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有要事相禀……” “臣乞陛下治罪……” “陛下,臣,臣……” 越是念叨,王寅武越有一种心慌的觉,这个决定,对他而言,也确实有些艰难,那是越想越恐怖,越想越有种头皮发麻的觉。 开封皇城,王寅武也是进出如常了,但从没有一次像此番这样步履维艰,赶到崇政殿时,望着那高高的殿台,竟有些腿软,好不容易,才把转身弃逃的冲动,强行按捺住…… 第110章 坦白 王寅武来得不巧,刘皇帝并不在崇政殿,这倒也又给了他一些时间去做心理建设。 刘皇帝去看望周宜妃以及她给自己生的小儿子,刘曜。刘皇帝确实是老了,身体机能的下降也是明显的,当初生孩子,跟下饺子一样,几乎是一年一个,但年纪上来之后,情都不旺盛了,就更别播种发芽了。 上一次刘皇帝的后子,开始开宝十一年的时候,秦湘妃给他生了个小公主,而这时隔近十年,又得到一个儿子,还是这些年最受宠的周宜妃,那刘皇帝的喜悦是可想而知的,毕竟这还能证明他的老当益壮。 四十岁前后之时,刘皇帝总喜装模作样地慨自己老了,但五十岁之后,他就从没有在旁人面前提过一个老字,甚至对这个字有种厌恶的情绪。 未老是自怜自叹,真老了,又不愿意承认了,这大概也是刘皇帝真实的其中一面。 十六皇子取名刘曜,如今尚在襁褓,同样这新来的一个儿子,似乎有起了刘皇帝淡漠许久的舐犊之事,因此,回到崇政殿的时候,老脸上仍旧挂着点浅浅的笑意。 “王寅武来了?”刘皇帝随口说道。 大概是见刘皇帝心情不错,喦禀道:“来了快一个时辰了,茶都饮了七盏,不过,不让内侍们禀报,想来怕是打扰了官家吧……” “哦?”刘皇帝老眼中闪过一道疑,淡淡道:“这可不像王寅武的作风啊!” 崇政殿的偏殿内,王寅武仍旧枯坐在会客的椅子上,只是,板虽直,但那种坐立难安的情绪依旧不免外,手里端着茶杯,明明是好茶,但却饮得没滋没味的。 刘皇帝身影一晃,进入殿中,见状,呵呵一笑:“崇政殿的茶就这么好喝吗?你今,不会是专为此而来的吧!” 见到刘皇帝,王寅武顿时手忙脚,放下茶盏,起身拜。 王寅武的局促,实在难不引起注意,刘皇帝眼睛稍眯,打量了他一会儿方才挪开视线:“免礼!” 慢悠悠地回到御座上,平静地注视着王寅武:“何事?莫非是河西案有新进展了!” 王寅武有些消沉地禀道:“回陛下,据最近来报,河西探事已然初步锁定了几支贼匪,其中有一支呼为鸣沙匪,最近五年崛起,活跃于凉州及灵州周边。这支贼匪,作风狠辣,杀人劫货,犯下了数十起血案。凉州与灵州驻军,已然出动,寻踪觅迹,准备消灭之……” 听其描述,刘皇帝一脸并不意的表情,看着王寅武,淡淡地说道:“你今来见朕,不会就是来汇报这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吧!武德司的能力,就仅限于此了吗?” “臣有罪!”扑通一下,王寅武麻利地趴到在地,头狠狠地磕在崇政殿光滑的地面,疾声道。 这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倒让刘皇帝有些意外,愣了下神,凝眉道:“你今很不对劲啊!” “臣死罪!”王寅武几乎五体投地了。 这刘皇帝哪里还看不出问题,眼厉,冷声道:“给朕抬起头来!” 不知为何,当刘皇帝态度不那么平淡、随意之后,王寅武反而稍微舒服了一些,缓缓抬头,着刘皇帝那威慑十足的眼神,怯惧地道:“臣有要事相禀!” “又给朕带来什么坏消息了?”见状,刘皇帝脸恢复如常。 “有关卢相的一些情况,前几,卢相曾邀臣夜游汴河……”迟疑了下,王寅武还是鼓足勇气,开口道。 “卢多逊?”刘皇帝玩味地审视着王寅武,慢条斯理地道:“你们倒是有这闲情逸致!怎么,卢多逊又从哪里搞到什么好茶请你去品了?” “陛下,臣有罪!” “有话就说,有就放,别在朕面前装模作样!”刘皇帝突然像只暴躁的狮子,冷冷地道。 被吓了一大跳,连萦绕心头的重重顾虑都被暂时吓没了,王寅武再度埋头,禀来:“陛下,当夜,卢相同臣讲过一些事……” 一听这话,刘皇帝两眼顿时就眯了起来,眼神中的迫力也更足了,沉几许,盯着王寅武道:“说说看!” 这下,就再没有任何退路可言了,王寅武深一口气,抛去所有的忐忑与负担,几乎一字一句地郑重道来:“卢相暗中勾连朝臣,意图问责赵相……” 很多时候,第一句往往是最难说的,一旦开了个头,那接下来,便水到渠成了。事前打好的所有腹稿,都被遗忘了,准备好的推诿、隐瞒之辞也忘得干干净净,王寅武就那么平铺直叙,将卢多逊的筹谋给抖了个底掉,甚至包括他在河西的经营…… 而刘皇帝却是听得津津有味,只是那张脸,渐渐没了表情,甚至不带一丝生气。良久,直到王寅武说完最后一个字,做出伏地待罪的姿态,刘皇帝方才动弹了一下。 轻轻地抚摸着手上的扳指,刘皇帝幽幽道:“卢多逊与赵普之间的龃龉,朕并不奇怪,他筹谋倒赵,朕也觉得正常,朕好奇的是,如此大事,他怎么会透给你?你们两个的关系,已经深厚到如此地步,足以吻颈相,腹背相托?” 果然,刘皇帝在意的真是这一点,也果是王寅武忧虑的这一点。但既然决定坦白,话也说出口了,王寅武也就没有任何其他余地了,“砰”的一声,用力地磕了下头,拜道:“陛下,臣死罪!” 不待刘皇帝追问,王寅武就把自己参与其中,以及这些年武德司与卢多逊私下勾连的情况都向刘皇帝坦白了。 而不出意外的,随着王寅武的陈情,刘皇帝的脸也变化得十分彩,哪怕刘皇帝表面功夫已经修炼到家了,最后脸上也不免显得丰富了些。 如果说此前刘皇帝的态度多少带着些漫不经心,那么当王寅武坦白之后,就不是恼羞成怒足以形容的了。 殿内的气氛,伴着刘皇帝的沉默,几乎变得凝固,刘皇帝不说话,王寅武就更紧张,更忐忑,也不敢再贸然开口。 刘皇帝目光,就像刀子一般在王寅武身上转悠,而王寅武则有一种正被千刀万剐的觉,喝了那么多茶,没有说多少话,但嘴却干渴得厉害。 此时此刻,唯有像鸵鸟一样深埋着头,方得一丝丝的安全,然即便如此,王寅武也有种被看透了的觉。 “你这个武德使做得,真是好样的!”终于,刘皇帝开口了,声音就仿佛来自于地狱,直击人心:“李少游、王景崇、李崇矩他们都不敢干的事情,你却敢干,还干得如此有声有啊。 朕却是大意了,高估自己了,也太信任你了,什么时候,武德司竟然成为了朝廷争的工具,竟然毫无察觉! 你还记得武德司的本职吗?你还知道人臣的本分吗?” 面对刘皇帝这番诛心之问,王寅武整个人都被恐怖深深地包围着,他也没有其他话说了,只是磕头如捣蒜:“臣死罪!” 大概是为了磕出血,十分用力,丝毫不顾忌是不是会磕出脑震。不过,对此,刘皇帝丝毫不予怜悯,冷冷道:“朕看你就是磕头磕多了,把脑子都磕坏了!” “你怎么敢!”刘皇帝的怒声在偏殿内震。 “臣死罪!”王寅武已经快哭出来了。 “嘴里说着死罪,你怎么不直接去死?还要到朕面前做这些自白,还不是想要求个死中求生?”刘皇帝恻恻地指出气此番行为的用意。 王寅武脸一慌,赶忙道:“臣不愿至死也不敢欺君!” “可笑!”刘皇帝讽刺地一笑:“那你此前的行为,如何解释?那就是不是欺君了?” “臣别无他话,情愿领死,请陛下降令!” 冷冷地注视着王寅武,刘皇帝眼中还真是杀气腾腾的,不过,过了一会儿,又把所有的气势收敛起来。 注意到殿中情况,有四名内侍娥正侍候在旁,此时也都跪下了,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眉头微凝,朝着同样惊惧不已的喦使了个眼,喦会意,像解一般招呼着人出殿。 当殿中只剩下君臣两人之时,王寅武只觉自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而刘皇帝则是黑暗中的那一丝亮光,只是这丝亮光,充了危险。 “卢多逊,王寅武,你们还真是给了朕一个惊喜啊!” 第111章 武德司如此,皇城司何如? “你自己说说,朕该如何处置你啊!”思片刻,刘皇帝又不带任何情地问道,眼神中也正是冷漠。 此一问,就像打开了一道阀门,王寅武那恐惧的情绪彻底宣出来,不住地叩头,砸得地面砰砰响,撞得头破血、脑晕眼花,嘴里不住念叨:“臣该死!臣该死!” 也许是十下,又或许是二十下,也许更多,一直到王寅武快失去意识时,刘皇帝终于有些不耐烦地斥道:“够了!” 此言落,王寅武终于停下了有些疯狂的动作,血迹顺着面颊下,干净的地面染上了一层血迹,王寅武意识模糊,仅凭着本能说道:“臣万死,玷污御殿,请陛下治罪……” 微眯着眼,盯着了王寅武一会儿,刘皇帝冷冷道:“滚!” 王寅武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道:“陛下,臣,臣……” “你要叩死在这殿中,以死取忠吗?”刘皇帝斥道。 这句话,仿佛带给了王寅武一丝曙光,有些浑浊的双眼中也换发少许亮彩,再拜道:“臣宁死啊!陛下!” “看来朕真是指挥不动你了!”刘皇帝的话实在让人惶恐。 王寅武有些手足无措,无法自处,战战兢兢片刻,挣扎着起身,血泪齐地拜道:“臣,告退?” 刘皇帝没有接话,只是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中是森冷,看王寅武快支撑不住了,方才淡淡道:“看在你主动坦白陈情乞罪的份上,朕暂且留你一命!” “谢陛下!”王寅武闻言顿时动不已,擦了擦淌的血泪,赶忙拜谢。 “别忙着谢!这事没完,你的脑袋,也只是暂时寄放于你身上,至于能不能保住,就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刘皇帝冷冷道:“自己收拾一下,去找医师疗伤,这件事情不许走漏,如何保密,你自己看着办!” “是!”王寅武连连点头:“那卢相那边……” “那是该关心的吗?朕看你还活在梦里!”刘皇帝语气立转。 王寅武哆嗦了一下,嘴都在颤抖:“臣,臣——” “滚!”刘皇帝再度没素质地吐出一个“滚”字。 “是!”王寅武狈应道。 “还有,河西事情,给朕侦办清楚,办好了事情另论,办不好,你就自己料理后事吧!”刘皇帝强调了一句。 “臣,明白!” 稍微收拾了下自己,王寅武像逃命一般离开崇政殿,掩面出门,又是一阵眩晕袭来,身形不摇晃,撑着殿台上梁柱方才稳住。 已是午后,天空尚高,刘皇帝震怒的反应并没有太出意料,不过在那震怒之下,活着走出崇政殿了,仍旧让他有一种不真实。 额头渗血,眼里含泪,后背生汗,就是裆里,也已经变得润,王寅武适才,是真被吓得滚了。 事实证明,王寅武还是怕死的,只是为了谋取一丝生机,强行下恐惧,要闯一闯那生死关,如今,也只是暂时赌赢了一场罢了。 即便走过这道鬼门关,再回想起方才面圣的场景,王寅武心中仍旧充了后怕,此时此刻,如果能重来,他也未必再选择向刘皇帝坦白了,那实在需要莫大决心与勇气,而经这么一遭,王寅武所有的胆气也消磨得差不多了。 不过,脖子上这颗脑袋,终究是保住了,哪怕是暂时的。而为了能够保住这一丝生机,今后的王寅武怕是会更加尽力,在面对刘皇帝的时候更加不敢有所保留。 同时,一丝丝怨恨的情绪也在心中发酵,当然,这不敢针对刘皇帝,那就只有冲卢多逊去了。 虽然很多问题,往往出在自己身上,但善于自我反思,自己找问题的人,这世上终究是少数。相反,诿过于他人,实在要容易得多,也更容易自我安。 在王寅武看来,是卢多逊把自己给拉下水的,危险也是他给自己带来的,有这一层认识,那种名为嫉恨的情绪也充斥于王寅武内心,噬着他的灵魂。 卢多逊与王寅武这对密友,这对盟友,从相亲无间,到离心背德,再到反目为仇,就在这短短数间完成了彻底的转变。 世事难料,人心难测,事物发展也总能让人惊掉眼球。才经历了那等大恐怖的王寅武,此时腹的心思,除了坚决彻底地完成刘皇帝的指令以求宽恕之外,或许想要看看卢多逊会是什么下场。他已经暂时闯过一关,那卢多逊又会如何,以刘皇帝适才的言谈态度来看,卢多逊也绝对讨不了好。 他王寅武愚蠢地参与到朝廷争,参与到相权的争斗中去,固然犯了大忌,但他卢多逊,身为宰臣的他,私结羽,勾连武德司,难道不是取死之道? …… 王寅武的猜想,也并没有错,此时的刘皇帝确实充了恼怒,既有对王寅武,也有对卢多逊的。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