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修然:“但他的脸是面对我的。” 玩家们倒一口冷气。 季寒川困惑:“可他身体不是在被子里吗?你怎么知道他背对着你。” 高修然被他一句话噎住,半晌,才回答:“看手的方向。” 季寒川“哦”了声,有点不好意思:“你继续哈。” 朱葛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搐,方才升起的一丝惊恐消散于无形。那种莫名奇妙的觉又浮现出来:总觉得,和韩川当舍友,算是自己进入游戏这么久,第一次欧气爆棚的时候。 也就是这样的念头,让他昨晚能勇猛地拿起晾衣杆,直接朝那张大口戳去。要被大佬庇护,总得出点力、表示一下态度。 高修然幽幽道:“我觉得彭总不是人。” 季寒川干巴巴:“显然。” 高修然皱着眉头,“我有考虑,能不能单独开一间房间住……” 其他人看他,吴道:“‘生路’会这么好找吗?” 高修然苦笑:“还能怎么办,总得试一试。” 这样沉默,不久后,又多了一个人。这回是个年轻女孩,笑眯眯地坐下,说:“我叫郑灵,和昨天被救护车拉走的崔雨桐一个屋。” 至此,一张圆桌坐。与高修然的愁苦、祁俊的憔悴相比,郑灵显得有些过于轻松了,像是真的来度假,悠闲又享受。她说:“昨天崔雨桐溺水的时候,我就在她旁边。” 旁人看着她。 郑灵还是那张笑脸,说:“但我真没注意到她。哎,大家都知道,游戏就是这样。” 其他人默然无语,季寒川问:“你是第几场游戏?” 郑灵耸一耸肩,说:“第五场。哦,二十一天,是不是很少?” 陈妙妙像是想说什么——她比郑灵的游戏时间、场次更少——但季寒川打断她的言又止,直接对郑灵提出下一个问题:“那,你是第几组?” 郑灵笑道:“第三组。”又补充,“崔雨桐在第四组。” 季寒川停顿,桌上其他人却明白:这就是全部玩家了。 会议室里,有十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有一名玩家。 到现在为止,玩家大都被某个特定鬼物“标记”。而一般来说,在游戏前几天,只要避开标记自己的东西,就能安然无恙。只是后面几天会如何,还不好说。 季寒川认认真真吃完早饭,还给其他人推荐:“这个紫薯球好吃的,试试呗?” 其他人默然无语,朱葛给他捧场,尝一口。很甜,很糯。 朱葛默默把“这是女孩子喜的口味吧”咽下去,见季寒川一筷子一个,吃得极。最后放下筷子擦嘴,又顺口问高修然:“你是经理,那你也要通关吗?” 诸人一顿,到这会儿,倏忽想起自己在这里的身份:一家金融公司刚入职三个月的实习生……要服从公司安排……接受培训……通关。 高修然叹气,回答:“对。而且是彭总负责。我们几个经理找彭总通完,再去给你们这些员工通。”那还是第七天晚上的事。想想就知道,“通关”不会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他更加发愁,脸上多了苦。 季寒川拍拍他的肩膀,安他:“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高修然:“……”这并不能起到安的效果。 …… …… 这天之后,玩家们算是摸清本场游戏的套路,每天按时培训、泡温泉,再一起聚在季寒川的屋子里打牌。 此外,郑灵表示,她从始至终都没遇到什么怪事。其他人听了,有些羡。却没有多想。游戏里的确有真正运气好的人。别的不说,就讲她们遇到的那些事,与鬼住一间屋子的高修然、每天晚上被“背靠背”的祁俊,都显然比其他人要艰难。 祁俊在第三天崩溃,问季寒川借钱,说要出去住一晚。 第四天早上,他更憔悴,回到酒店,脸发黑,仿若鬼魅。其他人看了,明白:灵异事件的发生,果真不会仅限于这里。 当天中午,高修然神情凝重,与众人传达医院那边的消息:“说是崔雨桐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其他人放下筷子,吴轻轻“啊”一声,皱起眉尖。 对于一个没有打过道、萍水相逢的玩家,他们至多说一句“可怜”。更多的,还是兔死狐悲。虽不知道那位玩家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她孤身一人在医院里,可以想见,鬼怪来袭时,她该有多么害怕。 这天从饭店往酒店走时,所有人都沉默。他们这样一大群人走在一起,很引旁人视线。走到工地时,季寒川有意无意,往工地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收回视线。 这晚,其他人走后,朱葛听季寒川说:“老朱,我有点不放心,觉得还是去那个工地看看。” 朱葛挠头:“不放心什么?” 季寒川:“他们今天好像停工了。又不是周末。” 朱葛想一想:“哦,你担心那些npc。” 季寒川拧眉,朱葛劝他:“没必要啊。我听人说,这些游戏场景,都是循环利用的。” 季寒川一怔。朱葛道:“等咱们这局结束了,这个酒店里,就是重新开始培训、重新开始‘一品质静悄悄’……嗨,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儿。” 季寒川沉默片刻,问:“那些npc到底算什么?” 朱葛坐起来,给季寒川递一烟。烟雾在屋内升起,朱葛叹口气,手放在膝盖上:“谁知道呢?不怕你笑话,我第二局游戏的时候,对npc态度可好,还被其他人笑话……那局里,几个老玩家说,npc就是拿来挡刀的。哪天被鬼追着,旁边有npc,就把npc推到后面去,总好过推玩家。” 季寒川幽幽道:“他们不算人吗?” 朱葛反问:“他们算是人吗?和游戏共生、是游戏的一部分。你之前也玩儿过游戏吧,我是说真正的那种,电脑上、手机上。这年头,做的越来越真了,但说到底,那些只是数据啊。” 他语重心长,说:“韩川,我没想到你还会在意这个。”毕竟从头到尾,他都没怀疑过,自己的舍友一定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玩家,这才有那么强的心理素质,“但哥劝你一句,真的没必要。” 半晌,季寒川“嗯”一声。 转眼,到第五天。 这天清晨,陈妙妙和npc舍友一起打开房间门。门外,却不是悉的走廊,而是一台深不见底的楼梯。 陈妙妙僵在原地,舍友也愣住了,声音发颤,问:“妙妙,这……” 第9章 郑灵 这天上午,祁俊愈发像是一只鬼,高修然神不安,时不时看一眼彭总。而彭总一脸笑,完全是“我给大家做表率”的样子,安心听课,时不时喊一声,与台上讲师友好互动。 高修然收回视线。祁俊的事,给他敲响警钟,但也让高修然心中隐隐怀揣期待:明面上讲,彭总毕竟是个“活人”,总不会大晚上追来。 这是第五天了。他如果想要试探,今天就是最好的时间。 所以在今天上午,他刻意恹恹的。这种神态,倒有七分是真。旁人看他,问怎么了。高修然吐吐,半天才为难地:“彭总身体好,打起呼噜来,也是雷霆之势啊。” 一桌上,其他主管就笑。高修然做出点讨饶模样,对彭总说:“彭总,今天晚上,我就一个人在外面开一间房吧。自费、自费哈。” 彭总眯了眯眼,看不出喜怒。但高修然知道,这种游戏角的喜怒,其实没有多么重要。他忧心忡忡,很想知道,过去与自己一样处境的玩家,是如何处理问题,有没有人能逃出生天。这样心思浮动间,听彭总蓦然笑了笑,说:“行啊。不过我说,高经理,你这就是‘贼喊抓贼’了,你的呼噜声也不小。” 高修然摸摸头,一脸讨好的样子。很符合他这个主管身份。 而彭总看向桌上另一个主管,有些不:“你们组是不是有人没来?” 那正是第九组主管,这会儿皱着眉头,说:“我给她们打过电话、发过微信了。小陈没手机,但小刘手机还在啊。怪了……” 这天上午,陈妙妙与那名同屋npc始终没有出现。 胡悦拒绝进浴室,所以所有洗漱、生理问题,都是在会议室旁边的公共洗手间解决。她的危险来自于“淋浴头”,太具体了,具体到有些……安全。 她从洗手间出来,经过楼梯间的门。鬼使神差地停下来,心想:陈妙妙应该就在里面。 玩家们有默契,又兼知道陈妙妙第一天遇到了什么。但胡悦想不通,为什么陈妙妙明知有问题,还会出意外。 这会儿,走廊里十分喧嚣,是下课时间。npc们打打闹闹,一派年轻气象。胡悦侧头看他们,相比之下,自己这些玩家,像是暮年。 她耳朵忽然一动,仿佛听到楼梯间里隐隐约约的哭喊声。声线沙哑、悲切,叫:“谁能来帮帮我们——” 胡悦身体一抖,下意识后退一步,看着楼梯间的门。 片刻后,其他玩家再次聚集。吴问胡悦:“你确定听到了?” 于章则说:“不是,有必要吗?咱们开门,岂不是把咱们自己也搭了进去?” 胡悦沉默。游戏开始五天,但这五天里,玩家虽然一起行动,却无意为旁人分担风险。更有甚者,他们选择“一起”,一定程度上,也是在用别人替自己趟雷。至于季寒川,他倒是个例外。因为对游戏一知半解,他时常有意无意,挑起一点话题,然后听这些“老玩家”的看法,从中汲取经验。 眼下,他提出折中方案,说:“你既然能听到陈妙妙的声音,说明她已经离二楼很近了。既然如此,其实也没必要进去。把门打开,就足够和她‘沟通’。” 同时,季寒川沉:如果我是楼梯间里的守门怪,我也会这样。把陈妙妙困在十三楼,完全是开胃小菜。只有把希望摆在眼前,却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才是真正绝望。她看着“二楼”的字样,可不管上、下多少级台阶,都始终停留在三楼。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她会崩溃、会歇斯底里,而这样恐惧的情绪,会成最好的养料。游戏纵着里面的生物,玩她、折磨她—— 季寒川“啧”了声,默默收回视线,反思:我怎么和反派一样? 他站在人群后,听玩家们之间爆发争执。于章不愿意犯险,直接说:“你们要来,你们自己来。我就先走了。” 祁俊、高修然沉默。胡悦将视线投向吴,吴经历过十场游戏了,这会儿说:“不是真的要犯险,只是力所能及地帮一帮。”显然,是赞同季寒川的折中办法。 郑灵始终安安静静,脸上带笑,站在一边。 而季寒川看着她,想:这心态,怎么好像比我还好? 似乎是留意到季寒川的视线,郑灵倏忽抬眼,看向他。两人视线相对,季寒川友好地朝她笑一下。而郑灵眯一眯眼睛,开口:“你们之前不是觉得,只有陈妙妙才会在楼梯间里出事吗?韩川、朱葛,你们两个天天走楼梯,难道今天打算不走了?” 朱葛“嘶”一声。这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祁俊慢说:“对啊,老朱本来也要走楼梯的。” 朱葛脸一白。 他肩头倏忽一重,是季寒川。季寒川手臂搭在他肩上,笑道:“大家不要那么紧张嘛。先看看情况?” 郑灵狐疑:“可你也过于‘不紧张’了吧?” 季寒川无奈:“小妹妹,你何必这么针对我呢?” 郑灵一顿,其他人回过味儿来。要说他们之中最奇怪的人,当然还是郑灵。什么都没有经历,至今没遇到危险。是,“幸运”是最好的武器,可这种以往的传说出现在自己身边,玩家们便不免多想。 季寒川点到即止,道:“咱们这么多人,也讨论不出什么。还是简单一点,不想掺和这事儿的,去吃饭。剩下的人,支持开门、在门外喊喊话的,站右边。想进门探索发现的,站左边。” 玩家们迟疑,于章毫不犹豫地扭头离开。在场还有七人,没有一人站左边。 但也没有人动手、开门。 到这时候,其他人也听到胡悦提到的声音。隐隐约约、像是陈妙妙在哭。而今是正午,光从旁侧窗口洒落,落在玩家身上。温暖、舒适。玩家们则肌紧绷,一身冷汗。 陈妙妙的声音愈发大了,几乎是挨着门,尖锐的、嘶哑的,直接钻进玩家们鼓膜。季寒川微微眯起眼,咕哝:“这在威胁谁呢?”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