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佑微笑。 季寒川说:“比之前看的电影有意思很多……” 他们的声音很轻,很快消散在凉凉夜风里。 再走一阵,埃里克有点耐不住了,问他们:“艾琳究竟在哪里!你们原先说了,要救她,她在树上,但是她人呢!” 季寒川说:“对啊,她人呢,我们找不到艾琳呢。” 说话的时候,季寒川语气干巴巴的,不过还是勉强做出一个姿态。 他觉埃里克又瞪他了,这让季寒川有点惆怅,无辜又无奈地看过去。 埃里克面沉沉地看着他,一滴血倏忽落下,滴在埃里克脸上。 埃里克愣住。 他浑身颤抖起来,抬起手,抹掉自己脸颊上的血滴,然后去看自己方才动作的手指。 他的手指、掌心,都带着模糊的鲜血痕迹。 埃里克看起来近乎崩溃,他缓缓地,像是迟缓的、卡顿的机器人那样,抬起自己浅金的脑袋。 季寒川津津有味,欣赏埃里克和艾琳相对惊叫的场景。 “啊——!!!!” 埃里克的声音穿透云霄! 可惜未有飞鸟被惊起。 他蓦然往后退了数步,脚下不知绊倒什么,一股落在地上。 好在地上腐殖质颇为松软,埃里克站起来之后,虽然龇牙咧嘴,但不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季寒川目光在埃里克刚刚坐过的地方凝住片刻。 和刚才路上零零散散的水渍不同,这一回,埃里克坐出了一个小坑,而小坑中有一个小小的水洼。 埃里克咬咬牙,说:“艾琳他……” 季寒川说:“邵佑说艾琳还能呼,他看到了她口起伏。但是,实话告诉你,我对此不抱太大期望。” 埃里克说:“不用再说了!我上去看看!” 季寒川笑道:“好啊。” 埃里克看他。 季寒川想一想,觉得这种场合,自己好像的确不应该笑得太明显。所以他虚心地收敛笑容,只留一副淡淡面孔,邀请埃里克上树。 埃里克冷笑了声,走到艾琳所在地那棵树下。他刚刚像是一个一路融化的雪人,这会儿倒真有了一点林中某种动物的姿态。只见他猛然一跳,双腿盘住树干,双手一样抱住那棵松树,手脚并用,很快消失在了季寒川和邵佑面前。 季寒川百无聊赖,数:“一,二,三——” 没有声音。 季寒川往邵佑身上靠了靠,闲闲继续数,“……一百零九,一百一十……二百三十六,二百三十七。” 林中静悄悄。 除了艾琳的血在往下滴,碰在地上,带出一点轻微的响动之外,就再也没有更多声音了。 好像刚刚还在此处的埃里克直接消失在了林子里! 季寒川:“三百五十六、三百五十七……哦,六分钟了。” 他端详一下那颗挂着艾琳,同时没了埃里克的树。 季寒川说:“老公,我觉得有点无聊了,要不然咱们回去睡觉吧?” 第742章 水 邵佑无奈, 说:“可能还得再看看?” 季寒川皱眉。 他转头,试着离开。 但不管季寒川转去哪个方向,面前都会落下一滴血。 在第三次“碰壁”之后, 季寒川很不耐烦, 抬头看艾琳,说:“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艾琳”似乎就在等待这一刻。 北欧女郎被裹在厚重羽绒服下的身体开始迅速融化,像是太出来以后要化作一滩水的雪人。只是这回,艾琳下的不是水, 而是血。 季寒川“呀”了声, 往旁边避开一点。但这时候,他身侧的每一棵树、每一个指枝头, 都在落下一模一样的血柱。他又是着走了两步,但无论走到哪里, 季寒川抬头, 总会看到一个融化的艾琳,充其量只是融化进度不同。 他们脚下的土地收了大量血水, 踩在上面,会有“吱呀吱呀”的声音。 再过一会儿, 不仅仅有声音了。血水在他们脚下堆积起来, 很快到了季寒川鞋底、鞋面。季寒川皱眉,厌恶地抬起脚, 可惜总有一只脚要落在地面。 他又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在摩挲的声音,略看看,四周的树悄然为季寒川划分出了八个“逃生路线”。其中一半儿, 走过去, 都要面对“艾琳”小瀑布似的血。另有一些, 看似安全、静谧, 可先前的摩挲声就是从此传来。 季寒川说:“看来里面还有‘客人’?” 邵佑询问:“要过去看看吗?” 季寒川意兴阑珊:“看看?好吧,过去看看。” 两人往前走去。 没走几步,黑暗里的影子悄然显模样,竟然是安德森! 准确地说,是只剩半边身体的安德森。他脸颊掉了很大一块,可以看出下面白的骨头,鲜红的肌组织,还有一点橙黄的脂肪。身体就更加“彩纷呈”,被捕食者撕得零零碎碎,碎和肢体之间仅仅留着一层薄薄的皮,块下坠,把那块皮扯得很长,好像下一秒就要断裂。 季寒川在心里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他“啊”了声,身体往后退一步,半边身体都藏在邵佑身体后面,只有头探出来,手搭在邵佑肩头。 邵佑哭笑不得。 虽然寒川在他背后,但他其实可以“看到”,寒川脸上的那点恐惧简直像是个生硬的面具,若是在庙会上买,两块钱一个就能拿走。 塑料的那种,质量很差,稍微一扯就能裂开。 季寒川嗓音打颤,说:“这、这是什么?!” 邵佑配合地:“好像是安德森?” 季寒川“难以置信”:“安德森?怎么会……啊,那拉尔森呢!” 他像是后知后觉,记起之前在自己耳边听过的一点台词的拉尔森最后的呻。他有着硬汉的外表,但到了人生的最后关头,依然下意识地喊起了“爸爸妈妈”,和他们诉苦,说自己很痛。 安德森似乎察觉到了季寒川和邵佑的停滞,它摇摇晃晃,朝两人这边过来。 季寒川当机立断,拉着邵佑,往另一个空空如也的路口去。 他心中有猜测,这一回,果然没走两步,就看到另一个从路口出来的影子。是拉尔森,他的情况比安德森还要狈,整个下肢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上肢,艰难地在地上爬动,又动作很快,眨眼功夫,就前进两米。 季寒川又“啊”了声,再转去下一个空白路口。没走两步,林叶晃动。松针“扑簌簌”地往下落,两人头顶的树木还是剧烈颤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上方跌下。等到颤动声很大的时候,季寒川耳聪目明,把邵佑拉开一点。一个影子出现在他们面前,仔细去看,是埃里克! 他双腿弯起来,倒挂在树上,手臂下垂,摇摇晃晃,眼睛里出怨恨的血泪。 至此,季寒川和邵佑能逃离的所有路口都被封住! 在他们几番试探的同时,血水仍然在暴涨。这个时候,已经来到他们膝盖上。 不过季寒川反倒比刚刚要平静一点,没再嫌弃灌腿的鲜红体。 拉尔森因只有上肢,这会儿,将要被淹没,只留下一个金的脑袋,偶尔一缕头发飘起来,浮在水上。季寒川看到了有什么东西从水下过来的痕迹,一路都有涟漪。风带来的呼啸声更近了,就在耳边…… “呜——” 是冰湖在哀泣! “呼呼——” 湖面之下,裂冰的空隙带来了巨大的风鸣。 季寒川手握唐刀,与邵佑背对背,站在血水之中。 他紧紧盯着面前涌来的涟漪,口干舌燥,血管都在沸腾!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动手过了。 但这一刻—— 月光显现出一种幽幽的、与林中血水一样的红,只是更加朦胧,暗沉,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而唐刀雪亮的刀锋映着月光,朝水里扎去! 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发出痛鸣。 邵佑听到背后的动静,微微笑一下,看着眼前。 他的目光与埃里克相对。 埃里克僵在原地,“刺啦”一声,他腿弯挂着的树梢倏忽断裂,埃里克整个鬼掉在血水之中。 而同一时间,季寒川提起唐刀,遗憾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刀锋。 他没有回头,简单地说:“跑了。” 话音落下之后,季寒川稍稍停顿一下,饶有兴趣地纠正了自己的看法。 “或者说,”季寒川慢道,“是‘融化’了。” 随着他这句话,原先已经停下涨水速度的血水再度开始翻涌,顷刻间,就到了季寒川与邵佑口。 季寒川有些嫌麻烦地“啧”了声,与邵佑拉着手,踩着血水,顺着水往上涨的速度,一起踩水,始终维持半身在水上。 那种如泣如诉的“呜呜”声更大了,血水越涨,水面就越清澈。等到连松林梢头都淹没之后,季寒川看看周遭水面,再看看天上那一轮血红的月亮,心情复杂,问邵佑:“这水是不是其实没有颜啊?” 只是倒映出了月亮的泽。 邵佑给自己伸冤:“怎么会?只是随着涨水而淡化了。” 两人浮在水面之上。 远方有影影绰绰的黑影子。随后,季寒川和邵佑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嚓”声。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