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海面上的风浪像是停下,方才散去的浓雾又裹过来,在安平轮四周形成一道壁垒。 韩秀深呼,将手搭在一个npc手中。掌下是水,是飘忽忽、没有重量的絮,是骨骼。 画面渐渐往下,二层,所有npc一起站在甲板上,眼神空,抬头,听着上方传来的乐声、脚步。 三层,海水淹没整个三等舱,各样东西碰撞,偶尔有“咕噜”水声。 再往下,货舱前,死鱼烂虾散发着腥臭。以为方才的晃动,此刻原本被挡在货舱之外的钢条四处散开,变得七八糟。同时,货舱铁门上,出现一条隙。 片刻安静后,一条触须,从中出现。 渐渐地,触须增多,成了三条、五条……无数条。 然后,这些触须拉开了厚重铁门。淅淅索索的声音里,数不清的影子从中窜出。 驾驶室内,宋和风四处踱步,心情焦灼。 川哥到底成功了没有?! 也不知道头等舱那群人这会儿在经历什么。 他时不时看一眼表。可大约是看得太频繁,以至于不觉得时间逝。最后,宋和风重新回到驾驶座上,手撑着头,愁苦又无力,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驾驶室内的东西大多有地方固定,是以在方才的海浪滚滚之中,宋和风没有受到影响。他有心开船、离川哥稍近一些,看能不能见到什么线索。可又忧心,怕自己与轮船不能全身而退。这样纠结,忽而听到一阵敲门声。 宋和风浑身一震。 他僵硬地转头,去看驾驶舱门扉,心头一片混:这个时候敲门,会是谁? 头等舱那些人? 宋和风想到这里,不太敢开。 但他一转念:或许是川哥? 自己看不到灰雾那边,当然也看不到川哥现在在做什么。没准川哥已经解决威胁,回来找自己庆功。 宋和风心里多了点微不可查的动。但还是忧心。在他踌躇期间,又有三声敲门响动。宋和风迟疑,抬高一点声音,问:“是谁?” 没有人回答。 宋和风的心一点点凉下去:如果是川哥,怎么至于这样久不讲话。 他决定假装不在。又懊恼,觉得自己刚才为什么还要发声、摆明了驾驶室里有人。这样恍惚犹豫,他最终决定捂住耳朵,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想到这里,宋和风转头,看向眼前驾驶室玻璃。在十二点之后,他眼前就是一片灰了。只在刚刚海风大作之时,灰雾被吹散片刻。 可此刻,宋和风心跳停了一拍。 他血涌上脸颊,全身发烫,难以置信,恐惧侵占大脑,再不剩其他情绪。 他眼前的玻璃上—— 贴着无数、无数鱼怪。 它们的触须,将玻璃上的最后一点空隙都侵占。 到此刻,注意到宋和风的视线,为首的鱼怪咧开嘴,朝他笑一下。 同时,宋和风听到“咣当”一声,是驾驶室的们被打开。 夜更深。 灰雾散去,海面恢复以往泽。 救生船上,季寒川半昏半睡,又到第二天中午,方才睁眼。好在这一次,他离安平轮不算远,能见到远方轮船。 季寒川划船过去,路上顺便捉鱼、果腹。他已经很习惯拿鱼怪鳞片切鱼,可惜的是,这回他在身上摸了片刻,发觉鱼鳞不在。 季寒川遗憾,只好亲自上手。好在海鱼鲜美,换种吃法不影响味道。只是吃了太久,还是有些腻歪。 他悠闲吃鱼、悠闲回想昨夜。海面上的火已经熄灭了,燃油毕竟不足。昨夜伤了黑巨影,不知今晚还有没有能力再接再厉。 太更烈一些的时候,季寒川上了安平轮。 这是轮船航行的第十二天,离玩家正式进入游戏第十二天还剩两个小时。 这天见了玩家们,他们看季寒川的眼神或多或少有些古怪。私下里,韩秀斟酌着,问季寒川:“昨晚,你是不是在和什么东西……”打架? 季寒川想一想:“可以这样说。” 他又笑,说:“但我建议你,不用了解这么清楚。” 韩秀深呼,明白过来,自己可能触碰到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她依然觉得“韩川”来历奇怪、行踪更是有问题。可眼下,潜意识里,有什么东西在阻止韩秀,告诉她:不要问。 就好像知道之后,会有什么很不好的后果。 韩秀选择相信这一份直觉。 她该换话题。苏洁给她说了詹珊珊昨晚的不对劲,最后不太确信地推断,说詹珊珊是在看了窗外之后,才变得十分古怪。如果那个怪物是詹珊珊古怪的缘由,那韩川他,算是“敌人的敌人”。韩秀说服自己,也接受季寒川的建议。她和季寒川讲了詹珊珊的事,却不再追问更多。 韩秀这样的态度,让季寒川心情不错,投桃报李:“你们可能注意到了,我眼睛上一直蒙了东西。” 韩秀忧心,问:“真的那么厉害吗?”看一眼都会出问题? 季寒川说:“不要冒险。” 韩秀咬牙,接受。转而说:“其实还有一件事。” 关于叶芳的尸体。 早上经过叶芳尸体所在房间时,有人觉得不对,去叫其他人。打开门看,却见叶芳尸体比昨夜更惨不忍睹。 她原本只被人吃了腹部一块皮,但眼下,仅剩一点碎挂在骨头架上。房间里血渍斑斑,墙壁上多了许多血手印。 季寒川沉片刻,说:“我知道了。” 又问:“昨晚那种情况,我听说,货舱里关着人?” 韩秀警惕看他。 季寒川说:“……自己做的,自己不敢承认?” 韩秀摸不清他的态度,这会儿谨慎道:“我们检查过,货舱外的钢条还在原来位置。” 季寒川微微眯眼,意味深长,说:“这样吗?那质量还真不错。” 这话很敷衍。他们都知道,钢条动不动,和“质量”没什么关系。 季寒川留下这一句话,去找宋和风。可在宋和风常去的地方转了一圈,始终没见人影。季寒川扯一扯角,半是自言自语,说:“看来晚上还有的麻烦。” 但他更挂心海中怪物。 此刻,季寒川回身。想一想,干脆再去救生船上补眠。在他离开之后,几个船员慢慢从各种角落探头。宋和风身在其中,神晴不定。隆哥抬手,拍一拍宋和风的肩。 短短几不见,隆哥身上皮迅速消瘦下去,几乎成了一块行走的骷髅。他形容枯槁,在影中,恰似鬼魅。对宋和风说:“小宋,你可切莫被了心智。” 宋和风侧脸看他,面冷漠,没有回话。 隆哥朝其他船员招一招手:“兄弟们,走!” 这天,玩家们心烦意,完全没有留意到,许多耀武扬威的二等舱船员,被人悄无声息地捂住嘴、掐住脖子,拖入黑暗。 转眼再度入夜。这回,季寒川仍然选择飘在小船上。没有鱼鳞,他手上多一把厨刀。原本正百无聊赖地磨刀,手边放着一块新怀表,听秒针“咔咔”走动。这样过了许久、许久,海雾渐浓,海水泽更深。季寒川心中一动,坐直身子,看向四周。 平静的海水下,危机四伏。 宁宁出现在他面前。 季寒川转回视线,看向自己的女儿。一天不见,她袖口好像微微缩水,出一小截手腕。但看脸颊,还是带着婴儿肥的小孩。 季寒川手上仍是那把厨刀,耳畔许多嘈杂水声,有什么东西聚拢过来。 一切像是昨重演。 在这之中,他对宁宁笑了下,很温和的好父亲样子,欣喜于女儿的成长,说:“宁宁,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 宁宁轻轻“呀”一声,扯一扯自己袖口,说:“好像有点……” 毕竟昨天吃了很多、吃得很。 第79章 死亡 季寒川又问:“昨天晚上的事, 我不太记得了, 你能告诉我多少?” 宁宁绞着手指,很为难。季寒川看到,就明白, “游戏”在限制她。 换言之, 昨天晚上,一定有又什么过界的事情发生。 宁宁想了半天, 终于说:“你从‘它’身上掉下来, 被水带到船上。” 这倒是实话,只是减掉大多细节。 如果父女两人是写字沟通,或许会发现他们对那庞大黑影的定义有所不同,可惜此刻并没有这种条件。 她想一想, 记起什么,认真道:“爸爸还说,我不能一次吃太多。” 季寒川缓缓眨眼。这显然是叫另一个人。 宁宁举起袖子, 朝季寒川比划。她手臂比之前长一公分, 此刻坐着,看不出身高,但她口中讲:“一次长高这么多,就够了。不然会被发现的。” 季寒川看着女儿,想:这话透出的信息太多了。 被发现?被什么发现? 昨晚是“吃”了什么,让宁宁长高? 答案其实呼之出。季寒川没有追问什么, 失笑:“好。” 他话音落下, 余光便见有什么东西悄悄攀上小船边缘。季寒川皱眉, 听宁宁在自己耳边继续叽叽喳喳,说一些很孩子气的话。他分出一点心思,听着听着,觉得心里又柔又暖。有一刻,季寒川很确定地想:虽然我不记得那个人,但我大约真的很在乎他。 他心跳加快一瞬,带着难言的悸动。他仿佛听到了一点回忆中的钟声,然后是搭在自己肩头的温暖的手。宁宁的声音似乎变远了,季寒川几乎要沉溺在这突如其来的气氛中。可在这时候,他抬起右臂,慢慢覆盖在自己左臂上。 船员的衣服是麻质,很差的料子,带一点洗不掉的脏污。此刻,季寒川右手倏忽用力,手指扣进已经结痂的伤口。剧痛袭来,让他神智清醒。没有什么钟声,更没有肩头的手臂。是一条条触须卷上季寒川肩头。 鲜血一滴滴滑落,宁宁惊叫一声,扑过来:“爸爸!” 在季寒川看不到的地方,触手穿过宁宁的身体。两边像是处在不同位面,宁宁没有被伤到分毫。她忧心又难过,恍惚又慌张,“怎么办,怎么办——” 季寒川拾起一边的厨刀,左臂伤口皮撕裂、边缘发红。他砍掉身边的触须,身下水翻卷。一波浪打来,将小船打翻。季寒川跌入水中! 他周身一片鱼群。在这之中,季寒川见到了许多悉的面孔。隆哥、口袋里带着三枚银币的船员,还有其他。他在海水中睁开眼睛,意外又好笑,张嘴想说什么,可吐出的只是泡泡。血水在黑海洋之中消融。有什么东西,静静潜伏在季寒川身后。原本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可是愈来愈近。季寒川背脊受到了凉意。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