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延下意识地去找林凝芳的身影,没找到,看见了四弟妹颜明秀。 颜明秀哭笑不得:“不是我的。” 萧野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瞧你这傻样!” 萧穆笑了,他果然还是更喜 这几个孙子闹腾的样子。 老爷子一笑,众人忙都跟着挑高兴的事说。 萧守义:“爹,您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萧穆环视一圈,目光在萧缜脸上停留片刻,沙哑道:“叫,叫怀祖吧。” 希望二孙子看见这个侄儿的时候能想到他,再看在他的面子上多照顾照顾两个堂弟。 . 腊月初八,下午,老爷子的 神好了些,把家里人挨个叫过去说话。 轮到柳初,萧穆示意柳初跪下,问:“我想收你做我的干孙女,不做孙媳妇了,你可愿意?” 柳初摇头:“我要给您当一辈子的孙媳妇。” 萧穆:“孙媳妇够多了,还是当孙女吧。” 他看向女儿。 萧姑母早有准备,端一碗茶给柳初,叫柳初给老爷子敬茶,改口。 柳初的眼泪都滴在了茶水里,哽咽着道:“孙女给祖父敬茶。” 老爷子抿了一口,指着萧缜道:“柳儿,给他们当长姐。” 做惯了大嫂,再做妹妹两边都叫不出口,叫姐更容易。 萧缜佟穗、萧野颜明秀配合地朝柳初喊姐姐。 另一个老爷子需要特别 待的便是林凝芳,嗫嚅道:“他们都傻,全靠你了。” 林凝芳明白老爷子要把萧家二房托付给她,含泪道:“您放心,孙媳已经把这边当家了。” 夜幕降临,孙典孙纬、张文功佟贵、齐云江天阔、赵瑾罗霄也分批过来探望老爷子。 至于鲁恭、范钊、魏琦、宋澜,老爷子回京那 便来看过,乃是同僚的情分。 老爷子没力气说话,一直在笑。 老爷子睡下后,有人告辞回府了,有人歇在了萧家客房,萧缜等儿郎就在老爷子屋外守着。 外间有榻,谁熬不住了就去榻上躺一会儿。  糊糊间,佟穗忽然被内室萧野的哭嚎惊醒。 “祖父,您别丢下我们啊!” 睡在旁边的萧姑母、贺氏都起来了,哭着朝里面冲去。 佟穗只是将被子往上盖了盖,遮住眼睛。 . 兴平三年腊月初八,夜,大裕开国功臣卫国公萧穆伤重不愈,溘然长逝。 兴平帝悲恸 绝,追封萧穆为南平王,亲撰讣文以告天下。 洛城,南营四万多骑兵闻讯同哭。 辽州,乔长顺朝洛城的方向跪伏在地,泣嚎不止。 蓟州,冯籍背倚父亲的墓碑,怀念地讲述着这位老英雄。 晋州,赵良臣看完讣文,想到次子的信,长叹一声,命人准备香火。 长安,袁楼山推开窗,眺望广元的方向,眼底仿佛还倒映着伐梁一役的惊心动魄。 汉中,齐凌恨恨地砸了一坛酒。 荆州,水师统领谢坚坐在船头,一手提着燃烧的黄纸,直到火苗卷了手,才抛之于江面。 合州,潘勇用袖子擦了擦他为老爷子立的牌位,摆好,退出三步,跪下磕头。 军失一帅,国失一柱,千里江山同祭。 第235章 兴平四年, 洛城。 风拂面,魏琦跟着小太监来到御书房前,停在廊下弹开落在肩头的柳絮时, 忽闻里面传来一阵咳嗽。 魏琦动作一顿, 面 伤。 自打去年皇上在剑门关险胜回京, 龙体便如被风霜摧残了的老松, 渐渐有了枯萎之相。 御医们看过, 洛城的名医们也都给看过, 皆道皇上是郁结于心, 伤神过久, 自会伤体。 魏琦还记得当年在蓟州, 皇上龙 虎猛, 连风寒都没得过几次,直到皇后病逝, 皇上心如死灰,身上才开始显现出岁月的痕迹, 时而烦躁难眠, 时而风 侵体。 这次, 在皇上心头的是十几万大军的 命, 是冤死在剑门山火里的七万大军, 是为了救驾而未能安享晚年的萧老爷子,是深海般的悔恨自责。 将军出身的皇上, 兵甚过 民, 大军死在正面厮杀犹可接受,死在滚滚山火浓烟中…… 魏琦每每想起来都心如刀割, 何况皇上? 等那咳嗽声消了,魏琦才跨了进去。 兴平帝刚刚喝了温水, 坐靠在临窗的长榻上休息,手搭在腿上,旁边摆着一份奏折。 此时的兴平帝,鬓发如霜身形清瘦,外人再难从他身上找到昔 蓟州总兵韩宗平的身影。 刘公公恭敬地退到一旁。 魏琦躬身道:“皇上,臣来了。” 兴平帝看看他,问:“太子最近如何?” 太子还在孝期,不过从今年正月开始,兴平帝安排太子去政事堂观政了,由二相提点教导。 魏琦:“太子十分勤勉,经常比臣等先到政事堂,对军务政务也常有卓识高见。” 兴平帝点点头:“朕恐怕见不到天下一统了,只盼望太子能做个知人善任、勤政 民的明君。” 魏琦喉头发哽:“求皇上别再说这种话,臣听了难受,皇上 秋鼎盛,好好将养着,只待时机成 便能再次御驾亲征,成就天下一统的千功伟业。” 兴平帝笑笑,捡起旁边的奏折递给他:“你看看,萧缜又来气朕了。” 魏琦双手接过奏折,展开一看,发现是萧缜恳请皇上准许他们叔侄五人免职丁忧的折子。 大裕朝基本沿袭了前朝的律令,遇父母、祖父母丧事,文官需按制免职丁忧,武官给丧假百 ,不除官。 去年腊月老爷子刚办完丧事,萧缜就替叔侄五人递过折子,恳请皇上准许他们免官一心在家为老爷子服丧,皇上没批,只按律给了叔侄五人百 丧假。 如今百 丧假即将结束,魏琦也没想到萧缜竟然又为此事递了折子,写得真情实意的,悉数老爷子待他们四兄弟既是祖父也是恩师,魏琦都忍不住动容,再看皇上泛红的眼眶,分明是哭过。 萧缜还说,现在国无战事,他们叔侄才想破例守家为老爷子服丧,一旦遇到战事,只要皇上有命,叔侄几人定当赴汤蹈火为君效命。 厚厚的一封折子,魏琦看完,叹息道:“皇上,既然萧侯一片孝心,您就成全了他们吧。” 兴平帝侧过身,这一侧,泪水便夺眶而出。 怕被魏琦、刘公公看出来,兴平帝没有去擦,只视线模糊地看着窗外,道:“萧老为救朕而死,朕岂能免了他儿孙的官?” 魏琦:“皇上已经敕封萧守义为卫国公,爵位世袭罔替,老爷子两房子孙都封了公侯,如此殊荣,他定能含笑九泉。” 兴平帝:“那是他们应得的。” 魏琦朝刘公公使个眼 。 刘公公便请示道:“皇上,茶凉了,老奴去换壶热的。” 兴平帝摆摆手。 刘公公走后,魏琦上前两步,挨着榻边低声道:“皇上有没有想过,新兵尚在招募,如今京城只剩两万御前军四万步兵,再就是萧家练出来的南营近五万骑兵,一旦萧家有反心……” “不可能!” 兴平帝猛地坐起来,面上残留泪痕,目眦 裂地瞪着魏琦:“别人不知道萧家祖孙的品 ,你跟着他们陪朕一路打过来,居然说出这种话,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魏琦扑通跪地,目光却坚毅无比:“皇上,臣知道萧家祖孙重情重义,是忠君 国之臣,可臣更是您的臣子,皇上信任臣的才能委任臣为宰相,那么臣就要全心为皇上考虑,为大裕朝的安稳考虑!” “皇上,您把齐恒的五万步军都留在了长安,只让南营骑兵护送您回京,您可知那 臣随太子出 接驾,看到您身边除了齐恒、罗霄、赵瑾三将,身边竟全是萧家一系将领与南营四万多骑兵,臣有多心慌后怕?您就没有想过,一旦萧家有反心,从长安到洛城这八百里路,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动手啊!” 兴平帝:“朕没想过,萧家亦没有辜负朕的信任!” 魏琦:“您是明君,萧家亦是忠臣良将,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您是皇上,便应以大业稳固为先,既重用贤臣良将又绝不给他们能 过您的权势。萧家既然为将,便也该恪守为臣者的本分,不该让您有皇权之忧。” “皇上不疑萧家,那些忠于您的文官武将们会不会疑?那些善于投机取巧结 营私的洛城世家们会不会疑?疑了,忠于您的可能会忌惮萧家,不忠的可能会去拥护萧家,萧家纵使拒绝,人多了风声传到外面,萧家如何自证清白?” “皇上,萧老是最恭谨忠君之人,萧缜尽得老爷子真传,他此时自请免职,一是因为他萧家忠君,愿意在此时 出兵权证明这份忠心,二是萧缜要用此举打消有心之人的猜疑或结 之念,打消您可能会有的忧虑,以此来保萧家众人的安稳啊!” 兴平帝呆呆地坐在榻上,许久之后,他才颓然道:“这么说,朕若不准他们免职,反会害了他们。” 魏琦:“皇上不必痛心,除了卫国公,萧侯兄弟四人只要再服丧九个月而已,皇上将南营 给其他将领,九个月后东、西营新兵招募完毕,那时皇上再委萧侯以重任,萧家盛宠犹在,君臣不疑、朝堂稳固,何愁盛世不至?” 兴平帝在魏琦眼中看到了 悉的光彩,二相在蓟州力谏他南下讨伐 臣时是这样的眼神,他登基称帝任命两人为相时,二相也是这样的眼神,大公无私,只为辅佐他开辟盛世。 兴平帝欣赏这样的光彩与 情,只可惜,他已经失了那份雄心壮志。 “起来吧,你一心为朕着想,刚刚是朕失言了。”兴平帝重新靠了回去。 魏琦起身,不以为意道:“臣巴不得皇上天天那样训斥臣,就像又回到了皇上在战场调兵遣将的时候。” 中气十足,威如雷霆。 兴平帝:“那你说,让谁去领南营都指挥使?” 魏琦:“鲁恭,咱们蓟州军本就是骑兵,鲁恭擅管骑兵且军功威望都够,由他接管南营才能服众。” 兴平帝:“将士们最讲义气,南营的兵可能不会高兴换将。” 魏琦:“越是不高兴才越要换,将军也好士兵也好,最该忠心的应是皇上,而且臣相信,只要萧侯真心想 出兵权,就一定会帮助鲁恭顺利接管南营。” 兴平帝点点头:“鲁恭接管南营,孙典暂代南营副都指挥。齐恒接管西营,赵瑾给他做副都指挥。东营现在是空的,罗霄便先任东营副都指挥,这一年先去外面征兵吧,等新兵征齐了,萧缜也除服了,届时萧缜为正罗霄为副。”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