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留在村里的尸身们被一把火烧了,村里人留在匪窝里的尸体肯定也是一样的下场,不可能再冒着继续死人的危险去抢回来。孙兴海的意思是,跟松树村上次出事一样,由村里给那近两百个青壮合立一方义碑。 佟穗开解她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事最伤心的莫过于二爷,可他已经打起 神准备继续过 子了,大嫂也尽快走出来吧,不然让二爷瞧见,他心里头还要多难过一场。” 柳初连忙点点头:“好,昨晚祖父也是这么说的,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留绵绵待在屋里,妯娌俩去了中院。 除了萧野,萧家的男人们都在,贺氏、萧玉蝉一看到佟穗,刚想过来再哭一通,被佟穗摇摇头制止了。 送走孙兴海,萧穆对萧守义道:“虽然家里不会为老四发丧,这事还是得给亲家递个消息,老二他们都伤着,你往桃花沟跑一趟吧。” 萧守义应道:“我这就去。” 佟穗看向老爷子。 萧穆隐晦地回了孙媳妇一个眼 ,自去屋里待着了。 佟穗也没时间多想,被一众女眷拉去屋里安 ,免不得又是一番做戏应酬。这个时候,她反倒希望大家能像林凝芳那般冷静,一个个都哭天抹泪的,让她不安 显得失礼,安 起来也是真的心累。 萧守义骑着骡子去的,到了午后,佟家那边跟村里借了骡车,一家四口都赶了过来。 周青跨进萧家院子就大哭起来:“我的四侄儿啊,我才见过他一面,怎么就没了啊!” 佟穗:…… 好不容易又结束一轮彼此安 ,佟穗牵着弟弟回了东院,把父母二哥留给老爷子与萧缜招待。 不知过去多久,萧缜陪着佟家三人过来了,让佟穗与家人们说话,他把佟善带去了别处。 佟穗紧张地关好房门。 周青来了女儿女婿的新房,没把自己当外人,径自舀了一盆冷水先洗脸。 佟穗把她的巾子递给母亲用。 周青表情讪讪的:“刚刚我哭成那样,老爷子跟姑爷心里不定咋想呢。” 不知道真相时,她确实 心疼女儿的小叔子的,可做戏的成分还是更多一些,结果白嚎了。 佟穗:“娘又不知道,你不哭才是叫他们心寒。” 揭过这茬,佟穗担忧地看向爹娘二哥:“这事,你们怎么想?我也是昨晚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本没机会跟你们通消息。” 周青把女儿搂到怀里,又是摸脑袋又是摸脸的:“我刚听姑爷说完时,光顾着害怕了,你说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胆大了,在屋顶上 箭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跟他们跑去匪窝,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得哭成啥样?” 佟穗小声道:“我也是没办法。” 她不站出来,贺氏娘几个就得出事,她不假装被孔三抱着,匪窝的石门就难顺利打开。 就像站在风暴里的枝头上,风从哪边吹她就得往哪边晃,完全是顺势而为。 佟贵恨声道:“二爷还是不信我,他都去松树村喊张文功了,骑骡子那么快,他去喊我也来得及啊,到时候我跟报信儿的人抄小路,照样能跟你们两百人汇合。” 佟有余一巴掌拍过来:“生死大事,你当寻常打架斗殴?姑爷不叫你那是为了你好。” 佟贵:“我宁可他使唤我,也不想他带着妹妹冒险。” 周青瞪过来:“他要是知道昨晚山匪肯定来,倒是可以提前叫你,问题是他知道吗?形势紧急,那么多人盯着,他一个脑袋恨不得劈成四个用,哪顾得上你。” 佟贵 低声音:“现在顾得上了吧?我也想去山里帮忙。” 家里的地都种完了,二叔能照顾好二婶弟弟,他一个大男人留在家里也没事干,不如去山里做大事。 佟穗惊道:“你不怕被这边牵连,还要主动跳进去?” 佟贵 起 杆,一脸坚毅:“二爷不相信朝廷,我也不信,二爷敢做的事,我也敢,只可惜我没他们的脑子与本事。” 这就是个莽的,佟穗看向爹娘。 周青道:“别说咱们两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就算不是,只要姑爷信任咱们愿意拉咱们入伙,我跟你爹也都支持你二哥加入他们。该死的官府不保护百姓,还不许咱们自己养兵保护自己?只说囚龙岭那地方,姑爷不占,还会有新的山匪占,山匪多了又得来扰民。” 佟有余看眼 子,皱着眉头道:“咱们住在山脚下,出啥事都不怕,我就担心岳父他们,真走漏消息,他们住在城里,连逃出来的时间都没有。” 周青:“就按照姑爷说的,等 完夏税,阿 你跟姑爷进趟城,绑也把你外祖父他们绑到咱们家去,这破世道,住城里真不如住山沟里安全,没看宋先生都不着急搬走,朝廷真有指望,他早去谋个一官半职了。” 在她看来,宋先生是不输于萧千户的老狐狸,老狐狸窝山里,山里就是好地方。 佟穗:“可我们无缘无故地去接外祖父他们,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青:“是你做贼心虚想太多,县城那么大,县老爷一门心思地敛财,才不会注意到城里少了个郎中,左右街坊若来打听,就说你爹身体不好,需要他来盯着一段时间,你舅舅舅母他们放心不下,便也跟来家里小住。” 佟穗:…… 制 时她回娘家住了半个月,萧缜编的借口就是爹摔伤了腿要人照顾,现在娘又拿爹的身体来说事。 佟有余干笑:“没事,我不忌这个,只要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就行。” 第074章 到了五月初十, 县里果然派了衙役、民壮到各村镇收夏税。 灵水村这边,由里正孙兴海带着衙役挨家挨户地征收。 村民们要么 粮要么 银子要么 人,没有别的选择, 只有那些新落户的 民暂且免收赋税, 不过一家就两亩地, 距离秋收还有两个来月, 子同样艰难。 为了撑过这一关, 前两 有不少人家来萧家、孙家借钱借粮。 遇到那种自家确实无力支撑的, 萧穆借了些银钱、粮食, 遇到那明明还撑得下去只是趁着这个节骨眼拿“两百青壮之死”来 着萧家出钱出粮的, 萧穆直接把人请了出去。 孙兴海同样是这般做派。 被拒绝的人自然不 , 四处跟村人们抱怨, 说如果萧家、孙家没有提议去囚龙岭剿匪,那些儿郎们就不用死。 为此, 孙兴海又敲了一遍锣,将所有村民们都叫到水塘边。 “松树村一出事, 我与萧千户马上就合计着要做一批抢帮大家自保, 大家别看每家都只分到了一杆木头 , 全村加起来可是有七百多杆!一棵树只能做出四杆 , 七百杆 便需要伐两百来棵树, 从伐木到烘干木头到把这么 的一棵树劈啊削啊做成 ,大家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吗?” “前后共花了十两银子六百四十二铜钱,全是我跟萧千户掏的, 一个铜板都没跟大家要!” “我就问问,匪帮夜袭咱们村的时候, 是谁家的儿郎冲在最前面?我还要问,去了那么多儿郎, 我是不是也死了一个儿子,萧千户是不是也死了一个孙子?我们不心疼吗?这两天大家为了夏税来借粮,我们两家能给的都给了,怎么,到最后还是我们错了?” “大家真要是觉得我这个里正做的不好,那你们就另选一位,卸了这烂差事,我又省钱又省心还省儿子还不用挨骂,做梦简直都要笑醒啊!” 他嘴上说着笑,眼泪却 了 面,就算长子的死是假的,就算孙、萧两家做那么多也是为了自保,可村民们都跟着受益了,到最后怎么能怨怪在他们头上?难道两家跟其他村的里正大户一样只管自己,任由村民们被 民山匪迫害,无功却也无过只会骂声贼老天,本村村民们才 意? 孙兴海这一哭,村民们连忙劝说起来。 村民们可不是傻子,心里跟明镜似的,要是没有萧家孙家出头,光那晚夜袭村里就不知要死多少人,最后用两百青壮换了整村的安宁,还不用担心匪帮剩下的那百十人来报复,真的该知足了。 那些家里死了子侄的,明事理的也占多数。反攻囚龙岭,里正家的俩儿子都去了,死了一个,萧家的四个儿郎跟一个媳妇也去了,只死一个那是萧家儿郎们英勇过人,灵水村今年过得比其他村子都安稳,靠的不正是萧家祖孙的威名吗? 萧家儿郎在,残余的山匪才会忌惮,如果萧家的儿郎真的都死了,山匪们会怕普通的村民青壮?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绝大多数村民们也要站在萧家、孙家这边,再有那挑拨是非的,村民们要么骂对方没良心,要么干脆走开不予理会。 孙兴海来找萧穆倒苦水。 萧穆瞅瞅他嘴角的泡,摇头失笑:“有得必有失,几句闲言碎语而已,你又何必往心里去。” 孙兴海的火气泡可不光是因为那些抱怨,他更担心此事败 祸及全族! 萧穆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做都做了,放宽心,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孙兴海:“……” 当村民们怨声载道地 了夏税,囚龙岭之事也渐渐不再有人提起。 一下子损失两百个青壮确实惨烈,可落到每家每户其实也就是一两个,很多青壮甚至早已没有家人在世。 年纪轻轻为何就没了长辈?还不是前几年的战 害的,可以说,举国上下的乡野之间,几乎找不到一家没死过人的,萧家儿郎那么厉害,长子长孙同样死在了战场上。 对待死亡,百姓们早已麻木,哭过一场,还得继续想法子让自己活下去。 . 无论村人们说什么,萧缜三兄弟安心在家养着刀伤。 佟穗在得到爹娘的支持后,少了一桩包袱心也静了下来,萧缜躺在炕上养伤,她便坐在书桌前看书。 这几 她都不想出门,不想再应对贺氏等人缅怀萧野的悲痛,好在贺氏几个以为她心里难过,也没有非要过来串门。 趁着午后大家都在屋里歇晌,佟穗悄悄去了一趟中院的书房,挑挑捡捡抱了几本书回来。 天热,伤口又不能捂着,不出门的时候萧缜都只穿一条短短的亵 。 他这样,佟穗再避着都能瞧见几眼,次数一多倒是练出来了,不会再动不动就脸红,只是能不面对还是不想面对。 关好屋门,她刚将书放到书桌上,萧缜便挪到了炕这头,背靠着清凉的墙壁,瞅瞅小 子被晌午烈 晒红的脸颊,再瞥眼书封,意外道:“不是说要循序渐进,怎么看起《史记》了?” 这一套书颇有分量,佟穗还要担心被贺氏撞见,遮遮掩掩短短一路出了不少汗。 怕手上的汗 污书页,佟穗先打 巾子擦脸,背对着他道:“别的书暂且无用。” 以前觉得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现在不一样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官府就会找上门,当然要挑可能会派上用场的看。 萧缜被她逗笑,等她端端正正坐到书桌前了,低声解释道:“咱们蓄兵只是为了出事时能有支兵马及时应对,可没奔着称帝或封侯去。” 佟穗:“我知道,但这些讲的不是王朝兴衰吗,你们不看好朝廷,肯定是朝廷做了一些跟以前亡国朝廷类似的事,就是因为看了这些书或其他的书,你们才知道的,对不对?” 萧缜点头,见她问得认真,他也收了逗 之意。 佟穗:“那咱们撞上这时候,我看这种肯定比看诗词歌赋甚至孔孟管用。” 萧缜还是点点头。 佟穗应付了他,这就翻开书页看了起来。 萧缜的目光始终定在她脸上。 刚洗过脸的姑娘,额前碎发与鬓发都 着,贴在白皙的额头与耳畔,只有中间的脸颊白里透粉。 她长了一双乌黑清澈的眸子,羞怯望过来时的眼神仿佛带着钩子,夜里泪汪汪时像是在说真的不行了,这时候又像极了学堂里求知若渴的寒门学子。 忽然,她抬眸瞥来,莹白的齿还微微咬了下 。 萧缜:“怎么?” 佟穗托起书转向他,指着一行字问:“治五气,蓺五种,那个字念什么?这句话怎么解?” 萧缜没忍住又笑了。 佟穗脸上一热,以前她问林凝芳这种问题时,林凝芳就从来没笑过她。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