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祂”有些失望。可时间漫长,分秒的逝,于“祂”而言,原本就可以忽略不计。不知过了多久,季寒川慢慢回头。 在回头的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那个东西,就在我面前。 这样近,偏偏无从得见。 季寒川想:到现在,我要做什么? 心中很快决断:我要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选择向前走去。 前方是一个下坡。他已经很冷,游戏给他的只是一些“物理”上的提升,面对眼前严寒,季寒川很快牙齿打颤。他并不害怕、甚至有些无谓于死亡如何。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向前。 要取到什么东西。 这一刻,触手往下,拍打水面。水面轰然绽开,无数水浪翻腾。季寒川跌入其中。 “祂”的身影再度隐去雾后,寒意迅速消退。 而季寒川脚踩水,朝着寒意退去的方向追去。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窃窃私语,窥视着这个悍不畏死的人类。 也有一双眼睛,在忧心地看着季寒川,喃喃道:“爸爸……” 是宁宁。 她闭上眼睛,跌入黑暗,回到邵佑身边。 邵佑依然坐在监控室的椅子上,抬手,摸一摸宁宁的头发。然后竖起一食指,放在宁宁前,挡住她接下来的话。 宁宁微微睁大眼睛,听邵佑说:“不要担心。” 宁宁:“……”可是! 邵佑说:“最差,也只是像我这样而已。” 宁宁看着他,许久后,乖巧坐在一边,继续看着那片灰雾、灰雾中的黑影,以及追随黑影而去的季寒川。 海水浸入季寒川眼前的布料,更一份重。 季寒川浑身冰凉,却并非出于情绪影响。他很冷,并且能够判断:如果离得足够近,自己的血管没准也会被冻住。 那要怎么办? 他一路追去,到了某个点,忽而再不觉得冷。这一刻,季寒川停在原地。海面像是一条分割线,冷酷地将世界分成黑灰两半。而季寒川就在这条分割线之中,上半身与下半身分处两边。 他深深地了一口气。 然后向下潜入! 水越来越重、越来越冷。 这样情境里,季寒川尚有余心,与自己开玩笑,想:虽然不知道船上那些玩家做了什么—— 但还是要多谢他们。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乐游放下手上的牌,蹲在宋和风身边,笑道:“我们是要今天把你切了呢,还是明天?” 旁人不说话,冷眼看乐游自我发挥。而乐游摸摸下巴,拖长语调,几乎是欣赏着宋和风恐慌的面孔。他说:“夜长梦多。如果韩川突然回来了,不知道会不会把我宰了。” 宋和风要疯掉。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嘲笑疯子父亲那么多年,有朝一,自己也要沦落到一样的境地。而疯父亲的人好歹是海中怪物,自己面对的却是人类。 他疑心:这些真的还是人类吗? 或者是披着人皮的、伪装更好的另一群怪物。 画面切回季寒川所在。 他头顶脚下,都是幽幽海水。 身侧安宁,只能通过海水温度,来分辨方向。 “祂”走过的地方,一片严寒。 季寒川辨过位置,觉得肺中氧气还够,于是继续向下。 这时,忽有一道暗卷来,扰了季寒川的思绪。 猝不及防之下,他被暗卷入其中。 第74章 窟 水裹着季寒川, 冷酷又决绝, 让他避无可避。 季寒川之前就曾觉得,自己身上的“提升”说是有用, 但面对许多情境时, 本无法发挥。譬如当初面对朝顶楼挤来的人群,再譬如现在。 游戏到底不会仁慈。 他被暗裹走, 离海水深处的人寒意愈来愈远。最先, 他还能竭力挣扎、试图挣暗。但很快,剧烈的水就让他五脏六腑几乎移位;长久不能呼,肺部火辣辣的痛, 接近炸裂—— 他或许有过许许多多游戏经验, 是一个被人羡的“老玩家”。 但在“大自然”面前,到底十分无力。 意识转向昏沉,偶尔清醒一瞬, 他看到自己口中冒出几个水泡。季寒川后知后觉, 想:原来眼睛前面的布条已经被冲走了。 可这会儿并没有听到电声、听到其他声音, 看到出路。 看来的确离“祂”很远,神智没有受到影响。 可是—— 他眼前的水泡愈来愈多。在黑暗里,透不出一点光影。 他想:我连最后一点氧气都没有了。 要淹死了。 没想到最后、最后,还是和船上npc殊途同归。 思绪在这一刻被拉得很长, 他想到宁宁、想到宁宁背后那双眼睛。他的记忆还是太短暂了, 不知之前的二十余年里有什么经历。就连玩家们都心有余悸的“游戏降临之时”, 在季寒川脑海中亦是一片空白。他与所有玩家、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季寒川晕了过去。 他的身体在海洋中下坠、下坠。 又被什么东西托住, 再度送入水。 另一个世界里, 宁宁侧头,看向邵佑。 邵佑手指扣在一起、放在腿上。这时候,他所在的世界,来到白天。可天仍然是灰蒙蒙的,看不见光。 宁宁问:“爸爸,寒川爸爸是故意的吗?” 邵佑想一想,回答:“他不知道这些,不会‘故意’。” 宁宁困惑。 邵佑说:“但他……很习惯这样做事。所以下意识又去利用‘规则’。” ——玩家离“游戏核心”太近时,会被“游戏”阻止。 ——但在“阻止”过程中,“游戏”要保留玩家命。 邵佑站起身,舒活舒活筋骨。 他脸上凝重的神退去,又成了普通高中生的样子。 此刻一夜未睡,却依然能打起神,从一边拎起书包,说:“我要去上课了。” 宁宁慢点头。 邵佑笑一下,说:“你去其他地方找我。” 另一边,安平轮上。 这个世界,仍然停留在夜间。凌晨两点四十。 乐游拖着宋和风,站在张老板房间门口。往右走,会下到二等舱走廊。往左走,则是甲板。 他手上力道松懈一点,沉思:要走哪条路? 片刻后,他选择向左。船员都被关了起来,但二等舱乘客还在。如果走楼梯下去,难免要被他们带走“捉藏”。乐游对此敬谢不。 他此刻抓着宋和风,是想趁今晚的变化结束之前,开一次货舱大门。 为此,他讲出许多理由。玩家太多,乐游又不是得到游戏提升最多的那个。于是在一些事上,不得不妥协。他其实不太情愿,但安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对其他玩家说:“白天我们看到的东西,丁哥、胡姐,应该都有和大家说过。” 他们打开货舱的门,见到里面撞得头破血、早已死去的张老板等人。 那副尊荣,即便变成鱼怪,恐怕也很难活命。 于是乐游等人决定利用这点,把其他船员都关进货舱。到了晚上,他们自己撞断自己的头,岂不是少了一大威胁? 唯一让他们不太确认的,是这一招,是否对头等舱乘客起效。 现在来看,无论起效与否,至少没人再邀请他们“参加舞会”,可以顺利避开那一屋水淋淋的、朝巨人观方向狂奔的名贵客。 乐游还说:“鱼怪只有在晚上才会出现,要搞清楚这个npc有什么不一样,也只有这个时候——” 叶芳鼓起勇气,问他:“没必要吧?既然咱们现在已经能安稳度过了,何必呢?” 乐游笑眯眯转头看她,又侧过脸,去看窗口外的浓重灰雾。 他问叶芳:“你真的觉得,这场游戏会有这么简单?” 叶芳呼一滞。 她当然也不能肯定。 乐游明明带着笑,说出的话,却让她心底发凉。 “现在不搞清楚,过上几天,再出点其他事,我们还会有时间?” 叶芳看着他,慢慢地,又去看宋和风。 宋和风几乎全身力,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叶芳想:这是个人——不,他不是人。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