我就会告诉你?” 韩北野弯下身,郑重地拱手行礼:“还望殿下告知微臣,她去了哪,微臣不尽。” 萧锦辞看着他头顶,眸中颜渐深,角漫起笑意。 城门,轻骑快马出城,惊起天尘土。 韩北野坐在马背上,耳边响起长公主的话: “从前都是乐陵一直追逐你,现在换你去追逐她了。我告诉你三个去处,你现在快马加鞭逐一去寻,或许还能寻到,若是寻到了,说明你们有缘分,若是没有寻到,就怨老天也不帮你吧,这恶果,你自己下吧。” 韩北野快马加鞭,眨眼间已经只剩下个背影。 皇里,姜肆与萧锦辞对坐饮茶,听了方才的话,姜肆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递过来莞尔的眼神:“你骗他的?” 萧锦辞点了点头:“对啊,前两个去处,乐陵和绾儿都没有去,先让他扑两次空,把希望都寄托于最后一处,夜兼程倍受煎熬的时候,再找到乐陵,岂不是会更高兴?” 姜肆愣在那里,一时之间竟然没法反驳。 “真有你的!” 景隆二十年七月十八,乐陵公主府有一场小小的家宴。 永安郡主十五岁生辰,十五岁不是大大办的年纪,但永安自打生下来就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疼,她的生辰,大家自然都要赶来庆贺一下。 黄昏时,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上面先下来一道身影,然后伸出手去扶里面的人。 “安儿去江北府办事,还不知道赶不赶得回,要是赶不回,卿儿又要闹他了。”姜肆握住萧持的手跳下马车,被萧持稳稳接住,两人对视一眼,萧持给她一个“就知道你要跳”的眼神,笑容温柔。 “江北一路上都在下雨,路不好走,耽搁也是正常的。” 再如神化一般的人,也有老去的那一天,人抵不过岁月蹉跎。 可有的人再被蹉跎,身上气势不变,心智不改,从头到脚也是从容。 萧持拉着姜肆的手踏上台阶,让她小心脚下,姜肆还在刚才的话题里:“卿儿等不到他,要哭鼻子,今天不好收场。” “让他爹娘自个哄,与我们无关。”萧持先把他们一家撇干净了。 正说着,身后传来落轿声,两人回头一看,发现是头白发的嬴懋。 “爹!”姜肆挥挥手。 嬴懋下了轿子快步走过来,腿脚一点也不像年过花甲的人该有的样子,他看了萧持一眼,落在两人握的手上,眉头一皱,也没说什么,萧持面如常,把手往前抬了抬,好像是故意的。 姜肆打了一下萧持的手,瞪了他一眼。 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多大的人了幼稚不幼稚。 “陛下,皇后娘娘。”嬴懋想要行礼,被姜肆制止,“爹,你这是做什么呀,今天是家宴,没有君臣。” 嬴懋弯身:“不敢不敢。” 姜肆见自己这个半道认回来的爹说话怪气的,又瞪了萧持一眼。 萧持清了清嗓子:“岳父大人不必多礼。” “成!”嬴懋飞快直板,拉着姜肆就往里走,边走边道:“闺女,我跟你说,叠刚从江南那边回来,这一路上可有意思了,爹还惩治了几个大贪官,你夫君治理天下的能力还是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啊,下面官场太了太了……” 萧持听着岳丈大人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批评,看着空的手心,静了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抬脚跟了上去。 韩北野跟萧锦昭得到消息去二门人,又是一番见礼,姜肆看俩人身后没有人,看向萧锦昭:“卿儿呢?” 萧锦昭大大的眼睛大大的苦恼:“听说太子殿下赶不回来,闷在房间里生气呢!” 姜肆跟萧持互相看了一眼。 就知道! 韩北野不笑的时候脸很瘆人:“总觉得跟谁有些像。” 萧锦昭瞪他:“有什么话你就明说,不要拐弯抹角!” 韩北野眉头一挑,被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最后只说道:“像我。”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