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在原处站了多久。这会儿,男人迈动步子,走向那群被捆在青石板中间,晕厥过去的“疯子”。 村长并未留意。 西城大学师生冷眼看着一切,见那痴痴傻傻的女人、小孩儿抬起被捆住的双臂,艰难地指向那些人,嘴巴里似乎在说什么。他们脸上太脏了,雨水冲刷,都能带下很多污垢。作为一家之主的男人听了,似乎很愤怒。他抬起手,猛然扇向女人。女人身体一歪,直接被打到地上。旁边站着的小男孩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艰难地往前挪了几步,蹲在程娟面前。 程娟脸惨白,闭着眼,嘴巴里含着雷击木。 男孩了手。他手背上都是鼻涕凝成的痂,这会儿趁爸爸对妈妈又踢又踹,没有人注意他,他抬手,去摸程娟的脸。 当下场景,人群被一分为三,各有所为。 在看到男孩动作时,方瞳孔一缩,但齐建明拉住她。 方扭头,怒道:“你——!”万一程娟醒来了呢?! 齐建明简要道:“其他人天亮就晕,程娟应该也差不多。看看那个智障小孩儿到底要做什么。” 方恨恨看着他。 齐建明皱眉,视线不着痕迹地在旁边那群村民身上扫过。他说:“方,不要冲动。” 方看懂了他的暗示。 不会有事的。 程娟就算真的醒了,也有村民们挡着。 她狠狠瞪了齐建明一眼。昨晚龚良玉的死、自己与程娟的斗,让方对这一局里其他玩家有了异样看法:虽然有雨声遮挡,但自己那么拼命呼救!拼命大喊!可没有一人应声。 他们对龚良玉的死作壁上观,对自己遭受的苦作壁上观! 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 理智上,方知道,自己不应该对其他玩家抱有什么期望。 但玩家们之间偶尔帮帮忙,总应该是相互的。 她不再说什么,脸渐渐冷下去。接下来,其他玩家要是遇见问题,自己也会作壁上观。 他们这会儿看,才发觉,男孩对程娟的脸没什么兴趣。方心中一紧,明白:他果然是要掏那块儿木头。 等木头掏出来了,程娟歪在一边。男孩抱着木头,痴痴地笑一笑。随后,他手腕上着的、帮他双手都捆住的绳子猛然一扯,男孩被提溜起来,他父亲嘴巴里骂骂咧咧,说:“带你们出来,真不会有好事儿!” 正说着,忽然有人叫他。 是其他村民。 终于有人注意到,这奇怪的一家三口刚刚在那些被山鬼附身的人——眼下,村民们已经对他们有了特定称呼——身边,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有人喝到:“快走!和你没关系。” 这家疯子,只要不给这边麻烦,就是最大的贡献。 男人能在儿面前耀武扬威,可在更多人面前,他的肩膀耷拉下去,迅速离开了。 而村民们仍然残留惊惧,有人问村长:“建树,你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问话的人五十多岁,和村长一个辈分。 村长沉重地说:“如果不信我说的,就问问信叔、志勇叔……”他叫了几个老头,“叔,你们说呢?” 于是老人们又成了人群中心。 村长说:“还有兰婆、其他长辈。”他苦涩地说,“我怎么能编出这种事儿骗大家?从前我爸和我说,我也只以为是编来吓我。可现在的情况,明明,明明,唉!” 村里其他人沉默。 终于有人试探着问:“如果真的是山神发怒,那接下来,是不是要提前举办山神祭?” 村长缓缓说:“我是有这个意思。不过,兰婆受伤了。” 有一个解决方式之后,人群显然松了口气,渐渐又开始七嘴八舌,不再一味沉寂、只等他人出头。 “山神祭的时候,山神会附在兰婆身上!以往都说,兰婆被附身之后,身体更好,吃嘛嘛香。现在她被山鬼砍伤了,不是更应该提前办礼?这样子,兰婆才能康复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神一振。他们眼睛里重新有了光。 “建树,我怕高兴、斌娃他们到了晚上再发疯,我们制不住啊!既然要办,就快点办吧?” 村长咬咬牙:“行,”他视线隐晦地扫过西城大学一行人,“大家也不要太担心,事情可能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各家回去点点,家里的鸭牛羊,有多少数,全部报上来。我回去看兰婆,今晚,就办祭礼!” 第214章 npc 村长好歹还记得西城大学师生,没把人晾在雨里。 只是这回, 他再拿不出之前招待评估组的热情, 只干巴巴地愁苦着一张脸, 把刚刚村子里的决定告知谷老师。 除去留在村长身边的一些德高望重、有资格“共同商议”的老人之外, 其他人已经散开, 回家统计牲畜数量。又留下几个人,待在祠堂里, 守着昏的山鬼。 村长说的时候, 谷老师听着对方的话, 嘴巴紧抿。 他不赞同这个决定。 以谷老师过去几十年养成的三观来看,村里出了这种惨事,当然要报警。 但他是成年人,有分寸, 会判断。村中人俨然已经陷入某种奇异狂热,坚定地要走他们认定那条路。从兰婆给程娟“收惊”,再到现在村民的反应……谷老师觉得,这一切, 明显与村中某些传统信仰有关。 这年头, 莫说山淮村是个闭山村,就是富庶些的平常村落, 甚至城市,都各有各的信。 此外, 谷老师听方说了昨晚的事, 刚刚更是亲眼看到村长老婆骤然爆炸。前者还算了, 没有亲身经历,方表现出的惊恐程度也不太够,所以给谷老师带来的刺有限。后者,就真的让谷老师认识到,冥冥之中,有什么科学之外的东西在起作用。 那么一个大活人,竟然直接爆开!到现在,尸体碎块仍然散碎落在青石砖上。 最可怕的是,他这群学生,竟然一个个冷静得不行。 谷老师不得不从村民的反应中寻找安。在他看来,村民们的惊恐、慌乃至反胃呕吐,才更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可他又不赞同村民们用一场祭礼,解决问题。 真的能解决吗? 谷老师审时度势,闭上嘴巴,不妄图干预。 他决定随波逐,不发表任何意见。 从师德上说,自己要保护学生,不让学生涉险。 从自私角度来讲,学生都是成年人,有的甚至已经成家立业。自己又不是护崽老母,他们是死是活,似乎和他谷某人没关系。可这会儿若对村里人做法提出异议,无异于主动当靶子。深山老林,又下了几天雨,一脚踩进泥地里,膝盖以下都能被埋上。谷老师左思右想,觉得光凭自己,绝对跑不出去。 所以一定不能和村里人撕破脸。只要他们能笑脸人,就什么都不反对。至于心里怎么想,还是憋着。等天晴、下了山,再做计较。 抱着这样态度,谷老师回答:“也好。之前就说,要看看这边的传统民俗。” 村长脸皮了。他大约想出一点笑,可实在笑不出来,最后说:“那先去找兰婆。” 一群人乌泱乌泱,往兰婆家去。 两拨玩家重逢。 老中医已经大致处理好兰婆、方婶剩下的伤口。兰婆那边还好,都是假程娟干的。或许是抱着慢慢折磨心态,假程娟给兰婆造成的伤看起来恐怖,但都不算太深,季寒川之前的处理就足够。比较麻烦的是方婶,老中医一看,就皱眉,说:“这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端详片刻,“有大虫下山了?” 方婶虚弱,说:“不知道。” 老中医就叹气,想到什么,不再多问。他教村支书老婆给方婶擦身、上更合适的药。一番处理之后,好不容易结束,出门喝口热水,村长等人面而来。 “德义叔?”村长惊讶。 “建树啊,”老中医倒是老神在在,问:“这是?” 村长低声音,说:“我准备提前办山神祭。” 老中医脸上看不出意外,视线从村长之后的几个老人身上扫过,隐晦地问,“你问过志勇他们了?” 村长说:“我爸之前给我讲过,”声音更低了,顺便推了老中医一把,“这事儿要和兰婆商量,咱们进去说。”有些话,不能透给外人。 除了西城大学师生,村支书夫妇也被归入“外人”。面对自己工作搭档,村长客客气气,说:“文德,昨晚的事儿,你也辛苦了。这样,我们要商量事儿。方婶不方便,燕又,”说到这里,村长才像忽然意识到,自己老婆死了,自己应该表现出一点悲痛,“……唉!” 村支书还不知道村长老婆身上发生了什么。又是一番解释。 等听完,他久久无言。村长说:“让华月帮忙做点东西吃?你也给华月帮帮忙?” 村支书答应。他知道村长要支开自己,但现在村支书心里很,他也想和老婆谈谈。 夫二人进了厨房。看东屋与厨房相连的小窗子,这会儿却是被单盖上了,什么画影都透不过来。 另一边,堂屋,西城大学评估组。 谷老师等人经历了和先前吕和韵一样的惊讶。季寒川解释几句,玩家们迅速懂,心理活动也和吕和韵类似。当下情况,没人追刨底。 谷老师那边比较麻烦,季寒川想了想,提到一个山淮村内学到的名词:“可能是‘鬼肠子’?总之,是在村长家里鬼打墙。” 谷老师还是晕晕乎乎:在山上鬼打墙可以理解,科学也有解释,因为两只脚迈出距离不同所以一不留意开始转圈……可村长家院子,一眼就能看到头了,这怎么鬼打墙? 季寒川只好叹气,说:“我也不知道。” 谷老师到底抱着疑问。可他反倒接受这个说法,不再多说什么。 方婶家大堂没有暖炉,实在冷。加上先前淋雨,柯昙、侯学义嘴巴都有点冻紫。侯学义忍不住说:“谷老师,咱们要不然给村长说一声,先回村长家?” 他有意无意扫一眼西屋。 某种程度上讲,“游戏”里最让玩家们放心的东西,可能是尸体。 前提是他们清楚知道,在当场设定下,这些尸体不会复活。 谷老师自发地理解,觉得侯学义这会儿这么说,是对西屋里龚良玉的碎尸有忌讳。 他叹口气,却听韩川阻止,说:“谷老师、猴子,还有点事儿,我要告诉大家。” 所有人视线落在季寒川身上。 季寒川唯独看一眼谷老师。他心下权衡:玩家们留这个npc,是觉得然后与村长明面冲突时,谷老师可以缓冲。于季寒川来说,缓冲与否倒是其次。不管谷老师有没有具体“作用”,自己都会尽量能捞一个是一个。问题是,如果把“村长杀了他妈,尸体和你们睡了三晚上”一事告诉谷老师,他会不会崩盘? 季寒川从来认为npc也是人。 这并非只是一个主观态度,而是有客观支撑。在宁宁诞生,季寒川与邵佑联系上以后,邵佑断断续续给他讲了海城发生的改变。 这种沟通很艰难,要绕过“游戏”监控,所以很多话,邵佑需要一语双关。好在季寒川与他在一起十年,默契非常。哪怕邵佑是借宁宁之口讲话,又考虑宁宁能量不足、时不时需要“充电”,否则就要“死机”的状况,最开始那段时间,一场游戏中,只能与季寒川讲不到十句话……他们还是坚持下来。 邵佑说,季寒川离开海城后,海城开始了第一轮游戏。 所有未被“游戏”污染的人都被囊括其中,最终通关者十不存一。活着的人成为玩家,进入下一轮;死去的成为npc,一次次重复既定命运。 至于邵佑。他和其他早已被污染、没的人一起,成为游戏生物。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