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信手指勾住钱袋晃了晃:“看什么?” “上次刮骨伤到要害……” 随即,钱袋砸过来,贞白抄手接住,一抬眼,就看见李怀信那张瞬间变戾的脸。 有哪个女人像她这么不要脸的,憋了那么长时间的气,李怀信也豁出去脸不要了:“你还惦记上了是吧?” “什么?” 李怀信口无遮拦:“我下边儿。” 贞白怔住,李怀信对她这个反应嗤之以鼻,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别惦记了,派不上用场。” 他说:“我一心向道,自小在太行山修行天道,清心寡,从没动过世俗间那些男女的歪心思,往后也不会动,所以,你别惦记了,没用!” 是这样么,于他而言,这件事本无关紧要?她也无需惦记着把他治好? 二人心思各异的沉默了须臾,李怀信察言观,见她眉头微微蹙起,觉得这女冠仍然贼心不死。 他的话已经敞亮到这份儿上了,再多说也无益,只要她不耍氓,或者,像昨晚那样,借水下渡气趁机占他便宜,等等,李怀信灵光一闪,猛地想起什么,瞪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盯住贞白: “你……你……有呼……” 贞白仰起脸,没跟上他突然跳跃式的脑结构。 李怀信瞳孔紧缩:“昨晚在水下,你给我渡了气?” 贞白缓缓颔首。 “所以你,其实是活的?”无论是魂或者尸,都不可能有呼,又怎么会给他渡气?他居然现在才意识到这点,脑子像被雷击过。 什么活的死的? 贞白起初莫名其妙,转念忽地明白过来,蹙起眉:“难道你以为我……” “啊。”李怀信捺下内心起伏:“你身上气那么重,一丁点儿活气都觉不到,又在葬岗横着,我以为什么都合情合理。”他言又止地问:“所以你,是人?活生生被钉在那地方十年?” 不是荫尸,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她竟然是个活生生会呼的人,这让李怀信有些难以置信,因此他一不留神,竟把手伸到了对方鼻端,许是太过意外,否则他定不会离她这么近。 贞白微微后仰,避开那只伸过来的手,让开一步。 两人对持而立,李怀信捺下心中异样,第一次看走了眼,竟连人鬼不分。 只是这女冠,打从第一次在葬岗里见到,就没个人样啊,别说他走眼,冯天不也没认出来吗,当初还是那小子首当其冲的把她归类到荫尸范畴,况且,她是真的很门儿,辟如将冥蟒的绿眼珠子进自己黑的左目,然后过十几道天雷,又凭借一己之力垒起山峦,修补大阵等等,都是人力所不能及的,他自然不会改变认知,以人的标准去看待她。 作者有话要说: 李怀信:“我告诉你!我废了!没用!别惦记了!” 贞白:“……我真的对你没意思。” 第36章 李怀信盯着神像良久:“你说,这可能是尊送子观音?” “对。” “送子观音却遭人砍了抱孩子的双手,这座庙也被遗弃,无人祭拜,断了香火,而且神像里头,还装了具童尸,意义何在?”李怀信开始瞎猜:“难道是因为有人求子祭拜,观音却不显灵,那人一气之下剁了神像的双手,把那泥塑的婴儿摔了,如此还不解气,就丧心病狂到,给观音的肚子送了个子,是以讽刺?!” 说到此,他思路一个急转弯,拐往另一个设想:“亦或者,在泥塑的送子观音身体里一个有血有的孩子,又是什么封建糟粕,妄想着能让观音显灵?” 贞白蹙眉,觉得李怀信所言不无可能,人人皆有念,信神拜佛,亦是有所求,那求而不得,自是会心生怨怼,从而走岔了路。她也曾亲眼目睹,当初王六为了救女,不惜以魂养魂,最后落了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李怀信又道:“只是,我们发现两具童尸,一具在桥底,一具在庙里,究竟是巧合,还是这两者之间存在某种关联?如果是巧合,那么我之前的两个猜测可能成立,如果不是巧合……”他顿了顿,也不自作聪明,轻描淡写地一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不擅长害人。” 然后扭过头,问贞白:“你应该比较有经验吧,在这块领域里。” 贞白:“……”什么领域,害人吗? 她本不想搭腔,奈何被李怀信两眼盯着,贞白无奈,她觉得:“兴许跟那丫头有关。” 李怀信没有嘴,等她发表高见,贞白继续道:“她也是童尸。” 仿佛打开了新世纪的大门,李怀信蓦地直了背,心想:真是了门儿了,一只童尸居然一直跟着他,是要干什么?稍等,当初这女冠在马车上怎么跟自己说的来着,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是觊觎他美?这不开玩笑呢吗! 李怀信听懂了贞白话里影的意思,神一肃:“有人炼尸?用这些孩童?” “可能吧。” “所以那个带着凶铃跟着我的尸童,就是炼制而成的?” 贞白摇首:“不确定。” 她也只是怀疑,具体还需找到那丫头,才能问其究竟,贞白迈上神坛,将神像后背的窟窿补上,她说:“回来前我四处看过,前面不远处有个村子。” 一个时辰后,李怀信和贞白站在村口,他扫了眼刻在石碑上的三个字,轻声念出:“枣林村。” 每个地方的地名,可能都会结合一下当地的文化底蕴或特,就像这枣林村的村口种着几株枣树一样,可惜现在不是结果的时节。 贞白望了眼灰蒙蒙的天,自他们跳下崖开始到现在,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她一时又想不起来,就好像自己忽略了什么。 几乎是同一瞬间,二人应到危险,不约而同偏过头,相互对视间,一支箭羽以疾风之速,割破两人视线,从他们的眼距中穿刺而过。二人行动一致,回过头,向前迈进一步,肩并着肩,像两柄出鞘的剑,亮出锋芒,笔直而立。 入村口被高高的栅栏封围住,栅栏上密密麻麻了带刺的藤条,像是怕被侵入般,严防死守。只能隐约从隙中看见栅栏后几个移动的黑影,随即就是搭箭的声音,很细微,小心翼翼的,但是贞白和李怀信还是听见了,还听见一声制到最低的呵斥:“谁干的?!” 估计是个手残,还没准备好就拉了弓,结果打草惊蛇了。 有谁不小心踩到枯枝,咯嘣一声脆响,那位呵斥的人估计觉暴了,要先下手为强,所以毫不犹豫地发号施令:“!” 李怀信和贞白刚到村口,就受了万箭齐发的大礼,他还没摸清路数,刚问了句什么人,十几支箭已经扎到跟前。李怀信气结,这枣林村是匪窝吗,民风如此彪悍,不分青红皂白就逞凶杀人。 他旋身躲过,从匣中出雀的瞬息,剑刃上一支窜来的箭头,后者哐当落地,待回头,只见贞白纵身一跃,长臂玄袍像展开的黑羽,又像泼在空中的浓墨,卷起一把箭羽,洋洋洒洒向拉弓处一抛,在疾风中并成一列,沉木剑横拉而过,利索的切断了箭头,变成几无首的木枝,飞窜出去,反杀式钉入栅栏,只将将穿过一半,不偏不倚,卡在几个黑影人的眉心处,点破了皮。 几名训练有素的村民刚搭上弓箭,倏地一僵,生生拽住了弦,仿佛手指一松,那无头箭就会捅进自己颅内。 有个胆怯的往后一瘫,摔在地上,一脸死里逃生的惶恐样。 贞白步子沉缓,只是刚迈出几步,就听见里面有人惊恐万状的叫起来: “来了!快!别让他们靠近,箭!把他们成筛子!去,叫村里人都过来帮忙!” 贞白蓦地驻足。 李怀信朝栅栏里的人喊:“你们干什么,守在村口拿路人当活靶子吗,还有没有王法……”正说着,往前大迈出一步,刚好越过贞白,前脚落地,踩到一横在地表的细丝,贞白伸手想拦,可为时已晚,两张织网至左右罩来,将二人笼入陷阱,李怀信正跃开,却被丝线缚住脚踝,二人协作挥剑,分别斩断织网与脚下丝线。但丝线一断,又牵动了另一处机关,一排排利刃至地底扎出,若不是二人反应快,恐怕脚底已经捅出好几个血窟窿了,大批从地里刺出的利刃迫使他们步步后退,随即,后方原本平整的泥地仿佛被他们一脚踩塌了,猛地下陷,李怀信简直想骂娘,这他妈真是机关算尽,环环相扣啊…… 果然高手在民间,给他吃不完的堑,防不胜防,然后又一次栽了,栽进一个深坑里,下坠的时候半天落不到底,像一口挖了十多米的井,只是井里没有水,底部却竖立着几把长刀,刀口朝上,李怀信看清的一瞬,直接吓出一身冷汗,因为好死不死的,那女冠也在他之后掉了下来,正好能砸在他身上,依他现在的体质,能拼尽全力卡住自保,但多承受一个人的重量的话…… 李怀信大喊一声:“底下着刀刃。”然后看准时机,将剑戳进石中,整个人就悬空挂在了那里。 与此同时,贞白也稳稳挂在了他的斜上方。 李怀信攥紧剑柄,忍不住骂了句:“该死!” “你怎么样?”贞白问:“还好吗?” “不怎么样。”李怀信语气不善:“挂这种地方能好吗!”问的什么废话。 贞白也不在意,说:“这些陷阱都是想置人于死地。” 此时,上面传来脚步声,二人抬头望,就看见三颗黑黢黢的脑袋趴在井口,遮住部分天光,有人问了句:“死了没?” 李怀信气血上涌,大声接话:“没死!你们到底干什么在村口设下埋伏,不分青红皂白就滥杀无辜。” 井口的人跟没听见他后面的质问一样,哎哟道:“没死诶,怎么办?” 没死怎么办?还想怎么办?李怀信翻了个白眼,就听第二个说道:“这么深的井,没死也爬不上来。” 第三个很谨慎:“不行,你看他们这么掉下去都不死,壁虎一样挂在那,万一爬上来了呢。” 第一个表示言之有理,继续问:“那怎么办?” 第二个道:“要不干脆填土进去,把他们埋了。” 第三个摇头否决:“不行,我们废了好大功夫挖这么深,就是防止掉下去不死的话还能爬上来,况且,填土不就把刀刃也埋下边儿了吗,还得再重新下去布置。” 李怀信听着这几个人合计着要怎么把他们死,商量了半天,第一个估计是个蠢货,除了问怎么办之外,就出过一个馊主意,用水淹,被同伴了两下脑瓜子教训:“你是不是傻,他们要是会水,能淹得死个,依我看,干脆咱去拎捆柴,投井里放把火把他们烧死。” 第一个点头如捣蒜:“好,烧,烧死。” 第三个道:“不必麻烦了,拿弓箭来,我现在就死他们。” 拟定完最终方案,就要开始行刑了,李怀信震惊了,不说行走江湖那套恩怨情仇,就是衙门办案,斩首死刑犯也会先审个罪名,这帮刁民倒好,一上来就喊打喊杀,李怀信作妥协状,试图用一种商量的口吻与之谈:“到底什么仇什么怨?我们刚巧路过,大家素不相识,你们就布下天罗地网,要杀要剐,咱动手之前能先走个程吗?起码让我们死个明白,这无冤无仇的,是不是我二人贸然到此,犯了村子里什么忌讳?” 第一个人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把脑袋往井口埋低,稀奇道:“呀,老蔡,好像是俩外地人。” 李怀信:“……”情他们都没认清来者是谁,见人就杀啊,如此凶残,定不是什么纯良百姓。 “果然是生面孔,这种时候,怎么突然有外地人进来?” 那个叫老蔡的抓着弓箭,对井里的二人仔细瞄准了会儿,犹豫先干掉谁时,第二个人建议道:“先杀那个穿黑衣服的,刚刚她那一下子,厉害着呢。” 老蔡的箭对准了贞白,拉弓。 “瞧不起谁?”李怀信冷笑,拔出伏矢剑,往上一抛,挡掉那支向贞白的箭,直击老蔡面门,三人倏地瞪大眼,作鸟兽散。 趁此,贞白回头,向李怀信伸出手:“把手给我。” “干什么?” “带你上去。” 李怀信用目光丈量远离地面的距离,看见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往井口挪,刚了个额头,又是一柄剑窜了上去,堪堪擦过发顶,那谁尖叫一声,再也无人敢头。随即,一黑一白跃出深井,吓得众人连连后退,如临大敌般,纷纷朝二人架起弓箭,做防御状。 贞白松开手,扫视众人一眼:“贫道途经此地,并无恶意。” 某人突然‘啊’的一声:“是……道士……” 老蔡眼珠子一瞪,那人即刻噤了声,怯懦的往后倒退一步。老蔡却突然换了颜,试探问:“二位可是修道之人?” 贞白颔首,老蔡又道:“敢问,师承何派?” 李怀信出在井口的两柄剑,低头垂眸,看模样并不打算作答,贞白适才道:“不知观。” 老蔡略微思索了会儿,又扫了眼乡亲,皆一脸茫然,表示谁也没听过。 老蔡一笑,出参差不齐的两排牙,齿稀松,下巴一颗又大又黑的痦子,眼周堆皱纹,面相瘦又诈,他拱了拱手:“恕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两位道长见谅。” 李怀信瞥其一眼,收剑入匣,心里不屑这种假客套,直言:“你们为何在村口设下埋伏,对我二人痛下杀手?有土匪抢掠还是野兽吃人?无论谁来都要置于死地!” 老蔡吐道:“额……这个嘛……” 李怀信道:“你们把整个村子围封起来,布陷阱,打游击,不可能只是防偷防盗这么简单,如此有作战经验,摊上事儿了吧?!” 老蔡顿了一下:“不瞒二位道长,其实,咱们村子,闹鬼了。” dAoJuhUiShoU.coM |