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对还活着的员工讲。 除了公司员工之外, 这座酒店里还有其他旅客、还有许多服务人员。季寒川想一想, 建议:“大家如果遇到其他‘人’, 能帮的,还是帮一下——”他猛然后退,身体向后弯去, 折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饶是如此,衣摆仍然沾上一点血。他见到,微微拧眉。而碎骨女人刚刚朝他扑来、又被躲开, 这会儿显然暴躁到极点。季寒川看她一眼,用最后一点耐友情提示:“走啊, 还指望我帮你们拖多久?” 于玩家们而言, 这是个从未见过的情况:以往游戏,他们都是能多拖一个npc下水、就多拖一个。等到限制鬼怪的规则消失, npc们的作用就能发挥出来。无论是挡刀、拖延,都很好用。眼下, 他们却第一次见到, 有玩家让npc们先行离开。 但“韩川”做出的决定,他们没有置喙的余地。此刻,员工们像是终于恍然、发觉自己身边出了什么变故。他们你推我搡, 争相往门外挤去。而在此期间,季寒川放下手中的话筒,拢一拢袖口,笑道:“其实我有这个想法很久了。” 碎骨女人再度朝他扑来时,季寒川没有躲避。 他扣住对方手臂,将她按在讲台木板上。玩家们发懵,不知他意何为。 在此期间,身形像是一堵墙的彭总笑呵呵地,朝高修然所在方向200度扭头,问他:“高经理,我都忘了问。你怎么连着两天,都不回房间?” 与此同时,一只黝黑的、焦枯的手从桌布之下探出来,落在吴尚且完好的另一条腿上。吴爆发出一声尖叫,却没有季寒川那样的力气。好在胡悦还在身边、包里仍拿着剪刀。此刻胡悦手起刀落,剪刀再度朝那条枯手扎下! 桌布晃动,一颗散发着焦臭、看不清五官,分不清别的头从中冒出来,朝胡悦咬去! 胡悦惊叫着避开,却骤然觉得头皮发痛。她懵了,眨一下眼睛,发觉自己在这转瞬之间,竟回到房间浴室里。头顶是打开的淋浴头,腥臭的暗红体从中涌。她猝不及防,被了头脸。胡悦胃中反酸,明白:来了—— 这才是“游戏”最后一天该有的样子! 她强迫自己冷静。和第一天一样,有什么东西在扯她的头发好在手上就是剪刀。 她不管不顾,直接抄起剪刀,往发间减去。胡悦听到一声嘶哑的痛呼,发顶的撕扯消失了。她不顾身上脏污,先跨出浴缸,朝浴室门走去。 水汩汩,溢浴缸、又溢出,向地板。胡悦按住浴室门锁,焦急难耐、却毫不意外地发现,门打不开。 她手指发颤,环顾四周,想在血水淹没浴室之前,找到一个趁手的工具、撬开门锁。可又见不到—— 最后,胡悦低头,还是看手中的剪刀。很勉强,但总要一试。要活着,总得靠自己。 同一时间,二楼,会议室中。 季寒川彬彬有礼,对碎骨女人道:“你还是之前那样漂亮点。” 碎骨女人怒视他。而季寒川腿在她身上,左手将她双臂扣在头顶。高修然在台下看着这一幕,崩溃大喊:“韩川,你在做什么——唔!” 彭总狞笑着朝他走来,肥硕的身躯在屋内晃动。脚下是地毯,但地毯下仍然是瓷砖。此刻,高修然近乎能听到瓷砖裂开的响动。按说他应该往出跑,空间更大、更多地方躲藏。不至于像在会议室里,狭小、避无可避,只能听着彭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奈何“韩川”在这里,高修然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他太远。虽然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此时此刻,几天前,还坐得当当的屋子,只剩五名玩家,三只鬼怪。 朱葛去帮吴扯开焦鬼,于章则咬咬牙,抄起一个椅子,直接朝彭总砸去! 他的力量,远远比不上季寒川。这一下,按说不能给彭总造成太大伤害。甚至在动手前,于章都犹豫,觉得自己是多管闲事。但最后,他狠狠心:还是要搏一搏。 他原本不觉得自己能一击即中。奈何彭总目标太大。椅子砸到背上,于章正在气,忽听到一声咯咯的、几乎是从喉咙深处冒出的笑声。他头皮发麻,抬头,脸前有一张肥硕的、油光发亮的面孔。竟是彭总! 他脖子伸长、伸长,直直凑到于章脸颊前方。于章愕然,瞳孔剧烈收缩,身体本能地后退。彭总却像是欣赏够了他的惊惧,张大嘴巴,口中一股腥风—— “啊——!!” 于章原本绝望、等死,又深恨自己不该多管闲事。恰在此刻,听到一声痛苦呼声。他睁眼,见彭总脖子依然伸长、变形,可此刻,却被一个椅子砸到一边,颈骨碎裂! 是季寒川。 他顺手一砸,随后再度回头,慢条斯理,一一,掰着碎骨女人的骨头,试图给她正骨。 碎骨女人剧烈挣扎,却全然不是季寒川的对手。季寒川自己都纳闷,问宁宁:“我是不是厉害过头了?” 宁宁眼睛亮晶晶的,闻言捂脸,细声细气,害羞又崇拜,夸他:“嗯!你最厉害!” 季寒川就笑,心中熨帖,不由自主道:“好乖。” 宁宁:“……”脸红、脸红。 这边气氛和睦、和风细雨,另一边,则是愁云惨淡。季寒川飞来的一把椅子,给于章争取了时间。可接下来,就是他被一条歪曲的脖子追,抓狂:“老高!!!” 高修然着唾沫,学于章那样,也抄起一把椅子—— 到这一刻,彭总似乎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只知追逐面前的猎物。而另一边,朱葛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把吴从焦鬼的掌心下救出。到这时候,吴双腿都已经无法行走。 朱葛费心费力,把她拖到会议室的角落,两人藏在空调后。这么点地方,放吴,倒是绰绰有余,奈何还要挤进朱葛。吴心情沉重,又忧心:“胡悦多半被带上去了。”之前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怎么办?” 他们两个这样子,想去救人,多半是给鬼送菜。可韩川还在讲台上,继续“手术”。 一条条骨骼被扭到正确位置,季寒川心思浮动,猜测着酒店的危机起源。是有人不小心在电梯间踩空,还是火灾、亦或有人在杀人之后,将尸体藏入水箱? 当然,最可能的是这些事在不同时段发生。而在“游戏”降临之后,被同时召唤,为整个酒店披上一层鬼魅的影子。 到最后,碎骨女人似乎放弃挣扎。无力、又困惑地看着季寒川。而宁宁蹲在她身边,身上的小裙子沾了点血。她看一看碎骨女人,再抬眼,天真无,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季寒川简短地:“不知道,突发奇想。” 宁宁:“……他们好像要撑不住了。” 季寒川缓缓眨眼,扭头,看身后。彭总身体更大,这样一来,反倒让他身上只有头、脖子能正常活动。他脖子越来越长,季寒川看在眼中,忽而笑一笑。 他问宁宁:“如果这个姐姐起来了,你叫我一下,好不好?” 宁宁乖乖巧巧,举起小手,一副接受任务的态度,“好!” 碎骨女人:“……” 在从扭曲模样回到正常人形之后,她虽然五官仍在血,却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始终躺在讲台上,看着眼前的白炽灯。宁宁拢一拢自己的裙子,见季寒川走了,去与彭总手,才回头,看着碎骨女人。 宁宁眨一眨眼睛,脸上又出现那种奇异的、在季寒川眼里,截然不像是小朋友的神。 是另外一双眼睛,透过宁宁,看她所处的世界。 那人瞥了眼碎骨女人,就转头,去看季寒川。 而季寒川走到厅内后,便轻轻松松,拉走彭总所有仇恨。彭总张开大口,朝他咬来。奈何身形笨拙,总碰不到季寒川。而这样几个回合之后,于章看看出什么。他屏息静气,拉着旁边的高修然,睁大眼睛。方才,自己在彭总面前无能为力。眼下,却眼睁睁见到季寒川一路引怪,最后让彭总脖子绕过桌腿、绕过椅背,再绕过自己的身体,和会议室内的桌椅板凳一起,被直接成一个球。而季寒川站在这颗球上,低头,看着身下团。 于章下意识了口水。 他见到了打碎自己世界观的一幕:那个高挑、俊美的男人从旁边另了一条椅子,朝墙边砸去。椅子破碎,“韩川”在其中挑挑拣拣,找出一条有锋利边缘的椅子腿。然后拿这条椅子腿当做“刀具”,跳回彭总身上,再直直朝他肥硕的肚皮扎了下去! 第24章 血水 木刺穿过皮肤, 却穿不过厚厚一层脂肪。 彭总剧烈挣扎,季寒川却似足下生钉,始终安稳地立在他身上。他低头, 睫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点影子。此刻,微微笑一下。玩家们看着季寒川边的笑, 遍体生寒。讲台上, “宁宁”却喃喃自语:“真漂亮——” “宁宁”低头,看着身侧的碎骨女人, 语气是和季寒川先前如出一辙的友好、亲切, 假笑着问她:“对不对?” 碎骨女人:“……”狗男男!闭嘴! 木刺其实不算尖锐, 但此刻,在彭总身上坚定地、缓慢地下滑。随着季寒川的动作,彭总喉中爆发出一阵咕嘟咕嘟的响动。季寒川不以为意, 手上动作继续。黄的、颗粒状的脂肪出。玩家们看在眼里,朱葛后怕地摸摸自己独自,深自己这个舍友不走寻常路。 而吴眯一眯眼睛, 迟疑地:“彭总的身体,是不是变小了?” 朱葛一顿。 在季寒川划开彭总肚子的这点时间, 会议室中剩下的四名玩家汇聚在一处, 安静无声。可在吴打破这份寂静后,于章也犹犹豫豫地说:“好像对哦。” 脂肪越来越多, 堆积在彭总身侧的桌椅地面上。起先,只是微不足道的变化。可到后来, 所有人都能看出, 彭总是真的在“变小”。 随着身体变化,他的脖子也一点点缩短。季寒川耐心地等,在此刻, 却听吴叫他:“韩川!” 季寒川回头。 吴犹犹豫豫,带着点恳求,说:“胡悦被拉上去了。” 季寒川一顿。 彭总越来越小、偃旗息鼓。 季寒川从他身上跳下来,沉:“老朱,你背着吴姐,还有小于、老高,还是先去外面。我去楼上。” 他说完这句,又转头,看着讲台上没有再动作、仿若回归一具普通尸体的碎骨女人。 季寒川“啧”了声,把手上的木刺扔掉。走出会议室。 先前离开的玩家,现在不知去了哪里。但季寒川先前已经听朱葛等人说过,每局游戏,都会给玩家们划定区域。譬如这一局,“区域”就是这座城市。可季寒川还是想试一试,如果不是玩家,而是普通npc,他们是否有走出去的机会。 眼下,倒是暂时没法知道答案。他照例是走楼壁。此刻不过十点出头,窗外天光却十分暗淡,云层浓厚,仿若黑云城。 季寒川喃喃说:“要下雨了吗?” 他没有再看,而是攀着楼壁上突出的地方,去到胡悦与吴的楼层。从窗外看,便能见到楼道里溢血水。 他皱了皱眉,踩进去。到这一步,身上混杂着昨夜道里的腐臭粘、彭总的脂肪,碎骨女人的血污。季寒川有点麻木,连嫌弃都没力气。他趟着血水,一点点往前,很快到胡悦与吴的房间门口。季寒川有些意外:门居然是关着的。 那些血水,是从门中溢出。 季寒川出点一言难尽的表情:那屋子里得成什么样啊? 他想象一下屋内画面。踹门倒是好说,可门踹开了,又是一头一脸。 季寒川:“……” 他有点承受不来。 这样做了片刻心理准备,他到底抬脚、准备踹门。正在此刻,却见门上多了一点金属光泽。季寒川颇意外,停下动作,眼见一个颇顿的剪刀头捅了出来。 接着,被艰难地收回去,又有金属磨木头的响声传出。 季寒川更加一言难尽了:这酒店门质量得有多差啊? 另一边,胡悦一身血污,透过门上刚扎出的,见到外面似乎有人影停住。她心惊跳、胆寒发竖。可刚刚打破浴室外的玻璃,就花了很大功夫。血水淌,她开了窗户,却没有丝毫用处。只好再从门上下功夫。这里是十几层,她也有考虑过从窗户翻去隔壁房间。可窗沿太窄,没有其他防护。 胡悦很有自知之明。在摔死,和被血水淹死之间,她还是想挑战一下后者。 再说,如果撑久了,兴许能遇到奇迹。 她苦中作乐,在血水之中艰难地拿剪刀捅门。血污之中,不时有头发、碎飘过。胡悦拒绝思考这些代表什么。 她正专心致志,试图在门上凿开一个。忽然听见敲门声。 是三声,很有礼貌:“笃、笃、笃。” 于章和高修然已经对这个声音ptsd,胡悦倒是好些,惊愕了一瞬,语气发飘,问:“谁、谁啊。” 季寒川:“我,”一顿,“韩川。胡姐,你往后一点,我要踹门,别伤到你。” 胡悦几乎喜极而泣。她同样想到那个塑料鬼,可如果这扇门能开,就算真是塑料鬼,也好过现在。她退到边、站到上,喊:“我走开了!” 然后听到一声巨响,屋中血水向外冲出—— 季寒川:“……”别问,问就是惨。 他闷闷不乐,招呼胡悦下楼。胡悦小心翼翼,问:“可,可我们怎么走。”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