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机被炮声惊醒。 金甲红缨卫,自丞相府为太子妃开路护驾。曲直华盖、小雉尾扇、雉尾障扇、朱画团扇、六宝香蹬、赤华盖千人擎,障尘蔽,助壮威仪,绵延数里。 礼炮第二响,太子妃出府。 朱纱盖面,玉姿绰约。脚下红毯,绵延无尽头。在所有人的惊叹中,阿绯登上大婚卤簿。 前有人引路,香案宝舆,烛笼无数。撵官四十人,碧襕衫、金铜革带、乌皮履。声势浩大,盛况空前,令盛都百姓叹为观止。 金车玉作轮。踯躅汗血马,苏金镂鞍。赍钱百千万,皆用金丝穿。 礼炮第三响,太子妃起驾。 阿绯回头,望遥遥盛都路。目光在泱泱人群中搜寻,她看到了谢留风,看到了唐霖,看到了含怨恨的董氏,却找不到她心里的那个人。 阿绯,终于绝望。 她放弃了,再不会有奢望。 明知道在禅机心里,她永远比不上他的信仰,却还要痴心妄想。害人害己。 红纱微动,她回过身来,最后一次为禅机泪。 她不恨他,也不怨他,毕竟这些都是她自寻烦恼。他早就表明过自己的心意不是吗? 声声炮响,震的何止是禅机的耳,更是他的心。他挣扎着站起来,“阿绯。” 病体羸弱,却扑通一声,以面抢地。 他曾经有多耀眼,现在就有多残破。他有多想站起来,身体就有多脆弱。拖着病体,昼夜奔波,他已经撑到了极致。 声声炮响,似黑白无常的催命铃。将他心里的希望,一点点掏空。 “你是...禅机大师?” 是铃笙。几个月前他与阿绯救下的那个女子。 禅机浑身在颤抖,他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帮我,帮我见阿绯。我要见阿绯...” “真的是你。”铃笙很是惊讶,她想将禅机扶起来,可是她的肚子已经隆起。禅机太重,铃声没法扶他。铃笙回头,“桐关,快救人!” 远远跟在她身后的桐关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的出来,他背起了禅机,“去医馆?” 禅机却摇头,“...丞相府,太子妃...阿绯....” 铃笙皱眉,“阿绯姑娘?” 盛都人都知道,今是丞相千金与太子的大婚之。阿绯,太子妃,丞相府.... 铃笙震惊地看着禅机,“阿绯是太子妃?” 当桐关背着禅机追至丞相府前时,九九炮响已过,门闭。 禅机望这十里红妆,空,朱英未散。 “我来晚了....” 雪落无声,僧垂泪。 大雪飘飞,禅机倒在红妆尽头,阿绯曾踏过的那片红妆.... 天地变。 站在祭先坛上的阿绯,凤眸微转,隔朱纱轻喃,“真的下雪了....” 第40章 阿绯,僧在红烛外 第四十章阿绯,僧在红烛外 雪纷纷,掩重重门。不由重华门外的人不断魂。入冬,下第一场雪的这一天,阿绯嫁人了。 朱英随风铺水中, 半江瑟瑟半江红。太子新婚,东一片热烈的红。白雪簌簌落东,为红烛增了几分静寂。 偌大的殿,人垂首而立。紫檀拔步御,红一片,铺百子千孙锦被。 婴儿臂的红烛,照亮了室,就连细小的角落都洒了喜庆的红光。 朱纱盖过凤冠,垂至素手边。 素手涂蔻丹,火红嫁衣的阿绯端坐正中。 透过朱红轻纱,她看见太子一步步迈上拔步。今的太子,头顶金玉通天冠,双垂红组缨,身着衮冕九章大礼服,间朱缘大带垂彩绶。 阿绯的目光自下而上,隔着一层薄纱,她正与朱震霆的目光相撞。 朱震霆的相貌颇隐藏着些棱角,这倒是与阿绯有些相像。可看他平情,处事平和的很,阿绯想这人恐不像面上这样谦逊。 太子知道她在打量自己,俊颜稍稍展笑意,“孤竟有些紧张了。” 阿绯不语,看着他缓缓掀开自己的盖头。 终于能够毫无屏障地四目相对,阿绯的脸上没有该有的娇羞,太子似不曾察觉。太子接过人捧至眼前的合卺酒,他像一个能够与之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丈夫,将酒放在她手中,温言道,“若不能饮酒,沾便可。” 阿绯还真不能喝酒,上次饮了一杯,便酒意上头,胆子奇大,竟对禅机上下其手。 阿绯的神情有些恍惚,分明已经决定不再想他,为什么偏偏又要在新婚夜提起他? 有冽香靠近,“妃在想什么?” 阿绯惊颤,是太子倾身过来,阿绯不动声后移,“没什么。” 一个匏瓜分两瓢,夫各拿一瓢饮,又以线连柄,同饮一卺。 太子示意阿绯,阿绯将酒慢慢放至边。 这婚姻来的太快太突然,太有目的。酒至边,阿绯竟迟疑了。再抬眼,太子却已经一饮而尽。 “喝过了合卺酒,从此夫为一体,甘苦同共。”太子如是说。 太子角含笑,“孤一杯已尽,妃怎么不喝?莫怕,这酒甘而不烈。” 天地都已经拜过了,一杯酒而已,你还在犹豫什么?阿绯仰头,玉瓢中的女儿红尽数倒入口中。太子挥手,人纷纷退下。 殿门缓缓关闭,室内,只剩下两人。 凤冠沉重,太子深知。倾身为阿绯冠散发,礼服的缎面触到了阿绯的脸颊,阿绯却本能地后退,“干什么?” 珠玉颤动,朱震霆闷声笑,丝丝酒香在空气中动,他的手握在阿绯的肩头,“太子妃比孤还要紧张。” 垂眸间,阿绯不曾看见太子眼中的光微闪。 朱震霆在倾身的一刹那,看清了阿绯耳后的朱砂小痣。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朱砂。朱震霆确定了,她确是唐绯。 不知是不是酒醉人,朱震霆再开口时竟是有些委屈了,与之前阿绯所见的太子有所不同。 他说,“孤只是想替妃减轻些负担罢了。为何曲解?孤看上去是那么急的人吗?” 要知道,朱震霆可是连儿子都有了。 阿绯抬手,“我自己来吧,太子的手是为执笔指点江山而生。怎么能让太子妇人冠?” 可朱震霆却忽然按住她触在凤冠边缘的手,他靠近时,阿绯听见他在笑。低低的,温柔的,又似带着一丝醉意,“今夜,世间男子大概在羡孤。孤的太子妃不仅闭月羞花,更有贤良之德。你说,孤能不高兴吗?” 烛影摇红,朱震霆的眼神,绵悱恻,他伏在阿绯耳边,喃喃细语,“阿绯...” 这一声阿绯,百般温柔,千般缱绻,万般蛊惑人心。 阿绯皱眉,说起来,她与太子并不。甚至与太子的悉度还比不上与处处刁难她的九贤王。更说不上男女之情如何。 阿绯心有疑惑的同时,朱震霆也在暗中观察她脸上细致的反应。见她毫无之前所料的反应,朱震霆松开了她,笑得温和,“以后,孤就这般称呼妃如何?” 阿绯自己摘了凤冠,离了让她不过气的拔步。她立在红烛光中,乌发散落,在红光中氤氲,“太子乃大晋储君,身份尊崇,这般狎昵的称呼不适合你我。” 朱震霆闲闲地靠在栏,“那什么样的称呼才适合?” “除了这个,太子随意。” 朱震霆起身,烛火熠熠,照在他的侧颜上。阿绯看不清朱震霆的神情,只见他缓步朝她走过来。 朱震霆弯下身子,双目看进阿绯的眼睛里,越越近。阿绯有些眼花,几乎要看不清他的脸。 “孤认为,此称呼很合适。” 阿绯无言辩驳,却见他又直起身子,转身离去,“不早了,阿绯早些歇着吧。” 门开启,又重新关上。 门外灯火摇晃,是人提灯引路。 阿绯眨眨眼,看着严丝合的双扇雕花门,以为自己遇见了个神经病。就这么走了?她还准备了好些拒绝房的说辞没用上呢。 寝内安静下来,她像是突然了气,疲累瞬间涌来。 大雪飞扬,一直不停。夜下的盛都已经一片白雪皑皑,一脚踩下去,身后便留下深深的脚印。桐关将不省人事的禅机背回了铃笙的娘家。 铃笙有孕,身体也不太好。只能桐关照顾他,这也是桐关几个月来第一次入老丈人的家。是以,即便是照顾与他不相干的禅机他也尽心尽力。 从白一直忙到夜□□下,喂禅机吃了药,这才坐在一边等他转醒。 屋外的雪越积越厚,狗吠声被没了大半。 “眼睛动了,要醒了吧?” 铃笙撑着上前来看,“应该是。” 天气寒冷,她伸手替禅机掖了掖被子,“病成这样,还要爬那么远的山路。命都不要了。” 闻言,桐关坐的不太自在,“他不是和尚吗?怎么还....” 铃笙拧了手巾换上,语气平淡,“和尚怎么了?和尚也是人,也有七情六。只要真心,管他和尚还是俗人。” 桐关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对。只能闷头干活,把铃笙手中的活计接过来,“你歇着,我来吧。” 半梦半醒的禅机听见有人说话,烛光幽亮。睁开眼,头疼裂,一时恍惚记不起自己是谁。 耳边传来铃笙惊喜的声音,“禅机大师你醒了?” 禅机慢慢转过头,双眼微微转动,良久眸光才聚集起来,“我这是...在哪儿?阿绯呢?” 铃笙一时有些语,“这是我家。大师觉怎么样?好些了吗?大夫说你病的重,伤得也不轻。真的要好好调养了,不然以后会落下病。” 禅机却很执着地看着她,“...阿绯呢?”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