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华不 求人,更何况要求的还是陆渊,她总觉得这样就低了人一等,那些牙尖嘴利,吵架拌嘴若成了软声软语,可就是她败了下风,主动求饶了。 是以她说,“没有什么缺的。” 陆渊看着那落地罩缺了一角,几案上彩绘的颜 也不甚鲜 ,“要不,换个院子吧,这院子还是你刚进府时拨的,彼时风声紧,这些年着实是委屈了你,如今有了燕姐儿和慎哥儿,难免小了些。” 云 华哟了一声,“您今儿个怎么改 了,从前怎么不惦念着给我换院子。” 陆渊别过脸去,“我是替燕姐儿慎哥儿想。” 无事献殷勤,非 即盗,云 华暗自腹诽,脸上却绽开一个笑,“行呀,要换院子可以,但要是不换个最好的,我可不去住,王眉秋的那个院子就不错,你若真心,就叫她迁出来,我搬进去?” 安乐侯府是个五进五出的大宅院,这在整个京城里都是不多见的大,无人居住的空院子有许多,比云 华现在院子好的也有不少,但她偏偏要挑王氏的那个院子。 眼见陆渊不说话,云 华嗤道:“瞧瞧,我不过是提了一嘴,你就成闷葫芦了,她临走前看我的眼神,恨不能将我拆骨剥皮生 了,叫她迁院子,那还不得闹翻天。” 她将衣匣妆奁一收,兀自坐在美人榻前,捧着一杯 水小口啜着,时不时朝陆渊那儿看一眼,“哎,你和我说说,为什么王眉秋这么多年,一直没孩子?” 陆渊将茶盏搁在案前,目下微凝,复有笑 ,“子嗣要讲究一个缘分,她没有这个缘分。” 云 华托着腮,有意无意道:“那她什么时候才能有子嗣缘呢,是要等王家倒了,亦或是与你和离了,另嫁他人?” 陆渊的笑容戛然而止,深深看人,“你是什么意思。” 云 华嫣然一笑,极明媚的光采在星子般的眼眸静静 淌,“原先我也只是猜测,但瞧你现在反应这么大,可见我是天生聪慧伶俐,一猜就中。” 她往软枕上一靠,十足十的惬意,“之前我就奇怪,我和姚小宁都有孩子,偏偏王眉秋与你成亲也有八年了,怎么肚子就一直没动静,即便你再对她没什么兴趣,那一年总要去个几次,这加起来也有几十次了,再者她又是你正头嫡 ,没个嫡出的孩子,按理来说,于你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今 阿弟过来,说起王家的事后我才突然明白了,不是王眉秋不能生,而是你不允许她生。” 陆渊面 不改,细捻衣襟,偶尔颔首,“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不允许她生?” 云 华半阖着眼,继续道:“那当然是因为一家人却有了两条心,你爹一条心,你又是一条心,而王家是跟着你爹一条心的,当初你和王眉秋的婚事,是你爹硬 给你的吧,你对王眉秋一直不冷不热,她背后又是王家,要是再有了你的孩子,到时候她这正 之位越坐越稳,且不说王家和你爹会不会拿这个孩子要挟你,就单说你头上的那位主子,会信你没有二心?” 她将这些一股脑全说了,顿时觉得舒畅不少,“我说的没错吧。” 第24章 陆渊没说对,可也没说错,云 华知道自己应该猜了个七七八八,心里反倒升起一丝悲凉。 她突然没那么讨厌王眉秋了,甚至还有点同情,一个女人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嫁个相 的人,为他生几个孩子, 持内务,安宁家宅,看着孩子慢慢长大,享受着岁月静好,可结果呢,王眉秋却嫁了个不 她的男人,连为人母的资格也被剥夺了。 云 华哀叹,替王氏打抱不平,“你这样对她是不公平的,不论王家是站在哪派,亦或者是做过些什么,但她既然嫁给你,一辈子都托付在你身上,这些年她也算尽了做嫡 的本分职责,那杨喜儿眼天天盯在她身上,就盼着抓她错处数落,她 子也不好过。” 陆渊站了起来,“公平?这天底下哪儿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就是那九重 阙里的皇帝,也没法公平,她是没做错什么,但一门荣辱系于身,既为王家女,那么王家不论是前程似锦,还是坎坷多舛,她都 不了干系,怨只怨当初王家非要嫁她过来。” 瞧瞧,多狠心绝情的话,云 华啧啧两声,“那我呢,王眉秋是因为王家不能有孩子,为什么我就有燕姐儿和慎哥儿,别拿子嗣缘分来糊 我,我不信这个。” 陆渊顿了顿,道:“你刚来府上时,整 郁郁不言,几次轻生,若不是有了燕姐儿,你能不能活到今 都要两说,至于慎哥儿...”他展颜一笑,“我也近而立之年了,实在是盼儿心切。” 哼,盼儿心切她就得生个儿子出来,云 华讥道:“你不过是看我没娘家依仗,之前又软弱可欺,所以让我给你生个儿子,到时候好拿捏住罢了。” 陆渊郑重其事道:“不是,是因为你长的好看,生的孩子以后必定也会好看。” 分明是夸她的话,云 华听着总觉得奇怪。 不过燕姐儿和慎哥儿的确都长得很好,慎哥儿还小且瞧不太出来,但燕姐儿已经初显风姿,细细弯弯的眉,琼鼻樱 ,俏生生一张小脸,陆皊每回见了都嫉恨,难怪上回冲着人脸去抓。 一想到燕姐儿再过几年就要及豆蔻,然后及笄嫁人,她 心就跟猫在挠一样,怎么都觉得不得劲儿,这样好的姑娘要嫁给别的男人为 ,再生儿育女,若遇上恶婆婆,那就是掉不完的眼泪,云 华就打定主意,以后燕姐儿嫁人,必然是要嫁在她身边,最好是隔壁,能时时刻刻瞧见望见。 这样一想,她就念起自己及笄的时候,爹爹一遍遍摸着她的新髻,一向以严正著称的老太傅,却红了眼圈,说女儿还是长大了。 那时她不懂爹爹为何会伤心,还笑着抱住人臂膀撒娇,说大了就能照顾爹娘了。 云言询一生循规蹈矩,唯有对这个女儿百般溺 ,不忍其受礼法苛束,云 华打小 实着长大,高高兴兴,无忧无虑,只有到如今,从云端跌落,换了身份,成了人母后,才觉出不容易来。 云家的冤案是一定要翻,爹爹的清名也一定要正,她也会将 子越过越好,才不辜负爹娘给予她这条命,又费心思将她养大的恩情。 * 广明楼在皇 内苑一角,这里地处偏远,离白虎门很近,站在楼顶,能窥见高高 墙外的坊家街道,芸书远眺着那些与她相隔甚远,又似乎近在咫尺的人间烟火,总幻想着若自己不是生在帝王家,没有身份的制约,是否就能如那些人一般自由自在。 这地方是他带她来的。 他总 站在这里出神,一看就是半 的光景,她问他在看什么,他会转过头来,盈盈一笑说,“在看盛世繁华。” 大晟是盛世,也很繁华,建国百年之久,百姓们安居乐业,邦国来朝称臣,吃得好穿得好,在皇 里这种繁华更是到了一种鼎盛至极的地步。 从有记忆以来,芸书每 三餐用膳,顿顿设有二三十种珍馐菜肴,她的头钗环佩, 裳凤裙,无一不 美绝伦,无一不稀世罕见,为她授课的不是名师大家,就是 中最受敬重的老姑姑,但尽管如此,芸书过得还是不太高兴。 她太渴望外面的世界,每当身边的采买 女从 外回来,她总是会津津有味的听 女们说,东城的戏班子临街搭台唱戏,南坊的酒肆胡姬舞裙会 出雪白的肚子,有一条巷子是男人们的寻 场,远远路过都能听到里面的 笑声,还有就连 外的糖葫芦,都比御膳房里的有滋味。 他是第一个听她说完以后,下回见面时带上了一串 外的糖葫芦。 她就是在这里意犹未尽的吃完了整 糖葫芦,的确比御膳房有滋味。 情窦初开,便是在这里生了 发了芽,此后每每午夜梦回时,都是他。 芸书还在回忆着,身后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声,她一回头,便见到白衣如故。 几乎是在见到他的同时,眼泪夺眶而出,芸书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中,像只猫儿一样 咽着,“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云旭华僵在原地,良久,还是伸手拍了拍她肩。 “公主,臣今 来,是有话想说。” 芸书在他怀里颤了一下身子,攥紧了他的衣裳,“我不听,你不许说,我不想听。” 他要说什么,她怎么会不知道。 云旭华真就没有再说一句话,任由她蜷在自己怀中,静看天边 云。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白虎门前有侍卫 班,云霞染上了一点点酡红,如同女儿家将胭脂倒进酒中,哄着心仪的少年郎喝下,她也随着一同醉在这片温柔中。 芸书终于离开了他的怀抱,她在笑,但却没有笑的意思,“能再见你一面,我没有什么不知足的,我只有一个要求,若你答应了我,从此以后咱们两不相干,好不好?” 云旭华犹豫了一下,“公主有何要求,尽管吩咐臣去做。” 芸书回头,对着外面远远一指,“我想吃外面的糖葫芦了。” 她的语气骄矜又带着孩子气,彷佛是痴 大人的孩童,要了糖就会绽开笑容,将前仇旧怨一笔勾销。 云旭华似是没想到她竟是提出这个要求,略抬了眉眼,“好,臣会派人送到公主 中。” 远处楼阁的古钟响彻 阙,白昼 换,一声比一声悠长,云旭华离开广明楼时,芸书突然转身,冲着他的背影竭力大喊,“阿旭!你莫要后悔!” 你莫要后悔,莫要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一章的时候,真是泪花朵朵开啊…… 第25章 陆皊病了,突然病的来势汹汹,毫无征兆,王氏到杨氏那儿请安时,求着杨氏将姚姨娘接回来。 杨氏皱了皱眉,“先前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你身为嫡母,连个孩子都照看不好吗?” 王氏低眉顺眼,任由杨氏指责,柔声道:“琪姐儿年纪小,眼下近了夏,一时贪凉着了风寒,妾身已经请郎中来看过了,奈何几服药下去一直不见好,琪姐儿病中一直嚷嚷着要姚姨娘,郎中说琪姐儿乃是思母过虑,妾身实在不忍,只能请老夫人将姚姨娘接回来了。” 杨氏自己也是庶出,虽从小养在正室名下,但心里自然是更亲近亲娘,倒也能 同身受几分,更何况姚姨娘一走,陆渊那房委实是太松快了些,如今他和侯爷形势紧张,自己何不趁机煽风点火一番。 杨氏心中有了计较,缓缓开口道:“到底是孩子为重,姚姨娘从前虽行了些不好的事,但在乡下待了这么些 子,也算是长记 了,只是当初迁出去乃是老三的意思,他那边怎么说?” 王氏咬了咬 ,而后低声道:“老夫人这段时候也瞧见了,爷公事繁忙,又 往云姨娘那头跑,哪儿会在意这个。” 杨氏想了想,自打姚姨娘迁出去以后,这云氏的确出风头不少,再加上近来康宁公主回 ,她就像是有了依仗,更是肆无忌惮起来,连对自己都敢不放在眼中。 思及那 傍晚的事,杨氏眸 微沉,也不知她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你既都这样求到我面前了,我也不好拒了你,这样,我明儿个就做主将姚姨娘接过府上来,至于老三那里,由你去说。” 她又不傻,不可能给王氏当筏子使,陆渊看着和善,每回见到她都是恭敬请安,带着笑意,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他从来没喊过自己一声‘母亲’,也从没把她放在眼中。 不过她也不需要陆渊认她当娘,她自有她的洋儿。 杨氏扬起下巴,似是无意问了一句,“云姨娘呢,有几 没见着她了,她近来可有往哪里去过,说过什么?” 王氏现在提到云 华只有恨,她勉强一笑,“云姨娘有儿有女,总有事忙,不到妾身那儿来请安也就罢了,竟也疏忽了老夫人,妾身回去便好好说她。” 杨氏见她对云 华态度大不相同,悠悠看她一眼,“从前你总说云姨娘沉默寡言,不 说话,如今真开始说话了,你可要当心着。”她对身边婢女道:“待会叫云姨娘来我这里一趟吧。” 姚姨娘要回府的消息不到两个时辰就全府上下皆知,纤云最先知道,急急回来将此事禀报给云 华。 她恼道:“这算什么事,姚姨娘统共在庄子才待了不到两个月,就又给接了回来,这不是打我们姑娘的脸吗!” 金凤也坐不住了,“敢情姑娘之前的苦都白吃了。” 云 华正对镜描眉,因不能大动作,怕花了眉 ,所以瞧不出什么喜怒来,只听到她轻轻哦了一声,问,“是谁的意思啊?” 纤云道:“是夫人让老夫人去接姚姨娘回来的,说是什么琪姐儿病了想亲娘。” 一听是王氏,云 华心里就全明白了,“原来是她。” 纤云气鼓鼓道:“可不是,奴婢初初听到也吓了一跳,夫人往前可从没干出这样的事来,她定是还记着姑娘前 和她吵架的事,故意给姑娘找不痛快呢!” 云 华笑了,描完最后一笔后搁下黛子,转过身子来,“她哪儿是在给我找不痛快,分明是给自己 堵呢,我还怕了姚小宁不成,倒是她,正 当到这个份上,也真是可怜又可笑。” 她刚描完眉,杨氏那头就叫她过去了,纤云还不知所以,一头雾水道:“这个时候老夫人叫姑娘去,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好?” 云 华正了正裙钗,从橱屉里 出一只细细长长的锦盒,脸上不见愁容,反倒乐呵呵和纤云道:“跟厨房说,晚上多备两个菜。” 杨氏找她是为了什么,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也是有备而来。 是以刚到杨氏房中,她敛衽后漾开了笑涡,“原是正想来寻老夫人呢,可真是巧了。” 今 不见管氏,云 华心里思忖着管氏应当不知道此事。 杨氏本想拿捏人训斥几句,见她这样溢着笑容,反而不解,轻轻托着茶盏道:“你寻我做什么?” 左右婢女都是提前被杨氏打发走了,只留了那个上回挡自己的婢女贴身伺候,云 华从袖中把锦盒拿出来,送到杨氏手中。 “机缘巧合,得了这么一件宝贝,又是和老夫人有关,自然是想来寻老夫人的。” 杨氏 脸疑惑,将锦盒打开, 出一管画卷来,登时变了脸 ,待到将画卷展至三分之一处,更是怒不可遏,将画卷 成一团丢在地上。 她直直盯着云 华看了一阵,半点不肯放过其脸上的一点神情变化,“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云 华哎呀一声,将那被 得面目全非的画卷捡起来理好铺平,“老夫人这是做什么,这样的好东西干嘛糟践了,是不是这张画得不好?我那儿还有好几副呢,老夫人要是嫌这个不好,再换一副来就是了,何必动这么大的怒气。” 她说话又柔又慢,还带着丁点嗔怪,杨氏听了却觉得背后汗 直立,止不住的发寒,声音里再也 制不住的恐惧,“你那里,还有好几副?” 云 华笑意盈盈,饶有兴趣地欣赏着杨氏的神情,“是啊,我那儿的几幅算什么,城南梨花巷的宋画师那儿还有许多幅呢,宋画师画艺 湛,这画上的美人出浴图真真是栩栩如生,连我一介女子看了都不由心猿意马,老夫人真是会挑人。”DaOjuHUISho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