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爸妈会做这种事,他们不想帮忙,也不用找这种借口,无非就是四叔不想帮,其他人就借故推,说白了,就是我们家现在过得不如四叔,其他人都还好说,连爷爷也这样,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原来同样是儿子和孙子,因为境遇不同,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章家那边财大势大,所以连爷爷和大伯二伯家也格外看重四叔,如果今天秦家还在,他们会是这样吗?” 咖啡一如既往地不怎么样,真浪费那些上好的咖啡豆,不过秦明峻来过几次,显然已经习惯了这老板娘不怎么样的手艺,先前一杯已经见底,他示意了一下,仅有的一个服务生过来续杯,他今天有点提不起神,他归咎于也许是天气不好的原因,“如果秦家还在,小姨现在也不是这种境况。”言下之意,说这些有什么用。假设的前提已经不成立,还能得出什么可以期待的结果。 “哥,难道你也赞同季家这么做吗?”季君严情绪失控,重重一拳击打在桌面上。 趴在柜台里正听着呼啸海风打瞌睡的年轻老板娘猛然听到这动静,从臂弯里抬头,睁开了蒙惺忪的眼睛。这种天气,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她看看没什么事,趴回去继续睡。 这个女人简直比明晓静还懒散,“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有他们的理由。”秦明峻说。 “什么理由可以让他们连……连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都不愿意帮忙?”说到这里,季君严的眼圈有些发红。 秦明峻以前听他小姨说过这个表弟,打小就聪明,脑子也活络,大概在君严十岁左右的时候。他们夫两个说漏嘴,让他知道北京还有那么一家人,他就想回国看看,这些年虽然没成行,但着他爸爸问了不少北京的事情,季方正大概也想儿子将来能认祖归宗,也愿意下大力培养,只寄望有一,能让孩子被家里人接纳。但夫两个一个太忙,一个太宠,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这个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太自负,总以为没什么事情是他办不到的,所以这次小姨的病一查出来,他自告奋勇跑回来打前阵了。也不想想他即将面对的是些什么人。 “哥,你想什么呢?” “你问季家的理由吗?”秦明峻弹弹已经烧了很长一段的烟灰,“当然是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差点死了。”他无意抹黑小姨和季方正,但看君严这情绪,一味的隐瞒只能让事情更糟糕,对于季家,他没有好,靠着出卖朋友得以保全,就算有一千个迫不得已的理由,也难以让人信服,不过当年舅舅他们绑架和差点害死章时年也是事实。季家如今对小姨撒手不管,理由充分。 季家的人说话,他可以不信,但当这个妈妈在嘴里唯一的表哥说出来时,季君严不得不郑重考虑了,“我爸妈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哥,你不会也骗我吧?” 真是个养在暖房里还没长大的孩子,就这点事情就被打击到不想承认,“你也不用太失望,那种情况下,没什么能不能做,只有要不要做。”不做就没命,谁不放手一搏?至于季方正的作为,他不想评论什么,站在季家的立场上,那人当然无法原谅,但站在他立场上,那人却是放弃了一切,陪小姨在海外漂泊了二十年,尽管他怀疑,以小姨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的个,她到底有没有过季方正。背叛家人,出卖兄弟,如果这一生连唯一执着的情都没有拥有过,季方正这辈子真算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不敢指望季家那边会帮忙了,哥,那你能想办法让我妈妈回来吗?” 秦明峻将手中已经快燃烧殆尽的烟蒂狠狠掐灭在烟灰缸里,薄薄的嘴里冰冷地吐出四个字,“抱歉,不能。” 季君严震惊,“为什么,哥,你不是和我妈妈的情很好吗?” “我无能为力,君严。”秦家败落那年,他已经十三岁了,很多事情都已经记得,他亲眼见证了秦家如何从这个国家的权力顶端坠落到深渊的全过程。繁花白骨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外公外婆相继坐牢,没两年都去世了,舅舅和几个堂舅在外逃过程中出事,秦家最受宠的小姨失踪,体弱多病的二姨去世,爸妈离婚,妈妈带着他离开纪家,改回秦姓。 他不同于纪明承,他是曾经被纪家放弃过的人,他能有今天的成绩,固然和纪家的帮忙分不开,但更多的是他自身的努力,为了今天,他曾经……把最喜的那个人送到死亡的边缘,明知道那次任务有多危险,可他还是默许了。他付出了这么多,怎么会在这一刻心软。能不能让小姨回来,他没有把握,但他知道,一旦手这件事,他这些年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他输不起。 “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也许可以呢,我妈妈现在这样,如果她能回来,说不定心结解开了,可以多活两年呢。爸爸说妈妈之所以得这病,和心里郁结,情绪波动大也有关。” “君严,你也知道,我现在部队工作,部队里对这些事情很。”纪家那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秦家对他的影响降到最低,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自投罗网的,况且小姨这病,他没有君严这么乐观。 想想前面二十多年,小姨是多么风光,说是众星拱月一点都不过分,连外公在私下场合里都不止一次说,咱们家与溪说不定将来能成为第一个女外部长,可见当时受重视的程度,想想后面这二十年,落海外,嫁给季方正,一辈子郁郁不得志,虽说是创立了一份足以富足度的产业,但到底是意难平吧?现在就算能偷偷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又何谈解开心结?所谓解开心结不过是季方正和季君严一厢情愿罢了。 “这么说,哥,你也不打算帮忙了?” “对不起君严,不是不帮,是帮不上。你回去告诉小姨,让她积极配合治疗,国外的医疗条件比国内的还好些。” “我算是明白了。”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秦明峻不打算再劝解,能说的他都说了,再多说也是徒劳。 季君严也沉默下来,今天的风很大,天暗沉沉的,浑浊的海浪翻涌着拍打着不高的崖边,这里就像孤悬在海中的孤岛一样。 “我去趟卫生间。” 咖啡已经凉了,季君严没有再换一杯的打算,对面桌上秦明峻的手机响了,隔着很近,他抬头扫了一眼,上面显示陆亚亚,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低头继续搅自己的咖啡。 秦明峻回来的时候,电话铃声已经停了,他看了一眼,也没回,直接放在口袋里了,“既然回来了,要不要在国内多住几天?” “好吧。”季君严答应下来,留下来说不定还有转机,走了,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秦明峻拿起自己的外套,“那走吧,我们去酒店取你的东西,我帮你安排住处。”经过柜台的时候,准备付账单,老板娘还在睡觉,服务员只好从后面跑出来把账单结了。 下去的路并不好走,天气暖和的时候,还有几个小资情调的女孩子喜到这里吹吹海风,喝喝咖啡,像这种大冷天,估计几天都没一个客人,秦明峻真怀疑那个女人能不能赚到钱,还是单纯在挥霍时间? 他想起以前他们部队驻扎区附近也有一家类似的咖啡馆,平里人不多,但是老板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不算漂亮,只能算清秀,就这样,陈安修还是领着那帮人一放假就喜往那里凑,他每次经过都看到那些人围着女老板说说笑笑的。 有次听陈安修在装模作样的叹,“好好活着,能有时间挥霍也不错的。” 那些人一哄而上去揍他,骂他装什么大尾巴诗人。 那情景鲜活地就像在眼前,可那里面的人大多已经不在了。 ☆、152 秦明峻身高腿长,下山走路步伐很大,季君严为了跟上他,不得不加快点速度,前者觉察到了,刻意放缓一些。 “哥,你也在绿岛,你认识一个叫陈安修的人吗?”季君严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但秦明峻还是听到了。 “你问他做什么?”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冷厉,不过季君严没注意到。 “就是好奇他和我四叔的关系,我在北京这段时间,看他在季家混的顺风顺水的,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按说他们这种关系应该是季家最忌讳的吧?为什么每个人看起来都不在乎,我想知道陈安修到底有什么本事。”听表哥这语气就知道是认识的。 秦明峻拉拉衣领,很平淡地说,“他和你的事情没牵扯,你不用放心思在他的身上。” “那可不一定啊,我四叔很宠他的,他说的话,我四叔说不定会听。” “是吗?章时年对他很好?” 季君严撇嘴,“是啊,他有时候在房间里睡懒觉不出来吃饭,我四叔还端进去给他吃,有次还见四叔动手喂他,自己好手好脚的,最奇怪的是爷爷都不说什么,有次白天从他们房门前走,还听到他们做那种事的声音。” 秦明峻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那看来是真的不错了。” “可惜我和他关系一般般,哥,你说有没有其他办法能让陈安修答应帮忙?” 秦明峻回身正视他,“我说了他和你的事情没关系,别去牵扯他,如果你因为对付陈安修而惹上麻烦,别怪我事先没说明,我是不会站在你这边的。” 季君严被他突如其来的恶劣态度吓得后退一步,嘴里嘟囔说,“不动就不动,哥,你干嘛突然这么生气?” 秦明峻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归拢了一下情绪说,“我最近工作忙,心情难免有点急躁,你在绿岛,好好玩,别惹麻烦,我找个人给你做伴,你想要什么或者想去哪里,都可以和他说。” “哦,我知道了。” 两人一起去酒店取了行礼,之后秦明峻带着季君严去了他在市区的一套公寓,将人安置下来,“今天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小姨的事情,我看看还有其他办法没有,我让小王留下来照顾你,这里也有保姆。” “哥,你不住在这里吗?” “部队里还有事情,我要赶回去,有事给我打电话。” 季君严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这么远来投奔表哥,表哥会更热情点的,毕竟这算是表兄弟的第一次见面,谁知道就是一起喝了两杯咖啡。 秦明峻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开门离开,搭乘电梯下去后,他接了一直在响的手机,“喂,陆三少?” “那个人,你到底送走没有?”陆亚亚直截了当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没事,我就是确认一下。”他觉展展最近的态度与之前有差别,虽然变化很小,但不该是这样的,出车祸后,有段时间展展对自己明显是更依赖的,可是现在对他,甚至还不如以往亲近了。 “你的疑心太重,这并不是对合作者的态度。”陆亚亚这人心思缜密,做事宁愿中途放弃,也不给人留下把柄,只在撞陆展展不知受了什么刺,思虑不周,太过冲动,不巧被他逮个正着,事后把撞人那个扣了起来。 “你也知道我们正在合作,可我怎么觉你的态度并不积极呢。陈安修的亲生母亲,你至今都没有任何消息。” 秦明峻打开车子的遥控锁,“怎么会,我可指望你有朝一得到鸿远,助我一臂之力呢。那些事情,我已经尽力在查了,但时间太久,陈家和林家这边又不开口,查起来有点苦难。”能查出来的前提是,他要愿意查才行。 “那好,我暂且相信你,你最近不要和我主动联系了,免得其他人起疑心。” “没问题。”他求之不得,陆亚亚不相信他,他也不相信陆亚亚,他就是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指望陆亚亚帮他?那也得看陆江远肯不肯把鸿远让出来。反正他对此不抱希望。 * 这天下午,陈安修换好外出的衣服给章时年打电话,“要带着吨吨和冒冒一起吗?” 三四天没见孩子,章时年也想,但还是狠狠心说,“林先生不是刚过来吗,他一定想和两个孩子多相处一下,你把吨吨和冒冒留在家里陪他吧。”让某些人做点别的,好过天天手别人的家务事。 “可是我爸爸说待会要回酒店。” 章时年继蛊惑说,“不是还有陆先生吗?他说过最喜吨吨和冒冒。” “这倒是真的。”平时在家,陆叔带着两个孩子的时间比他还多,有时候他想抱一下,看陆叔那稀罕劲儿,他都不好意思开口要过来。 陈安修下楼的时候,林长宁正抱着冒冒在喂水,吨吨和陆江远则在不远处摆了张棋盘在下棋,陈安修怕冒冒又闹,本想悄悄绕行离开的,但吨吨看到他,喊了一声,冒冒立刻就听见了,水也不喝了,眼睛溜溜的到处找人。陈安修见躲不过去了,接过来抱抱,“冒冒,你今天睡觉没有?” 冒冒张开嘴巴咯咯笑,脑袋贴在他口那里,无限依恋的样子,小手抓着他的外套扣子不松开。 陈安修心想,他难道知道我要出去吗?应该不可能吧,冒冒才六个多月呢,哪里可能知道这么多。但他还是陪着他玩一会,等冒冒睡着放在上才离开的。 陈安修不知道他刚出去一会,冒冒就行了,找不到爸爸,哼哼哼,谁哄都不听,吨吨无奈跳到上,趴在边上拍拍他,冒冒一会肚皮向上让他拍拍,一会股向上让他拍拍,吨吨一离开,他又哼哼哼,吨吨只有继续拍,但拍了快半个小时了,冒冒还是这样,吨吨不耐烦了,轻轻捏他耳朵说,“章冒冒,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再不睡,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冒冒翻个身,这下彻底老实了,张嘴打个呵欠,抱着自己的小拳头准备睡觉了。 陆江远看得目瞪口呆,“冒冒这是什么体质?” 林长宁也相当无语,喃喃说,“好像真的有点欠揍。”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忽然觉有种难言的默契,林长宁首先反应过来,“时间不早,我该走了。” “再等一会吧,睿棠听说你来北京了,想和你见见呢,你还记得她吗?当年有事没事来找你借书的那个黄丫头。” “当然记得,睿华的妹妹。”明明不比人大多少,还一口一个黄丫头的喊别人,“你和她有联系?” “她们夫两个也住在这个小区里,今天上午两人去她女儿那里了,说是晚饭前一定能赶回来,让你无论如何等等她,她可是快三十年没见你了。” 确实是多年的老朋友,当时去美国后,因为各种原因,彼此之间的联系少了,现在离得这么近,李睿棠又开口,他怎么也不能拒绝,于是又多留了一会。 依照李睿棠那热情的子,见到人哪里可能轻易放人走,晚饭自然是要一起吃的。三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在李家客厅里聊天,李睿棠换好衣服,钻进厨房,叮叮当当,好一顿忙活。 施政和陆江远很,但这还是第一次见林长宁,他暗自庆幸当年林长宁不喜李睿棠,要不然他真不敢保证有胜算。不过这么久远的事情,也没人会真的计较,三个人年纪相仿,求学经历也有相同之处,起来自然有很多共同语言。 冒冒不知道怎么瞅上了李睿棠放在桌上还没切的那只花皮大西瓜,趴在上面不起来,又咬又啃的,吨吨嫌他太丢人,一使劲,把他捞过来放在自己膝盖上。 老朋友相聚,当然是要喝酒的,施政开了一只上好的红酒,对陆江远说,“这还是去年你送我的那些,如今就只剩下这一支了,今天咱们干了这瓶。” 李睿棠只拿了三个酒杯过来,“老陆不是不喝酒吗?”每次聚会,陆江远可是滴酒不沾的,连红酒都一样。她给陆江远准备了和吨吨一样的果汁。 施政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的酒量可好着呢。他平时不喝,是真人不相。今天都是朋友,他不喝就太说过去了,睿棠,再个杯子。” 李睿棠心道,她倒是知道陆江远酒量不错的,当年给林长宁践行那次,她可是见过这人独自喝完一整瓶白酒,面不改,脚步平稳地走人了。 别人不知道,林长宁可是深知他的酒量,在他喝完两杯后,趁着主人到厨房端新菜的时候,就悄悄提醒他,“壮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今晚还要看着吨吨和冒冒呢。” 陆江远眼神清明,吐字清楚,“没事,才两杯。” 林长宁怀疑他现在已经醉了,这人和壮壮一样,醉了本就看不出来,他夹了一筷子青椒,“你尝尝这个。”这是陆江远最讨厌吃的菜,即使当年没菜吃,陆江远也不会碰这个一口。 陆江远夹起来看了一下,没多迟疑地送到嘴里,林长宁终于确信,这人真的是醉了,两杯红酒。他有点头疼,想着怎么尽快吃完饭,赶紧把人回去,否则留在这里,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 顺利吃完饭,陆江远除了话不多,其他也没出太多纰漏,林长宁长舒口气,饭后李睿棠还想留人,林长宁借口回家给冒冒喂,带着人赶紧撤了。 把冒冒给妈,让吨吨回房洗澡,林长宁一回身落入个火热的怀抱中,箍住他的紧紧的,“放开,陆江远。” “长宁……长宁……” “是小舅和陆叔。”陈安修眼睛,从章时年怀里挣出来,两人回来后,发现家里没人,就靠在上说话,不知道怎么着就睡着了,现在一听到动静马上就醒了。 章时年在他边比一下,示意他不要出声。两人下轻轻打开门,二楼客厅的灯开着,门外发生的一切一目了然。林长宁被陆江远在墙边,嘴在林长宁的颈边游移。林长宁躲闪他,但可能怕惊动其他人,动作并不是很大,加上他的力气也没有陆江远大,现在整个人就处于一种非常被动的状态。 “小……”陈安修还没喊出声的话,被章时年捂住嘴堵住,拦连人一并拖回来。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