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川道:“宁宁好乖,待会儿我还要带那两个叔叔出来,到时候你还能帮帮我吗?” 宁宁点头,随后消失。 电梯缓慢下行,季寒川抬眼,看向电梯壁上的数字。他方才忽然想到:高修然从三楼离开,按说会直接回二楼会议室。人多,又有自己在,对于高修然而言,这才是“安全”的地方。但他走进电梯,按了一楼的键。 所以季寒川福至心灵,想:万一那个键并不是他按的呢? 至于“正三层”、“负三层”的问题,没准只是一个幌子。 眼下,电梯“叮”一声,门开了。 门外一片漆黑,只有电梯里的光亮透出去,照亮不足一米的地毯。 季寒川却清楚地记得,方才自己在监控室看,高修然和于章出去的地方,明明是一条明亮走廊。 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关了灯。 季寒川一顿,还是走出去。 电梯门闭合了,眼下成了一片黑暗。他闭上眼睛,默数:三、二、一。 再睁眼,已经适应一些。他耳力很好、体力胜过所有玩家,那目力也应该有所不同。果然,此刻,他能看到眼前事物的轮廓。走廊很长,向远方绵延。季寒川目测一下,发觉这个长度,显然已经超过酒店楼体大小。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 他想:我其实很想走到最深处看一看。 或许……这才是我下楼、“救人”的原因。 季寒川平静地分析,面上不显。他看着四周,近一点的地方,都是关着的门。还是太黑了,看不到更多东西。但他静下心,嗅一嗅周身空气。可以明显觉到,这里比上面要冷、要,脚下地毯也没有楼上那么松软。而是僵硬的,像是经年没有清洗,结了许多脏东西。有股腐烂的、破败的味道。 他手在口袋里,悠悠往前走去。不像是走进一片未知黑暗,倒像在大街上,四周是人群、是光。季寒川心知肚明,从高修然、于章下来,到现在,打算,也就一个小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一定留有痕迹。 在经过第三道门时,他脚步一停,转头,看向那扇没有锁上、而是轻轻闭拢,还留一点隙的门。 季寒川犹豫:如果早点“救人”,那接下来,势必不可能再往走廊黑暗处一探。可晚一些…… 空气里淌着恐惧,高修然的神经已经紧绷到极致了。监控里,于章也不太正常的样子。 他们还能撑多久? 季寒川心里浮出两块骰子,想:左边数字大,就继续往前走。右边数字大,就停下来看一看。 两块骰子被抛出去,咕噜噜滚动。季寒川觉得自己颇为无聊,但这份“无聊”,也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态好像真的有些问题。他不害怕、却并非不忧愁。这会儿叹口气,走廊太长,叹气声也回在空气里。 有一个细细的声音问他:“你怎么不走了呀?” 季寒川转头,说:“你这样忽然冒出来,会吓到人的。” 宁宁笑一下。季寒川这才发觉,她的头发不知何时竟然了,而宁宁伸手,掌心里有两条皮筋,上面还各有一块塑料草莓。她问季寒川:“可以帮我梳头吗?” 在这样漆黑的廊道中,季寒川蹲下身,毫不在意地将自己的后背暴给那一片黑暗。他自己都诧异,自己好像十分顺手。手指接触到宁宁的头发,就很自然地梳理。到最后,甚至颇具创新,没有扎麻花辫,而是挽了两个小揪揪。意地审视一下,说:“好啦,小哪吒。” 宁宁摸摸自己的新发型,从前的害羞好像散去一些,可以大着胆子与季寒川讲话。她问:“你在想什么呢?” 季寒川道:“走廊里面是什么。” 宁宁犹豫,踮起脚尖去看,说:“很黑,我看不清楚……” 季寒川好笑,说:“你也看不清?” 宁宁苦恼,闭上嘴巴。 他们的声音,在走廊里幽幽传递。某一个房间中,高修然颤颤巍巍,却不知要去何处躲避。于章还很悠哉的样子,从之前的几段对话里,高修然听明白了,于章之前大约做了很多梦,不断在梦里醒来,再发现之前还是个梦。这样经历下来,他笃定如今也是一场稍微特别点的梦境,还嘲笑方才追他们的东西,说:“你就不能有点新意?” 高修然把他拉住,恨不得上于章的嘴,“祖宗,你安静点,行不行?” 于章吐槽他:“之前没发现啊,你还活泼的。” 高修然:“……” 眼下,于章悠闲地躺在房间上。除了没有窗户、不能开灯外,这里和楼上也没什么区别。安静的,悄然无声,好像只要待着,就能安全地撑到游戏结束。 高修然心里绷着一弦,可正如季寒川想的那样,这弦,已经到了断裂的临界点。而今,他耳朵动了动,用气音问于章:“你有没有听见……” 于章:“嗯?” 高修然嗓音颤抖:“门外好像有声音。” 片刻后,他趴在门上。黑暗代表了未知、代表了无法确认的惶恐。他也想过,是否要坐上电梯,才能重回楼上。但想到电梯里的东西,高修然到底胆怯。他又不是韩川那个怪物。 眼下,他听到一阵很轻微的哼歌声。 是季寒川,哼了一小段,宁宁拍了下手,说:“我会唱这个!” 季寒川:“嗯?” 宁宁和他唱:“小白兔呀,过小桥呀——” 而在高修然耳中,他只听到季寒川的声音。他难以置信,将门拉开一条隙,问:“韩川?” 季寒川脚步一顿。 宁宁又消失了。而季寒川数一数自己方才走过的门,二三十道。刚才在心里滚动的骰子,到这会儿,终于停下。他想:我要不要看看结果呢? 又想:似乎没有必要。 他在原地,没有讲话。高修然则后悔了,虽然下楼以后都没遇到什么,但兴许自己这一声,就会招来不同寻常的东西。他心脏要跳出嗓子,还要听于章不知轻重,笑他:“你喊谁了?韩川?那个打麻将赢了一千多的?” 高修然不知道这件事。他斥道:“闭嘴,别说话。” 于章乖乖闭嘴。明知高修然看不见,但还是做了个在嘴上拉链的手势。 高修然深呼。外面许久没有声音,高修然头皮都要炸开,觉得自己鬼心窍,怎么就那么认定那个哼歌的声音是韩川。可想到这几天遇到的事、听到的情况,还有昨天晚上的经历,他又勉强安自己:至少那些“东西”都不会哼歌啊。 他心事重重,这样过去不知多久。忽而听到一阵敲门声。 “笃、笃、笃。” 三下,很有礼貌。 第15章 心脏 于章凉凉道:“你把什么招来了?” 至此,他也有点新奇。于章在梦魇里挣扎太久,像是陷入《盗梦空间》,无从逃、不知真假。此刻,高修然仿若踩在油锅上,于章却饶有兴致,有心思猜:“会哼歌……那个‘伽椰子’舌骨都没了,不会有心情哼歌……彭总?彭总有这兴致?”不太像啊。 “身上黑黢黢那个?也不对,它都被烧成那德了。”声带八成也灰飞烟灭。 于章胡猜了片刻,得不出结论。高修然原本就要被疯,眼下还要听于章碎碎念,更加暴躁。又斥了句:“闭嘴!” 于章耸耸肩。 高修然一口唾沫,身体缓缓往后,挪到浴室中。然后颤巍巍地拿着晾衣杆,去够门把手。 屋子就这么大。他看不见东西,但游戏生物显然不会这样。高修然只能赌一把:如果门外真的是韩川,皆大喜。如果是其他东西……万一开了门,先朝于章去了,自己也能争取一点时间,赶忙从门口逃出。 黑暗永远会滋生罪孽。高修然早就开始后悔,如果自己不多管闲事,现在,恐怕还在明明亮亮的会议室中。虽然也有危机,但总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眼望不到头。 他胡碰了会儿门,不知哪个动作对了,屋门“吱”一声打开。然后是季寒川的声音,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问:“高修然?” 于章接口,说:“对,高经理在。” 高修然如遭雷劈,嗓音发颤,问:“韩川,真的是你吗?” 季寒川纳闷:“啊,你想让我拿烟头烫手?” 高修然一个哆嗦。这回,轮到于章听不懂,问:“什么烟头?” 高修然则想:对啊,我怎么能肯定这真的是“韩川”? 季寒川:“没什么。”回答于章,“高经理,是这样,我理解你——” 高修然又哆嗦了,听季寒川道:“但我没有自的习惯。还是那句话:信不信,是你的事。”如果高修然不信,季寒川也不用左右为难、一再斟酌,可以自由地往走廊深处探索。 想到这里,他略略期待。可高修然一咬牙:又是这句话、这样的态度。韩川说过,那个会变成其他人模样的怪物本“没学会装人”。所以……这真的是韩川? 再说季寒川。 眼下,周围没有其他玩家在。季寒川很清楚,高修然、于章,他们都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于是他放纵自己,角带一点笑,想:说到底,我希望他“不信”吧? 高修然则下定决心。无论是真是假,至少在“韩川”面前,自己永远没有还手之力。真韩川能把一面墙直接踢碎,假韩川反倒做不到这种程度。这样想,兴许真、假,也没什么区别。 赌一把。 他迅速说:“我相信你!那现在,咱们……”要怎么办? 对此,季寒川“哦”了声。 高修然莫名其妙,从中听出一点遗憾。 两人身侧,于章评价:“还真没遇到过这种发展——” 高修然说出第三句:“闭嘴!” 他能接受韩川时不时冒出的莫名言语,前提是他还要靠韩川保护。可对于章,高修然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季寒川反倒有点兴趣,笑道:“老高,你不要这么心急。”他索把门推得更开一点,走进房间。已经在黑暗中许久,季寒川所见的场景,比先前刚下来时还要清晰一点。他见到墙壁上的装饰暗纹,见到墙角斑驳的墙皮。最后,他拉出椅子,坐下来,问:“先说说,你们是什么情况?” 太诡异了。 高修然神思恍惚地坐下来。他心只想赶紧回到光明世界,可韩川这幅态度,他便无可奈何。只好拿昨晚的经历安自己:韩川的确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向着玩家的。 于章憋了许久,这会儿听出高修然在季寒川面前的胆怯,便主动开口,说:“高经理拉着我出门、下楼,就到这里了。” 高修然肩膀颤了颤。他坐在沿,手肘放在腿上,双手紧紧扣住,忽然说:“韩川,这小子有问题。” 于章不以为意:“嗯哼?” 高修然着唾沫,说:“他刚刚下来,就给我说,‘真正的郑灵’在第三道门里,还要拉我去看——”当时,于章这句话出来,高修然险些被吓到心脏骤停。 他说:“我把他硬拖到里面。他还给我说其他七八糟的事儿,问我要不要去走廊里面。” 于章笑眯眯道:“对啊,里面有一颗心脏。” 作为玩家中最年轻的一个,于章抬手,在空中比划:“是一个好大、好大的心脏……怦、怦,还会这样跳。在好远、好远的地方。” 他的声音轻了下去,还在模仿:“怦、怦——” 于章笑一笑:“我跑了好远、好远,才看到呢。” “啊啊啊啊啊——够了!”高修然猛然暴起,寻着声音,扯住于章的衣领,然后抬起手,想要和在楼上时一样,一巴掌扇在于章脸上。 可他手挥舞到一半,倏忽被人握住。握住他手臂的人力气很大,高修然无法挣,听对方笑道:“不是都说了。老高,不要急。”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