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铭跟上他,想找些话说。 即将离开京城,她不舍得和他分开,怕他顶不住长辈力,更怕他陷入别人算计圈套,想嘱咐他些话。 她便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京城。”语气颇为惆怅。 王亨还沉浸在刚才的悸动中,听了她这话,目光冷下来。梁心铭主动要求外放,他支持;被孟远翔运用权势着外放,他恼怒。这不仅是欺梁心铭,也是对他的震慑。 哼,他能容忍王谏,不代表要容忍孟远翔! 他下愤怒,玩笑道:“怎么,青云舍不得为师?” 梁心铭道:“是啊。” 她是真舍不得! 王亨很意外,转身笑看着她,挑眉道:“这可不行,青云难道不知,为师已经名草有主了?” 把她曾说过的话原样奉还。 梁心铭郁闷,居然被调戏了! 她道:“学生知道!”在“学生”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意思你名草有主又怎样,我是你的门生,与你那主人不矛盾吧?——岂止不矛盾,就是同一人呢。 王亨不理她暗示,瞅着她笑道:“你师母可是个小醋坛子,若知道我与门生亲密,即便你是男子,也会不高兴的。况且在为师心中,馨儿是无可替代的!”最后那句话说得很郑重,没了玩笑成分。 梁心铭道:“恩师误会了,学生……” 她想说“学生并不想取代师母”,又打住了,因为她就是想取代林馨儿,变回林馨儿,这可怎么说? 王亨见她无言以对,笑了。 笑一会,忽然又到心酸,想馨儿还不知在天上地下呢,如何能知道我对她的思念?不神情落寞起来。 梁心铭看见,忙转开话题,问道:“孟大人不去吏部,不知会去哪里?恩师可知道?” 王亨轻哼一声道:“不知。青云等着,看为师替你出气!” 梁心铭笑道:“好!”顿了下又道:“学生观孟远翔这个人,心机深沉,很不简单,恩师小心了。” 王亨没再说话,因为他们已经走到宴现场,他把目光直向前方孟远翔席上,如见猎物。 孟远翔今很不顺心。 他在溟州任上数年,政绩斐然:整肃了沿海关防和通商秩序、大幅增加了商税收入;配合大靖水军将海盗清剿一空,还海上一个平安,这可是前几任地方官都没做到的;就连科举考试,溟州中进士的人数也是年年递增。 第152章 官场也是情场 他敢在皇帝面前请求将梁心铭外放,凭的就是这底气。再说,他又没提过分要求,不过是要求将梁心铭外放而已,又不是放。皇上若重视梁状元,大可下旨,找个由头给他安排个好去处,何至于雷霆震怒? 梁心铭再有才,也刚入仕途,并未替朝廷立任何功劳,如何能与他这样的老臣比?合王、孟两家的体面和功勋,让一个状元挪挪脚,多大点事! 若非王亨,他怎会被皇上责怪? 害得他失去了进吏部的机会! 王亨这小子六亲不认,不但不肯为吴知府开,连外祖孟家的脸面也不卖,为了一个死去的林馨儿,竟敢忤逆父母,将他女儿的脸面踩进泥里! 宴上,他听苏熙澈说梁心铭已主动请求外放,心下才好过些,暗道:“算你识相!”正想着,忽见王亨和梁心铭双双从远处走来,又双双入席坐下,不恼怒。 孟无澜因为梁心铭主动请求外放,心下,见她来了,忙上前谢,又为她引见自己父亲孟远翔。 梁心铭便起身,至孟远翔席前拜见。 孟远翔皮笑不笑地赞了她几句,看她的目光带着挑剔和审视,还有一股居高临下的迫气势。以他的官职和身份,这并不算失礼,只不太平易近人就是了。 梁心铭对着他时面含微笑,一转身对着靖康帝等人,脸上便出强撑的镇定,竭力维持尊严的模样。 她即便不算老于世故,也不是青涩的少年,却故作尴尬样,就好比一个老脸皮厚的人故作娇羞,看着很违和。这违和,使她真显得尴尬和局促起来。 靖康帝认为,是孟远翔给她没脸了。她主动要求外放,不料热脸贴了人家冷股,这让初入仕途的她无所适从,所以才失去了一贯的从容。继孟远翔要求将梁心铭外放后,靖康帝对他的印象再落一个台阶,简直恶劣了。 皇帝不动声,没有表出来。 王亨的眼神就不善了。 梁心铭回到座上,恢复如常。 皇帝来了,大家便以皇帝为首,两边呈弧形延伸排列座位,围成个大椭圆。梁心铭几人都坐在靖康帝左侧。梁心铭左边是周昌,右边是王亨,王亨右边是宰相苏熙澈,再上面就是靖康帝了;靖康帝右边坐着吴珪、孟远翔等人。 众人前方桃林中,一群绿衣舞女正在跳舞,柔软的肢如风摆杨柳,一张张笑脸和桃花争,端得是赏心悦目。 靖康帝笑着和王亨等人品头论足。 苏熙澈也不甘寂寞,不时妙语连珠。 梁心铭发现,这位大靖宰相不同于一般的权臣,说他猾吧,他能坚持自己的原则和职责,比如阻挠孟远翔进吏部;他也不像一般的老臣总板着脸,做正气凛然模样,他正对皇帝大谈女人的妙处呢,经验之丰富,让周昌这头小子叹为观止;说他谄媚惑主吧,他于谈笑中就把朝廷大事给办了,还办得合情合理,能量才录用。 梁心铭觉得,这是个妙人儿! 唯有这三个字才能形容得尽他。 就听他评道:“……中间那女子肌骨均匀,宽而细,肢婀娜,丰腴而不腻。古语云‘环肥燕瘦’,汉代以瘦为美,太瘦则摸着肌骨伶伶;唐朝以肥为美,太肥则有失轻盈灵巧。其次,则看媚态。‘尤物足以移人’。何为尤物?媚态而已。世人都以为美即尤物,非也……” 随着他的分析,周昌不住点头道:“老大人高见!”一面看场中女子,据他说的标准和真实人物对照。 当梁心铭听到“这样女子,在上柔若无骨”这句话时,黑了脸,想“你真不愧是大靖宰相,博学多才”。 她觉得,自己恢复林馨儿身份怕不行了。在这群混账男人中周旋过,再恢复成王家大少,那名节尽毁!还是来个死遁,化身成其他女人和王亨相守吧。 她不敢出异样,笑眯眯听着,一边悄悄去看王亨,怕他被教坏了,却发现小亨亨端着杯子,懒洋洋的似笑非笑,不时扫一眼对面的刘棠和孟远翔。 还好,小亨亨没有被美惑。 看来,当年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他心有余悸,再也对这些宴会啊、美女啊提不起兴致了。 梁心铭觉得很欣,朝王亨举杯。 王亨正看着对面,眼角余光捕捉到她的邀请,忙收回目光,端起酒杯,与她共饮;又见她面前几案上的鲜果吃完了,忙将自己面前的一碟递过来;又吩咐身后侍女“再拿两碗杏仁茶来”,因为梁心铭喝杏仁茶。 侍女忙屈膝应道:“是。” 梁心铭冲他一笑,算是道谢。 正在这时,那边苏宰相已经从美人话题转到岷州,说岷州布政使和按察使上奏,一夜之间,岷州巡抚一家上上下下三百多口被屠了个干净。据说是巡抚大人一小妾引入室,那小妾来历不明,事后也不知所踪。 苏熙澈道,此案影响恶劣,且怀疑背后有大谋,建议皇上派遣一年轻干练、擅长刑名者去岷州查证,以震慑人。 年轻干练、擅长刑名? 这不就是指王亨吗! 靖康帝便将目光投向王亨。 现场的歌舞停了,舞女们也退了,众人都看向前方桃树下的年轻帝王,还有宰相和王亨。 刑部侍郎刘棠不了。 他听说王亨果然去了刑部,已经很不高兴了。谁知还没走马上任呢,皇上就委派了这样一件差事,奉旨巡查岷州吏治。可想而知,等王亨从岷州回来,有这份功劳做本钱,恐怕直接就要升刑部侍郎,把别人挤下去了。可怜他熬了多少年,才到右侍郎的位置,让他如何心服? 他想不通,宰相大人怎会提议王亨去岷州。 他眼里,王亨除了家世好些还有什么?纵然有些才学,在翰林院待了几年,还没做出成绩呢。细数起来,也不过是帮刑部破获了两起积了二十年的悬案;哦,还帮工部改进了几项机械设备;呃,还主持编撰了《大靖风云录》第三、四卷,还翻译了西方不少杂学著作,还主持编著了《大靖工艺录》,内容涉及农、工、商行业诸如机械、设计等方面技术,被皇帝大加称赞并重赏…… 刘棠不服气地数王亨的功劳,越数越心惊,也就越不甘心,深恐他这一进刑部,就着自己了。 因此,刘棠未等靖康帝开口便站起来,遂自荐道:“皇上,微臣愿为皇上分忧。” 第153章 你若答应,我再不原谅你 靖康帝一怔—— 你,行吗? 人家苏宰相就差没指名道姓提王亨了,那是留给他这个当皇帝的来指派,可不是没人选。刘棠这么一站出来,他便不知如何开口了,总要给臣子留几分脸面不是。 得罪人的事让别人干! 靖康帝便看向苏熙澈。 苏宰相充分领会圣意,忙笑道:“刘大人,岷州山高路远,这差事还是让他们年轻人去做吧。刘大人在刑部坐镇,皇上也安心些。”言下之意,你太老了! 刘棠气得八字眉耸起来,皮笑不笑道:“宰相大人,下官才三十五呢,算年轻了。大人说要派一年轻的、擅刑名的,下官不正好符合吗?若太年轻了,容易镇不住。” 苏熙澈也不悦了,这人怎么不识相呢?想立功,那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没能耐还往前冲,那是愚蠢! 他便道:“唉!刘侍郎这话差了,老夫瞧王翰林就很好。去年他去徽州主持乡试,还顺手破获了毒老虎一案呢;前年也帮刑部破获了两桩案子;还编撰了……”噼里啪啦将王亨的政绩都数了一遍,比刘棠刚才在心里数的还多出好几项,证明王亨比刘棠更年轻、更干练、更加擅长刑名侦破。 刘棠道:“老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也不便反驳。不如这样:下官同王翰林比试,谁赢了就谁去。” 苏熙澈忙问:“如何比试?” 靖康帝也看着刘棠。 刘棠道:“刑部有一桩十一年前的旧案,涉及镇南侯叛逃一事,下官与王翰林谁能破案,谁便领旨去岷州。如何?” 靖康帝和苏熙澈无言以对。 若刘棠提出别的要求,他们还能驳回,只有这个要求无法驳回。因为派王亨去岷州就是去查案的,若他没能力破刑部的案子,而刘棠却破了,怎么证明他比刘棠强呢? 靖康帝沉声道:“准奏!” 他十分相信王亨。 刘棠不由振奋,再次道:“微臣还有一个提议。” 靖康帝道:“什么提议?” 刘棠笑道:“若王翰林输了,岷州是去不成了,不如老老实实听王大人和孟大人安排,同孟姑娘完婚。这也算下官做了桩好事,成人之美。王翰林可敢赌?” 梁心铭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这刘棠能力如何她不清楚,可若是一个没能力的人却当众提出打赌,他哪来的底气?只能说明他已经找到破获那桩案子的线索了,才故意向王亨挑衅。 王亨若输了,也别说去岷州了,还是老老实实回家成亲生孩子去吧,别在外招摇了。——这是赤的嘲讽!再者,合王孟两家多少年都没办成的事、王亨坚持多年都不愿妥协的事,要是被刘棠做成了,他收获的可不仅是名利,还有孟远翔的支持,王谏的…… 不答应? 众目睽睽之下,天子在上,王亨若是逃避的话,别说刑部了,将来他在朝堂上都无法立足!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