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原本就是谢灵玄的通房,如今再回榻上服侍他,应该也没什么。 谢灵玄见了云渺,浮现几分不悦。 “你什么时候把她捡回来了?” 温初弦揣摩着他可能听的话,道,“夫君喜温柔小意的,妾身便按这标准给夫君寻了一个人,云渺正好合适。” 他沉沉道,“温初弦,你少自作聪明。” 温初弦甜然微笑,“多谢夫君提醒。云渺过去是犯了些小错,不过妾身已训导过她,她保证以后安安心心侍奉夫君,不会再惹夫君生气。” 云渺见此,立即跪在谢灵玄面前,哭天抹泪地表忠心。 谢灵玄眼底冷光闪了闪,似有愠。但他的朝中之事千头万绪,实懒得多理会这些小事。 无论如何,云渺终于是留在温初弦身边了。 往年立冬谢府都是有一场小宴的,今年因为黛姨娘殁了,长公主觉得晦气,便将立冬小宴推迟了几。 温氏嫁了两个女儿给谢氏,谢家和温家亲如一家。 这场立冬小宴,长公主便邀请了温老爷和何氏一同前来,一大家子暖融融地坐在一起,也好驱散冬的寒气。 聊了会儿天,这才知道温芷沁也定人家了,这几便要嫁了。 温家大哥儿温伯卿也来了。 气氛微有些尴尬,想当初谢家为了娶温氏二女,曾将他状告到大理寺。温伯卿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对谢家人都不甚看得上。 谢灵玄和颜悦地和温伯卿招呼,他却也答不理,话里带刺地讽了谢灵玄几句。 温老爷怕儿子得罪了谢灵玄,连连赔罪,谢灵玄却不甚在意一笑而过,“都是手足同胞,世伯说这些做什么。” 温老爷好言好语道,“自然,自然。” 半晌七宝擂茶端上来,香俱全,温芷沅叫人给温伯卿斟了一大碗。 温芷沅和这个哥哥乃是一母所生,从前在温家时,温伯卿就最疼温芷沅。如今眼见温芷沅所嫁非人,温伯卿对谢灵玉一直怀恨在心。 谢灵玉也知温伯卿看不上自己,亦不正眼瞧温伯卿。 众人闲谈了半晌,温伯卿却忽然腹痛起来。 温老爷以为他只是寻常的屙屎溺,叫他自行去解决,也没怎么当回事。没想到温伯卿还没走到门外,就面苍白地捂着肚子,剧痛难忍……落了下来。 在场的众人顿时惊愕万分,谢灵玄也略惊讶,将温初弦抱在怀中捂住她的鼻子。 长公主脸眼可见地沉下来,温老爷与何氏简直无地自容,老脸都羞得通红,“混账!还不滚下去!” 温伯卿艰难地答,“是,父亲……” 可他身子颤了颤,是虚汗,似肝肠寸断一般,本动不了。两个谢府的小厮过来,才将他搀到溷轩去。 谢灵玉此时终于忍不住,憋出一声笑来。却见何氏对他怒目而视,长公主、温芷沅等人也在瞪着他。 显然,众人都以为是他给温伯卿下了泻药,引得温伯卿当众出丑。 在场之中,除了谢灵玉和温伯卿素有仇怨,谁还能行如此龌龊勾当?只有谢灵玉刚才笑出了那一声,最有嫌疑。 谢灵玉收起笑容,为自己解释了句,“是他自己吃坏了肚子,与我可没关系。” 何氏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就要绷不住脾气。 长公主斥道,“逆子,你是不想活了吗?” 温老爷沉下脸来,“贤侄,这玩笑是不是开得太过了点?伯卿虽与你有过口角,但你也不必这般羞辱人吧?你叫伯卿后还怎样做人?” 谢灵玉蒙受这不白之冤,也有几分恼了,“我说了不曾就不曾!” 温芷沅垂着头,帮兄长也不是,帮夫君也不是,哽咽着哭了起来。 一顿好好的宴被搅合了,谢温两家俨然成了对峙的局面。 还是谢灵玄清醒地提醒了一句,“伯父快命人去看看世弟吧,别再真出了好歹。” 温老爷这才一拍脑门,匆匆派身边小厮前去溷轩察看。 然下药之人着实手段狠辣,琢磨着要了温伯卿的命……温伯卿那么雄壮的一个习武之人,转眼之间就被耗得孱弱不堪,甚至连行走的气力都没有。 儿子病成这样,温老爷和何氏也没法回府,守在温伯卿身边彻夜照顾他。 短短的半个晚上,温伯卿就去了溷轩数次,到最后开始吐,面如金纸之,俨然只剩最后一口气。他哭,抱着何氏的手臂说疼,到了后半夜,却又发起滚烫的高烧来,口中喃喃不断地说胡话。 温伯卿那样一个男汉,骨头本是硬的,此番实是被折磨得求死不能,神志模糊,才泪喊疼的。 何氏悲痛绝,一时恨不得谢灵玉死。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凭谁也无法入眠。 谢灵玄把温初弦送回闺房,亲切地帮她盖好被子,“娘子先休息,那边的事还没完,我作为长子,须得过去帮衬一二。” 温初弦道,“夫君也别太累着自己了。” 谢灵玄留恋说,“待你兄长的病势稳定下来,我就回房来伴你。” 温初弦乖然说好。谢灵玄吻了下她额头,帮她把灯火熄了,羽白的身影踱入黑暗中。 说来,温初弦是家中庶女,和温伯卿这嫡出的大哥哥之间无甚情,甚至温伯卿还帮着温芷沁欺负过她,是以他今出了丑,她也不在意。 不过谢灵玉实在是无辜。 她知道,给温伯卿下泻药,既让他丢尽了脸、又丢了半条命的,另有其人。 那个若无其事哄她睡觉的人,外表干净极了,内心还不知道多肮脏。 毁人的名节名声不眨眼,下手毒辣不留余地,确实是那人的一向风格。 温伯卿直到后半夜才稍稍清醒,又上吐下泻了几场。 温老爷、何氏和长公主等人一直在旁边照顾,谢灵玄亦安排郎中,连夜给温伯卿治病。唯有谢灵玉心中憋屈,没有面。 次清晨,温伯卿终于不用再跑溷轩了,却还是歪在边浑身无力。 谢灵玄替谢灵玉给他致歉,“弟弟不懂事,竟开这样的玩笑。望世弟千万别放在心上。我已下令锁死消息,今世弟腹泻之事,绝传不出谢府去。” 温伯卿忿然,忽陷入绝望中。 他这么大一个人当场屙稀,若是传出去,那该是多大的丑事?给他一把刀子吧,他不用活了。 温伯卿发火,但见谢灵玄神蔼然,是关切之意,加之又有当朝右相的威严,他这火便没发起来。 他慨然道,“大公子,之前我以为您和那谢灵玉是一伙的,才那样跟您挑刺儿……如今看来,竟是我错了。” 谢灵玄不介怀,“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温伯卿叹,心下对谢灵玉的怨毒越发浓重了几分。 此番温家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温伯卿当场出丑,温老爷和何氏到长公主面前,说什么也要讨一个说法。 长公主把厨房的下人、丫鬟都叫来,挨个审问了一大通,都没说出个端倪来。 倒是有几个丫鬟仿佛看见,二公子谢灵玉曾鬼鬼祟祟地靠近过七宝七宝擂茶。至于那几个丫鬟是不是在做伪证,却不得而知。 温家人已认定,是谢灵玉给温伯卿下了泻药。 长公主也很生气,当即将谢灵玉给叫了过来。 可怜谢灵玉百口莫辩,众人都认为是他给温伯卿下泻药的,就连温芷沅,也站在了兄长的那一边。 谢灵玉绝望道,“你们是不是什么坏事都直接污蔑在我身上!我就那么讨人厌吗?” 长公主抬手叫了声,“玄儿!把他给我绑起来,重重地打。叫这逆子还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为!” 乃是叫谢灵玄亲自命人打。 长公主这么做,原是留了个心眼。叫旁人打,下手未免没轻没重。但谢灵玄是谢灵玉的亲兄长,让他出手惩责,既可以给温氏夫妇一个代,又可以免得谢灵玉被伤得太重。 虽嘴上一声声叫着逆子,但谢灵玉终究是长公主身上掉下来的,她终究是舍不得这个小儿子的。 谢灵玄遵母命,命二喜拿起,朝被绑在条凳上的谢灵玉走去。 他俯身浅笑,在谢灵玉耳边道,“弟弟,母亲叫打,兄长不能不遵,还请你忍着点,莫要怪罪兄长。” 谢灵玉心口如聚着一团火,却又不能把谢灵玄怎么样。 他那娘是不是疯了,竟把他给这人打?这哪里是他的亲哥哥,又怎会顾念半分手足之谊? 在静济寺时他才刚说漏了嘴得罪这人,此刻他落到这人手里,还不得直接被打残? 不及多思,二喜扬起子,已开始打。 如雨点般的子落下来,谢灵玉牙关紧闭。他本以为谢灵玄会借此机会公报私仇,把他打个半残,可子一下又一下,打得却不甚重。 温老爷和何氏却看出长公主的猫腻,何氏道,“长公主,既您有心惩责谢灵玉,就不该叫玄儿打。玄儿自幼宅心仁厚,怎么能下得去手惩戒这逆子?这打得可比挠还轻。” 温芷沅虽不谢灵玉这夫君,但毕竟嫁都嫁了,平常她都是向着谢灵玉说话的。但今眼见自己的亲兄长被害成这样,高烧不退,实在恼恨,便也狠下心来没求情。 长公主被人抓住了把柄,迫于无奈之下只得朝谢灵玄道,“玄儿,你那么轻飘飘地做什么?打死这逆子!” 谢灵玄淡淡提醒,“母亲,弟弟已经很难受了。” 长公主厉声道,“你也要忤逆母亲吗?打!” 谢灵玄无可奈何。 他对二喜道,“重些打吧。” 二喜一愣,问,“公子,把二公子打到什么程度?” 谢灵玄思忖片刻。 “母亲说叫打死。” 他顿一顿,冰冷说,“那便打死吧。” 作者有话说: 注释:1.‘竹滴清响’五字引用自唐代孟浩然的《夏南亭怀辛大》 2.‘不人人自’引用自清代黄增的《集杭州俗语诗》 第37章 听戏 话本先生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