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拨云见月,海上雾消散。这天天亮,玩家们见到了一座岛屿。 他们艰难地上了岛,身心俱疲。清点人数,詹珊珊最终还是没有跟来。此外,乐游、毕婷……也全部不在。 但玩家们意外发觉,宋和风竟然也在沙滩上。 玩家们颇觉怔忪。问他,韩川在哪里。 宋和风茫,挠挠头:“不知道啊,川哥独来独往的。” 韩秀沉,下意识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在海上游了半夜,她太累了。这会儿干脆说:“大家先在海滩上休息一下。” 丁英达抬眼,看一看前方茂密丛林。他缓缓说:“这个纬度,岛上可能会有一些野生动物。” 胡蝶摸了摸胳膊,问他:“有危险吗?” 丁英达:“说不好。” 胡蝶就撇嘴,说:“和没讲一样。” 他们还是过于疲惫。这样说了几句,就一个个在沙滩上睡下。再醒来,是在下午。韩秀一眼睛,听到低低的讲话声。她坐起来,循着声音看过去,见到“韩川”。 这一刻,说不上韩秀是什么心情。理所当然?暗暗警惕?干脆放松? 她左右看一看,心里数着玩家们。头等舱活下来四个,二等舱很惨烈,只剩吴同方。三等舱活了三个。 再加上韩川、宋和风,此刻岛上一共十人。 她走过去,加入季寒川与宋和风的对话。见了她,季寒川笑一笑,主动说:“我昨晚见到你们跳船。很果断。” 韩秀皱眉,问:“不跳船,会有什么后果吗?”她原本只是凭直觉做出选择,后面一路游泳,甚至没有意识到,两艘轮船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这会儿,她听眼前男人告诉自己:“我看了下,詹珊珊和熊俊不在了?昨晚最后,船上还有两个人在跳舞,然后他们和船一起消失。” 韩秀皱眉,确认:“是消失?不是掉到海里?” 季寒川摊手,还是很潇洒的动作,说:“我不至于连这个都分不清。” 韩秀喃喃说:“这也太凶险。”如果玩家们停留在船上,兴许也是这样的下场。 她一顿,问:“韩川,船会消失,是不是因为你?”你和那个怪物打架,有没有分出胜负? 季寒川:“说不好。”不承认、不否认。 韩秀斟酌言辞,提到:“昨天我跳船,见到船边有很多鱼。”而她对“鱼”有很不妙的联想。 季寒川笑一笑,说:“船上也有。我从货舱上到桅杆,遇到很多,好在都打走了。” 韩秀迟来地骨悚然,喃喃道:“但在我到水里之后,那些鱼一动不动,就好像是……”被定格在原处,被走灵魂。 季寒川道:“韩姐,我们没必要想这些。有些事情是没有逻辑的。” 譬如上一局游戏里,彭总怎么变成一个会膨的怪物?讲师为什么会浑身骨骼碎裂、七窍血? 本没有原因。 说白了,只是“游戏”认为,这样的场景能让玩家到恐惧。 韩秀定一定神,道:“你说得对。” 季寒川温和地说:“前些天,我在这片海上待了很久,从来没有见到岛屿。现在,岛出现了,或许预示着什么。但离‘结束’还有三天,不要掉以轻心。” 韩秀皱眉,见眼前男人侧头,看向宋和风。 被他的眸光注视着,宋和风身体僵了僵,低声说:“是,要注意安全。” 一直到韩秀离开了,只剩他们两人,宋和风才显出焦虑来。 他问:“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季寒川笑一笑:“告诉他们什么?你不如先告诉我,昨晚守在货舱外,是想做什么?” 宋和风痛苦地闭眼。 季寒川说:“隆哥、其他人,现在都不在了。” 宋和风问:“真的吗?” 季寒川:“你既然是跟着韩姐下船,应该也有看到?” 宋和风说:“是。” 他无法忘怀那一幕。 水面之下,是层层鱼群。那些鱼与人等大,幽幽注视着从船上跃下的玩家,还有宋和风。玩家们看了,觉得诡异。宋和风见到,却能从那一张张人脸中,看到昔同僚的影子。 他甚至觉得,自己下颚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晃动。像是那里也打开两腮。脸颊发,似乎会长出触须。 他从小就擅长游泳,到那会儿,却冒出一个奇异的念头:如果我不用手、脚,是不是也能在海中漫游…… 这个心思一出来,宋和风先一个灵。往后,他无比后怕,茫又恐惧。只能把全副注意力,放在“跟上那些乘客”身上。跟着他们找到岛屿后,宋和风爬上岸,在晨光熹微中看着自己的手脚。光照来,带来一丝暖意。他脸颊上的发停止了,摸一摸脖子,还是人类样子,没有长出多余的东西。 宋和风如蒙大赦。 可他还是犹疑、不敢睡。偷偷坐在一块礁石上,心里记挂过去两天的经历。他在驾驶室内,见到从货舱逃出的船员,并且真切与鱼脸相对。那一刻,宋和风觉得自己要死了。可他没有死。 鱼脸船员与他讲话,要求他,到了白天,也要配合行动。并且问,有没有吃的。 宋和风不回答,鱼脸船员嗤笑一声,说:“得了吧,你身上的血味儿快窜出来了。” 宋和风愕然。他大脑不允许自己把“叶芳的尸体”与“腹”联想起来,可那天晚上,船员强迫他,去到头等舱。打开门,那些鱼脸船员回复点人类模样,很嫌弃具不新鲜的尸体,说既然要吃,还是要吃新鲜的。 但还是“勉为其难”,填了填肚子。 宋和风看着鱼怪们附在叶芳身上、大快朵颐的样子,几乎吐出来。他捂着嘴巴,后知后觉,从胃里泛出来的味儿,和房间里的气味何其相似。 “总算不用忍着了。”顶着隆哥脸的鱼怪摸一摸肚子,不太意地打一个嗝,说,“明天晚上,行动,把那些人都关进去……” “祂”并不需要人类血。 可对这些披着人皮的鱼来说,人类的身体,是他们的皮囊,也是美餐。 他们甚至摸着宋和风的脸颊、手腕,在鼻尖一,半是威胁,说:“小子,你味道也不错。如果明天捉不来人,那你就洗洗干净、自己上桌吧。” 到了白天,船员们重回人形。宋和风忐忑,不知道他们记得什么。后来发现,他们什么都不记得。 可这也不值得庆幸。什么都不记得后,船员们仍然想要对二等舱乘客复仇。当然,最重要的,是那些领头者,也就是本局游戏的玩家。 他们把二等舱乘客捉住,进船员宿舍内。原定计划,是在夜幕降临时,将头等舱那十数个人一网打尽。 他们需要宋和风告知这些天船上局势,但对与“外人”相处数,却没有断胳膊断腿、甚至状态不错的宋和风,可没什么同僚之谊。 他们各自分配任务,让宋和风守住货舱。这晚,宋和风在货仓外,小心翼翼地观察情况。往后,见到季寒川来了、走了,路上听动静,似乎还与几个鱼脸船员打了一架,并且成功得胜。宋和风背心都是冷汗,靠在墙上,意外发觉,墙上溢出了水珠。 他一个灵,觉得:不能待下去了,会有危险。 从货舱到头等舱,一路上的鱼怪都被季寒川清掉。宋和风紧张地上楼、躲藏,想要看一看情况。路过叶芳尸体所在房间时,他胃部翻江倒海。但宋和风很快发现,自己没有时间多想。他看到了另一艘船的灯光。 宋和风愣在原地,脑海中冒出许多被自己忘却的记忆。 他在安平轮上很多年。这里是他的第二个家。 那天晚上,他糊糊起夜。因值白班,此刻睡了一半,宋和风神很差。外面又冷,于是他着胳膊,心只有:快点回去、快点上。 他着眼睛、着眼屎,正要提子,忽然觉得一震。宋和风脸都绿了,但他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听到许多嘈杂声音,夹杂了对张老板、对船长的质问,说安平轮号称亚洲最大轮船,怎么可以出这种事故。背景是灌入船舱的水,是倾斜的甲板,是成一片的乘客。三等舱已经被水淹没了,接下来是二等舱、头等舱。在这样的灾难面前,身份地位没有半点作用。死亡来临,于是终于人人平等。 他听到有人在哭,说晚上舞会,自己终于有机会和心仪对象跳一支舞,眼下却不再有机会。 这样混里,宋和风并没有意识到,头等舱里,有几扇门,始终没有打开,好像被隔绝在灾难之外。 这些记忆灌入脑海,像是一把重锤,敲碎宋和风原有的许多认知。他耳朵边一片“嗡嗡”声,一时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这样头脑晕眩,见到那些奇怪的乘客一个接一个跳海。宋和风茫然四顾,见到倒在甲板上、泡水浮肿的名贵族,又想到货舱里的各样尸身。最后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 他扪心自问:我还活着吗? 想:我不知道…… 又想:但我好像、可能,是没有死的。 这个念头出来,更多记忆灌入!那夜安平轮沉没,旁边游的鱼群朝船上涌来。宋和风毕竟是船员,他以为因为这个,所以自己仍能游泳、换气,不被旋涡噬。乘客们早已随着轮船一起坠入大海。 在发觉涌来的鱼群大到惊人时,宋和风微微张口,十分惊讶。 而后—— 他听到一阵电声。 “滋滋”的,搅得他头脑发,什么都记不清楚。 时间拉回现在,宋和风坐在礁石上,双手捂住脸,说:“哪怕他们都不在了,那我呢?我还……算是‘人’吗?” 季寒川看着他,想:我也不知道。 现在来看,毫无疑问,是宋和风“吃”了叶芳。因此,判他一个故意杀人。在这个年代,送他一颗子,丝毫不冤。 可季寒川自认不是法官,不能越俎代庖。 同时,他更知道,宋和风恐怕永远、永远,都等不来审判。 三天过后,宋和风会消失在玩家们眼前。再过几天,休息结束,玩家们离开,一切洗牌重来。宋和风依然是那个什么都不懂、被船员们眼红,被船长莫名看重的少年。这个世界来新的玩家,安平轮再度起航,从海城驶向对岸。 那个曾经冒出来、后来被忽略的问题,再度浮上季寒川脑海。 他想:这些npc,到底算什么呢? 他们有着清晰的记忆,知道自己过往来历,甚至有父母宗族。 这些究竟是“设定”,还是“真实”? 这毕竟是上个世纪了。于玩家们来说,是彻彻底底的“过去”。要等几十年后,世界才会一夕之间发生变化,“游戏”陡然降临,一切天翻地覆。 季寒川又想到,在最初来到这局游戏时,自己觉得,眼前一切,都带着莫名的虚假。 可此刻,在他眼前苦恼、难捱的宋和风,又是那么真实。 如果真如吴所说,那个猜测是对的。那么,这也是“程序”的一部分吗? 季寒川想不出答案。 或许在以后,他重新拥有过往记忆时,会得到一个解。 他在这边与宋和风讲话,另一边,玩家们渐渐醒来。第一件事,是填肚子。 他们仍然对晚上发生的事心有余悸,又因丁英达的话,对丛林里的东西心怀警惕。最后,是下海捉了鱼。又生火,坚决不进入丛林。 一顿晚饭吃完,宋和风摸着肚子,主动去旁边待着。私下里,甚至要求季寒川把自己绑住。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